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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家仇何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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唢呐声穿过云霄,稀疏的人群穿梭在殷家大门,门上的单喜字格外亮眼,孤零零地倚在门上。爆竹声响了几声便陷入宁静,人们的说话交谈声很快涌了上来。
“老殷,你终于是等到这天了哈!昨晚数钱数到几时啊?”
“他们两夫妻,必定是兴奋得一夜未眠呗!”
人群传来哄笑,殷有才倒是无所谓:“谁养女儿不是图这天啊!有什么笑的?你敢说你没有收你大女儿的彩礼聘金?”他又招呼起了大家,“都来和喝喜酒哈,备得不多,先到先得哈!”
站在人群的月百念冷着脸,身旁棕衣中年男子双手抱在怀里:“她的命数吧!”
月百念瞟了一眼旁边的人:沈从岸,你倒是看的开,咱们看着阿落从小到大……”
“你说,若是早些让随儿把她娶了,会不会好些!”沈从岸沉寂思虑。
“那你倒是问沈随那小子愿不愿意!那天我让他娶生儿,他吓坏了,说着心有所属死活不愿意。”
“啊?随儿……他有心上人了?”
月百念突然想到了什么,忙捂住嘴巴:“没……我……我说什么了?好饿,我去睡一觉……”他逃一般跑回家了。
沈从岸欣喜若狂,冲进殷家,东张西望,终于在阿落简陋的房前将沈随拽了出去。
“来了来了!”
人群里传来稚嫩孩童的声音:“新郎官来咯!骑大马骑大马!”
人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位俊朗公子身着喜服带着大大的红花,端坐一匹白马而来。他满脸洋溢着幸福,向道路两旁贺喜的人们道谢,声音温柔爽朗,颇有翩翩公子范儿。白马后的轿子停在了殷府门口,新郎官迈着大步走到门口,发了几个红包便试图将堵门的几个公子打发了,为首的公子却不肯放行:“你今日想娶我妹妹,得好好孝敬一下你的大舅哥才是!”他高高在上地侧着头,嘴角的笑蔓延到身边人的脸上。
新郎官脸色微微尴尬,又继续努力笑起来,保持着体面,从身上又掏了两锭碎银:“大舅哥,您拿去吃酒!”
几位公子这才放行,接亲的队伍只有新郎官和媒婆等三两人,所以很快便来到阿落门前。新郎官叩响简单装饰了一下的房门:“无落!我……我来了!”他突然有些腼腆了,声音也有点小。
“想带走我的阿落妹妹啊?”月竹生的声音从房内传来:“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再考虑,要不要给你开门!”
新郎官笑着应和:“好!吴某得令!请您出题!”
“嗯……新娘子……她喜欢吃什么?”月竹生翻看着前一晚熬夜写的三页问题。
“这……”新郎官脸色为难,求助于身旁的殷父:“岳丈大人,小婿惭愧……”
殷有才大手一挥:“没事没事!”又扒着门对房内:“竹生小姐,咱堵门的环节方才已经过了,你可以直接开门了!”
月竹生听到这话有点恼,但又顾虑到身后一脸紧张羞涩与期待的阿落,生生压住了自己的脾气,狰狞着脸打开门栓。人群走了进来,新郎官倒被挤到最后了。
人们纷纷赞叹着阿落的容颜:“没想到阿落妹妹比台上戏妆时更美如尤物啊!”
“那是!当年她首次登台,我便断定,这丫头长大必定倾国倾城!自小便是个美人!”
“新娘子!真漂亮!”连小孩也起哄。
阿落有点不知所措,,求助般望向月竹生:“要不,还是如北荒一般,盖个盖头?”
月竹生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抽出了一个红色绣着两只凤凰的盖头:“昨日又说想随月山,今日又变卦!”她温柔地为阿落盖上,轻轻整理边角,“得亏我娘亲把需要的都给你备上了!不然你让我去哪找!”
阿落在盖头下终于能送一口气,只见面前全是脚,却突然出现一只干净修长的手,袖口处针脚有些粗,但是红红的非常喜庆,阿落并不在于。头顶散过来一阵好听的声音:“娘子!”
