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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长长的一篇后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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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长的指捏着银针,娴熟的刺入穴位,稍时,又拔出。重复了数次,堵在冷华月胸口的憋闷感觉缓轻了不少。
见差不多了,月影收好银针,起身,恭敬地对侧卧在身前软榻上之人行礼道:“城主,今日施针之后,应无大碍了。”
“嗯,多谢沈姑娘。”冷华月抬眸望着她,语调淡然。
“城主不必客气,若没其他事,月影先告退了。”对着她,月影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种由心底升起的奇怪感觉,似惧非惧,弄得她每次都极不自然。因此如这般诊治的空暇时刻,她都很是谨言慎行,一旦完毕便离开。可是这次,她的运气似乎不太好。
“沈姑娘,请稍等片刻。我有些话与你说。”在月影愕然抬起的目光里,冷华月坐直了身子,道:“沈姑娘仿佛有些躲着我?”
一语点破。月影面色微红,“城主多虑了,我……”
“是也没什么。”清丽的嗓音截下了她的话,“便是在这孤城之中,也没几个人愿意与我亲近。”
她说的平淡,却让月影的心猛地刺了一下。
冷华月的眸子望过来,看得月影又是一愣,似曾相识的一双眸子,一样的黑若点漆灿若星子,一样的孤傲冷峻摄人心魂。此刻,却又一样的藏着那种挥不散的深深的落寞。
心头的刺痛,蔓延开去。
“沈姑娘,今日将你留下,只为问一个问题。”冷华月长身站起,徐徐步到她跟前,启唇一字一句的吐出,“若当时所中为剧毒,却只有一粒解药,你是会给十夜岚,还是杨醒玥?”
瞳仁蓦然紧缩,月影身形一晃退了半步,血色在沉默里渐渐褪尽,面若死灰。仿若只是这种假设,便足以让她肝肠寸断。过了许久许久,就在那沉寂几乎快压垮她时,月影颤抖着嘴唇道:“我会给,岚。”一语说出双肩剧颤。
“我明白了。”冷华月低沉了嗓音,缓缓说道,“只是不知沈姑娘,你自己明白了没。”
月影霍然抬眼,对望上她那双能洞晓人心一般的眼睛,心头惊云顿起。
握着发簪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莹润的簪身被她捏得发烫,月影浑然不察似地,目光直望着前方发呆。
一阵脚步走近,叩门声,随后门被推了开。
“月影姐姐,十夜大哥在吗?”提着一把木剑的秦贞出现在门后,探出半个身子打望了一眼屋内,“也不在这儿呀。”低声咕哝了一句,他正要抽身走,忽然发现月影一直坐着一动没动,不由担心得急步迈了进来,“怎么了,姐姐?姐姐?”抬手摇了摇她。
“啊?”月影赫然惊醒,定睛一看是他,微愕道:“小贞,你是什么时候……”
“姐姐想什么呢?那么出神。”旋身坐在她身侧,他随手将小木剑搁在了桌上。
“没,没什么。”有些仓促地移开了视线,月影低头瞥见了那木剑,“你找岚,是请教武功吗?”
“对呀!”一提这个,秦贞眸子铮亮,“十夜大哥的剑法真厉害,那日他教我的那几招,有些转承之处,我还不能灵活掌握,所以再来问问。”
月影看着他兴奋的表情,心中暗道,其实她见过的剑法最好的人,不是岚。岚并不擅长用剑。
“姐姐,你说我要学成十夜大哥那样,要多少久?”问完,自己又急切切的接道,“不会太久的,一定不会。”
面上那种急迫难耐却又压抑着什么的神情,与他的年龄极为不符。月影看得微微蹙眉,“小贞,你那么急着学武,是为什么?”
“当然是……”话头陡然截断。秦贞垂眼躲开了她的注视,“那个,姐姐,既然十夜大哥不在,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出去了。”起身急步跑了出门,将月影的呼唤远远抛在了耳后。
绕到拐角处没几步,手臂突然被打横探出的一只手拽住,他顿时一惊,侧头看去,“诶,是你呀,漱玉姐姐。吓我一大跳。”
“沈月影一直捏着那白玉簪不放?”
秦贞被她唐突的问得一楞,“啊,说起来还真是。我……”
“我真不该让那人把簪子再送到她手里。”漱玉急的一跺脚。今早月影和冷城主的对话,她在门外无意间听到了。心思缜密如她怎会不明白,其实那时沈月影的话,只说了一半:她将药给了少庄主,将自己的命给了杨醒玥。杨醒玥活,她活,杨醒玥死,她死。
“漱玉姐姐,你是说那簪子是,天绝门那个杨醒玥给的?”
