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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刑罚之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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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父皇面前装出很乖的模样,又在民间假以游商白阁之名建了一个商队,用来攒钱。又过了几年,我的商队凭借做生意挣了很多,我便在深山建立我的兵马队伍,蔡司胡惕为我操练,他们练的兵很听话,很强大。我常常以想打猎为由去查验,偶尔也真的猎些动物回来,也就是那时,我救下了毛毛。”她眼睛的光柔和了下来,“那时候的毛毛可胖乎了,很可爱!”
“当时的南域还是一个大国,叫长宁国,老太子求娶我作妾,父皇便同意了,他想与长宁结盟攻打东湖。我稍稍用了些计策就让结盟破裂,后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不得不带兵逼宫,我自认为能比父皇更能做好一个皇帝,我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也想改变北荒女子们的命运!”
“可是——”她的神色突然悲愤而幽怨:“蔡司胡惕,跟了我那么久,原来最忠心的是皇兄!皇兄疼爱我,却将我推上风口浪尖逼我不得不反!”她讽刺一笑,“我竟天真地一直信任着他们!”
白阁突然站起,怀中的毛毛惊醒跳到地上。她卸下身上的厚重衣物,将手腕脖子脚腕的丝绸拆开,露出触目惊心的蜈蚣缝痕。
“我自然是夺权失败了!”白阁无所谓地细看着手腕和手肘的伤口:“父皇为震慑朝臣,判我处以碎肢极刑。便是……斩断这些关节,脖子,肩膀,手肘,手腕,大腿,膝盖,脚腕……”
她平静地细数身上的过往。
像是讲着别人的故事。
狐狸在她脚边蹭耳朵。
夜寒,朦胧匿身云层的月亮孤傲地冷眼旁观,看着底下的人们生老病死。
月竹生小心翼翼地问:“我突然想起来……那……你的今生那个人怎么办?你要去为她查清,是谁杀的她,要为她报仇吗?”
白阁又将丝绸覆上手腕,“我这个样子,拿什么去查呢?”她柔和又带些慈爱地看着眼神赤诚的月竹生:“我醒来后,父皇啊皇兄啊,都不在了许久,连我的商队也换了几代人,我只觉乏味。可是我的毛毛这般辛苦,他定受了很多很多委屈和疲累才将我复活,我不能让自己死去!”白阁没有告诉月竹生,她方才一直在等池因的答复,如果池因要拿走灵魂,那么她和毛毛就把池因杀掉,即使永远被鬼界通缉亡命天涯也行!她不愿毛毛一番苦心化作一场空!
“她生前似乎有什么执念,很想去找一个男子,直印刻入了灵魂。也算是一种……活着的意义了。我便与商队一起行走世间,我要找到那人,无论需要走多远都要找到!”
狐狸趴在地上没动。
月竹生翻出自己的书,对着烛光一篇篇查找:“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帮你身体更快恢复的法术!看你实在是行动不便!”她眼眶通红,声音也有些鼻音。只是,她翻了半天依旧懊恼。“不知为何”月竹生突然抬起头看着白阁的脸:“我总感觉你好亲切!”
“我也是。”白阁浅笑:“大概你前世或前不知多少世,与我有过什么交集。大概也是缘分一场!”
“你们接下来怎么打算呢?”张忘沉默许久终于说了句。
看着脚下熟睡的瘦弱狐狸,白阁淡淡道:“明日一早,我们就收拾东西离开此处。从此颠沛流离,我也想找到那个人。”
月竹生天真地点了点头:“那祝你一定要早点找到!”
“借你吉言。”白阁缓缓走向床边矮箱,她脚边的狐狸耳朵灵敏地转动了一下。白阁从箱里拿出一把长横刀,放在月竹生面前:“我以后是许用不了这把横刀了,你若有意,我便赠予你!”
横刀安静躺在陈旧的边缘有些暗红污渍的刀鞘中,刀柄细长,缠了灰白色的布。
“啊?我不能收!这是你以前用的吧!我又不会武功,我拿来做什么!”月竹生忙推辞,她只是最近对法术感兴趣,对武功尚一窍不通,根本不会用刀!
白阁却不管那么多,直接将刀塞入月竹生手里:“我看你体格也挺好的,若是习武也会是不错的苗子!我也只是觉得,不知为何,你有些像当初的我,你拿起这把刀,一定能保护好好多人!至少比我做得好!”
张忘轻轻咳嗽了一声。
“天太晚,你们在“一白氏”住下吧,反正这里也宽敞,够住下你们两个小孩。”
“不了,我还是得回去!”月竹生抱着刀看了看窗外:“我也确实困了,太晚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张忘站起身,跟在月竹生的背后,从楼梯走了下去。
“能保护好好多人!”月竹生痴痴得傻笑着咀嚼着这句话。张忘投来鄙夷的目光:
“从哪能看出来!我才是正经会武功的,怎不送我!”他有点失望。
“你不是背了一把剑的吗!贪心!”月竹生毫不留情,话出口时却又偷偷观察张忘的神情,见他没有生气,便松了口气。
看着走到楼下逐渐消失的的背影,白阁神情复杂地看着地上的狐狸喃喃:“你怎么能……唉!罢了,明日我们便离开吧!”她缓缓躺回床上,狐狸又变成人形,将深棕色的香又点了两根。
“我们接下来去哪?要回南域吗?”白阁闭着眼。
“不是……不是找过了南域吗?我们去北荒或者西海看看,东湖也行,你想先去哪?”
“我……不知道!”
她闻着香安稳入睡,毛毛轻柔施法为她渡去灵气,白阁身上的疤痕开始愈合了一些,皮肉逐渐长合在一起。
毛毛额头的皱纹多了一根。
毛毛一定……他心想着:毛毛一定再勤勉些,让您像常人一般行动自如,让您能再拿起刀枪!
白阁的梦依然是两个龙袍男子与她对峙,她被押到刑场,锋利的斩刀一次次落下,她于剧痛之中挣扎喊叫,那痛楚仿佛渗入骨髓灵魂般,夜夜折磨她的每一处关节。
她这次终于看到,观刑众人中,有两个熟识面孔——满眼含泪的薛礼山,和他怀中被死死擒住的疯狂挣扎的狐狸。
那刑场上的女子被灌了清醒的药,手脚落下时,她依然睁着痛出眼泪的眼睛。
断气之时,双唇张合:“好痛……我还不想……死……我……不甘心啊!”
……
天色暗沉,她看到,大雪纷飞中,一抹赤红的小小的身影在空无一人的刑场穿梭,然后舔舐那堆被雪掩埋的东西。
狐狸叼起一块,消失在风雪之间,过了一会又回来,又叼起了一块……
殿下!毛毛一定……一定想办法让您回来!
她仿若听到那只忙碌的胖乎的小狐狸的心声。
她看着那只小狐狸夜以继日地奔波,求着修仙士要来石板,将那一堆血肉模糊的裹着草席的东西放了上去。
她看到,那只小胖狐狸逐渐消瘦,透支元神也要加紧修炼。
那小狐狸被其他修仙人和妖欺负,被打得狼狈逃窜。
那只狐狸偷看了月山藏起来的禁书,用自己的元神抽丝剥茧捻成线,将那一堆草席下的东西,缝成了一个人。
伤口缝得很难看,但是可以看出很结实。
她就那样看着,那只狐狸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为她铺好一段归来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