阿落将手放入新郎官的手中,在祝贺声中走到门外小小的院子里,殷父殷母早已坐好等着喝茶。
阿落和新郎官纷纷下跪,逐次给端坐的二人敬茶,行礼。
“小落!”刚刚结束准备出门上轿时,一个婆婆带着一支翠绿的竹子枝丫气喘吁吁赶来:“稍等稍等!小落!”
阿落听出是常常给她送贴身衣物的婆婆的声音,顿时有些不舍,便停下了脚步。月竹生忙奔过去搀扶。
婆婆步履蹒跚终于赶到身前,混浊的眼里蓄满泪水:“我啊,给你寻到了最高最绿的竹子!”她拿起竹枝在阿落身前扫动,她扫一步,阿落向前走一步,也有一滴泪落在身后的步伐。新郎官扶着阿落一步一停,倒也没催。
这是无忧镇的乡下习俗,因为无忧镇竹林繁多,很早时候的人们信奉,用最具有生机最具有灵气的竹枝,可为新人扫清前路苦难,留下生机勃勃。
“为你扫明前路!”婆婆哽咽着一边扫一边念叨:“为你拨开迷雾!愿你冲破一切桎梏!愿你少望回头路!”
一直扫到轿前,婆婆才停下,回头轻轻拿起阿落的粗糙生了冻疮的手,满脸都是泪水,打湿了胸前衣服交叠领口。“以后的路,要更坚强,再勇敢一些!对自己好些!”
月竹生扶着婆婆,低头悄悄哭,她的眼睛红肿,分明哭了一夜。
阿落上了花轿,新郎官便骑着白马缓缓领着队伍去往另一条街的客栈。
殷家附近的一个小巷子,沈随还在和父亲拉扯:“您别问了!我要送阿落去了!她花轿都走远了!”他急得跺脚。
沈从岸不依不饶:“你就说!你是看上了哪家姑娘!我好早些准备聘礼啊!你说了会怎样!”
“我想说的时候会说的嘛!你怎么今日突然提起这个?谁告诉你我看上谁家姑娘了?”
“你别管那些,你就告诉我,是谁!只要不是生儿,不是阿落,不是何弯弯,整个无忧镇是谁都行!”
沈随突然起了好奇:“为什么,生儿怎么不行了?爹你不是最疼爱生儿了吗?”
“你配不上。”
“……”
“你说啊,是不是季叔叔家的?老大还是老三?莫不是十字街林家的老幺?她年纪那么小!到底是谁啊!
“何弯弯。”沈随鼓起勇气,“何家小姐,何弯弯!”
“啪——”一巴掌落在沈随脸上,沈从岸怒火中烧:“老子前几句说的什么?你再说一遍?”
沈随整理了一下松散掉的鬓发,嘴角倔强:“我说了,你别问的。”
“你忘了何家那两个狗东西害你老子吃了好大一亏吗?你什么时候跟能小……小姑娘好上的?”沈从岸下意识想骂“小贱人”,又觉得那小辈女子无辜,不该被这样辱骂,也便转了话风。
“你们的事,跟我们何干?”沈随依然嘴硬,但是不敢看向父亲的眼睛。
沈从岸扯过沈随的袖子:“你穿的吃的是谁给你的!与你何干?你……你回家去!我给你安排,你成亲之前就别出门去了!”说着便拉着沈随袖子回了家,沈随挣脱无果,因为他爹喊了三个家丁抬起了沈随……
阿落与吴公子在客栈完婚后,次日吴公子便带着她去了主城。连续三日,月竹生不是待在醉不休看着张忘忙碌做菜,就是坐在沈随家一个人玩秋千,旋断了她和沈随那俩秋千,没舍得碰阿落那个。
“三天了!”月竹生苦哈哈地坐在楠木亭中,看着管家在修葡萄藤旁边的两个坏秋千,清晨的露水还粘着秋千绳子上。
“竹生小姐可以去公子房前,跟公子说话呗!老爷这两天还气着呢,把公子的房门都锁了,不许他出来。”管家没有回头,只是专心地修秋千。
月竹生突然走过来,抱住楠木亭的竹子,手指触碰到另一侧的三列刻痕,歪着头问:“沈随的食盒都放哪呢?”