“除了他还会有谁。”心急如焚的漱玉并没注意到此刻秦贞脸上怪异的神色,她忿然地道:“两人牵绊不断,有好几次都是因为这玉簪。即便再怎么仇视彼此,他们也没谁真舍得毁了它。如今,杨醒玥武功全失,只怕她人在这儿,心早就跟过去了。”
拳头越攥越紧,秦贞眸子剧烈颤了颤,随后又像是被一团雾霭遮住了眼底光芒,眸色黯淡了下去。
接连几日的暖阳,似乎预示着春日的临近。可到了今早,楚玄雪推开木窗,抬头便见天空又灰沉沉的压了下来。
“只怕,还有一场雪。”他自言自语的呢喃。
身后的木床上卧躺着的那人,忽然动了一下,楚玄雪眼尖,蓦然转步跑到他床沿,俯下身用极轻地声音问:“云,醒了吗?”
久时,没有回应。
他往常云脸上望了望,见秀挺的双眉微攒着,便不再问了。小心翼翼的帮他把被褥掖了掖,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屋内。被门外返寒的风一吹,浑身一个激灵。
自从那日之后,常云再没主动与他说过一句话。如今的自己在他眼里,比空气还透明。可即便这样,楚玄雪也慢慢的适应了。他到现在才发现,常云睡的浅,又不安稳。平日他躺着时,楚玄雪开头好几次见他蹙着眉误以为他醒着,去叫他却反将他吵了醒。随后,他逐渐明白,常云睡着时是爱皱着眉的,而只有在他清醒的时候,那些纹才会舒展抹平。以前的他没注意过这些。可是现在,常云再也不能睁开眼睛,他睡着与清醒时的呼吸起伏也不大,所以喂药食之时这些小细节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拢了一下衣领,楚玄雪转身走向了不远处那间小屋。屋内的药材,全是丫头托十夜山庄的人送来的。站在门口,望着堆放了半屋子的珍稀百草们,楚玄雪仿若嘴里塞了黄连,满口苦涩。丫头的话,说的吞吞吐吐遮遮掩掩,可他并不傻,隐约的他已猜到了一些,却又在最后答案呼之欲出时,不敢再往深处多想半分。
深吸一口气,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丫头新换了方子,刚送来的药材我还没分拣称好呢,今天可有得忙了,思罢掳起衣袖,他一头栽进了药堆里。
冷风,忽然刮在面颊上。
常云躺着没动,稍时,哑声道:“杨门主,请将门阖上。他有时会打望这边。”
刮脸的风随声消弭。
轻缓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即近,停在了他床头。
“常先生知晓我今日会来?”悦耳动听的嗓音,探不出情绪。
常云回他:“十夜山庄的人刚走,应该带来了不少药材。”
“呵呵。”在床沿随意的坐下了,醒玥笑得轻快,“常先生就不怕?”
“世间还有何事,比求死不得更可怕吗?”
“这可未必。有些人,你杀他不如辱他,辱他不如救他。”
常云肩胛一颤。
屋内没人说话,霎时静寂。
忽而,“常先生猜到了多少,我想听听。”醒玥低声道。
常云又沉默了片刻,平声而言:“要想成功,你必须有三件东西:无诀麟,十夜令和孤城内功口诀,然后再选定合适的人选,再配合适当的时机,就算不是那日,冥教的大仇得报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嗯,”醒玥点头,笑道,“继续。”
“无诀麟你利用沈月影取得,用它你引出了月奴,所以你去参加那次武当大会,并非只为了三清剑。你早就探到了消息,十夜岚会去武当,那么再用计骗得一枚十夜令也就不是难事了。然后,是最重要的孤城内功心法,若没这个,你以前所做全都是无用功。火凤给了你心法,你让手下加紧练习,首先是偷袭了十夜岚,让十夜山庄与孤城交恶,即便双方没有利刃相向,日后你行事时也少了一个大患;随后,你令人刺杀了赵兴,借他之口将百日醉的事透露给冷旌,又刻意选择与北侯府丧事同一日送进聘礼,加诸以前你应该还做过一些手脚,北侯冷旌对孤城的恨火,便再难熄灭。这就像一个毒刺扎在了孤城之内,即便你最后抽身离开了,总有一天,这根刺也会发作。”
醒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却是七八成了。
“常云,你早猜到了这些,那日从密道出孤城时,你为何不说?”一念电闪而过,醒玥脱口而出,“你那时便料到了,我不会动手?”