管家有些欣慰:“竹生小姐想给公子送吃的吗?不用了每顿饭都有人送去,公子都吃了的!”
“不是,我想吃你们厨房的鸡腿了,我想带一盒去找张忘喝酒。”
“……”管家一时无言以对,只是赔笑。
“罢了,张忘那里应该也有,我去买些。我走了。”月竹生走向另一个更干净典雅的院子,来到一个站了两个家丁的房前:“我跟他说两句悄悄话,你们不许听!”
家丁有点为难地面面相觑,左边那个开口:“老爷说,不许少爷单独见任何人,尤其是竹生小姐!”
“生儿,你来了。”沈随了无生意的声音响起,“有什么就这样说吧,反正,我爹不会放我出来。他已在为我找媒婆了,说不定过两天我也成亲了。嘿嘿。”沈随干巴地假笑了两声,“真是……一个接一个的成亲呢……过两天就轮到你!”
月竹生无视两个家丁,直接坐在门槛上,背靠着上锁的门:“我娘亲才不操心我的婚事,她说我就算永远不成亲也行。就我爹会偶尔头疼一下。”
“头疼什么?必是担心你婚后欺负别人!”
“……你永远关着吧!”她理了理头发,“他还是觉得女子找个好人家才是好结局,怕没人要我。我却不懂了,我是什么物品吗,得别人要我,我才算活着。”
“北荒人都如此!思想早就根深蒂固啦!”
月竹生站起来拍拍身上:“我要去找张忘喝酒了,你自己慢慢成亲吧。”
“喂!”沈随语气突然急切起来:“你不管我?”
“怎么管?沈伯伯要你娶谁就娶呗,反正娶谁都一样嘛!希望是个好姑娘,能陪我玩就更好了!等你成完亲,就不用去想弯弯姐姐了,反正她天天困在家里也不能出来玩,我还懒得跑腿!”
“你究竟知不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
“就是给你找个娘子嘛!”
“你这个蠢货!结为夫妻就意味着要永远不分开了!再也能跟别的姑娘走得太近了!”
“啊?”月竹生有点困惑:“那你就不理我了吗?”她的声音有点委屈起来:“阿落也走了,你也不能跟我玩了……我……”
“算了算了,你去找张忘吧,你们喝好哈!最好永远别想起我还被关着!”
月竹生郁郁地说了句“哦”离开了。
沈随背靠着房门蹲坐在地上,盯着脚下看,目呲欲裂,眼中布满红血丝,眼眶红肿。
“生儿走了?”
门外传来沈父的声音,沈随没有管,只一味抱着腿,直到房门突然从他背后打开,他一时失去重心滚了出去,按住了一双脚,他一抬头,看见父亲没有表情的脸:“别一副没出息的样子,老徐,给少爷收拾一下,一会儿见客。”
他留下一句不容置疑的话就离开了。
沈随征征地看着平常宽容好说话可一涉及何家就暴躁专断的父亲背影:“徐叔”他落寞地抬起头看向管家: “我哪里做错了吗?”
徐管家心疼地扶起沈随,为他拍拍衣服的灰土:“少爷,你只是不该牵扯何小姐他们家,你知道的!”
“喜欢一个人是有错的吗?”
“你还年轻,现在觉得两情相悦即是天大的事情,可是抛开感情以外呢?俩人是否合适?是否能共走往后的路?再考虑现实一些,家仇何解?”
“不是说……生意纠纷吗?爹从来不肯细说具体,现在怎么又有家仇了?”沈随不敢相信。
管家示意他回屋。
他们回到房间,管家遣开旁人,亲自为沈随梳头:“老爷本不想让你知道这些,所以瞒了你许久。”他斟酌片刻,又继续开口,“老爷最开始只是个小摊贩,后娶了夫人,夫人聪慧,把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慢慢开了店。后来,在你九岁那年的某天,你去竹生小姐家玩去了,老爷去了很远的地方进货,夫人独自在家。反正,老爷回来的时候只见夫人已经上吊,但是体内却有中毒的迹象,镇长派的人来调查,查出是何明他妻子给夫人送来吃食,只为了一个向主城供布的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