“从你为了沈月影安全,将她‘托付’给东侯起;从你故意让子空道长救走秦贞,再让他告诉沈月影那些真相起;从你逼着沈月影亲自去找你,你才同意回孤城起,你的报复便不可能彻底了。”常云捂住嘴,咳嗽了好一阵,才又稳住了声息,续道:“杨门主,你看得透人心,却堪不破情。只可惜,我当时也如同你,所以才多此一举试图去阻止你。今日这般,也是活该。”
“常云,你再猜猜,我今日来的目的。“
“沈月影的身世,我无可奉告。至于你,你自己心中早有了定论,何必再来问我。”
“呵呵,常云呀常云,你眼瞎了,心却更明。我如今是真希望你能活得长久些。”语落,他站起了身,“至邪神功天玄秘笈的最后一页,我看过。常云,我终于明白,冷城主为何那么恨楚玄雪,原来是因为……”
“别说了!”常云霍然出声打断他,急促道:“杨醒玥,今日之事,常云到死也不会告诉第三人。”
醒玥笑,“如此最好。”
“那杨门主呢?”
“自是守口如瓶。”
“可愿发誓?”
“何誓?”
“我两之中,谁若违背今日之约,便让他今生最在乎之人,永堕阿鼻地狱,万世不得超生。”
醒玥眸子微暗,半晌,沉了声音道:“好,成誓。”
踏步出了门外,天空已经在飘着细小的雪沫。
醒玥望了望天空,思绪一时飘远。鹘殓谷低的竹林应该露翠了吧,或许那株樱花树也吐出了新蕾。思到此,他突然有种悸动想要立刻马上回去。
他相信,月影没有忘记那个誓约。
抬手系好了御寒的毛裘披风,他大步向前迈去。
那棵樱花树确如醒玥所想,吐了满枝粉红的花蕾。
谷底的时光,飞流而逝。
从第一朵樱花在一个清晨悄然绽放,所有的花蕾便迫不及待争先恐后的开了一树。远远望去,如同一团绯色的云彩,煞是好看。
繁花开盛的那一天,谷底迎来了一位客人。
来者一身风尘仆仆。
醒玥倚门望着他。遗憾的是,并非是他要等的那人。
“你是……”他问。
“秦贞。”一把介于少年和孩童之间的声线。秦贞望着他的眸光很深,稍时,反应过来,自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上,“这个,是月影姐姐让我给你的。”
醒玥怔了片刻,挪步走近,探手去接过的时候,指尖细微发颤。
“姐姐说,你看过之后,自然就明白了。”
摊开。手抖得更是厉害。
眼前一阵发晕,他猛地背过身去,不让秦贞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东西我收到了,你可以回了。”
“姐姐还有句话,让我转达给你。”
见醒玥绷直了脊背站着没动,秦贞目光跳跃个不停,慢步靠了上前,“姐姐,说……”
“呲——。”
刀刃没入皮肉的声音。
醒玥身体猛地摇晃了一下,扭头看向身后那人的目光,有些不敢置信。
“你……”血从指缝溢出,滴在脚底的地面。
“杨醒玥,杨门主,你忘了金门镖局了?你忘了那日大堂上那场游戏了?”秦贞面色比醒玥更加煞白。踉跄着连连后退,他忽然哭吼道:“杨醒玥,我爹被你逼疯了,他愧疚杀了自家弟兄,悬梁自尽,奶奶不久也病重过世了。就是因为你,因为你杨醒玥,我成了孤儿!”
黏稠的血,喷涌出后腰的伤口,浸透了醒玥手里的那张锦帕。他看着对面那人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嘴唇张合着宣泄着忿恨,他却听不见声音。五指抖得再握不住,帕内包裹的两截断簪滑落掉地。身体跟着软倒下去。初升的晨辉洒在他身上,感觉不到半丝暖意。
冷极了。连骨头都冷成了冰。
铺天盖地的浓稠黑暗将他一寸寸吞了进去,眼前的光亮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醒玥!醒玥……”
仿佛从暗黑的水底传来的声音,带着回音,那么遥远,却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将他沉溺的意识拉回了一瞬。
醒玥奋力的想要睁开眼帘,又提不起一点力气。他依稀感到有人紧抱着他,将他的手掌用力握住。
透过掌心传来的体温,他毕生不忘。
“醒玥,别睡,求你别睡。”带着哭音的话语,响在耳畔。
好,我不睡。
被紧握着的手,指端轻轻动了动。
“醒玥!醒玥!”
他仿佛听见了惊喜如狂的呼唤,再然后,意识又重新沉浮入梦海里。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惧怕黑暗笼袭。
因为,他此生的明月,已经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正文便算真的完结了。感谢大家长久以来对喻的支持和鼓励,谢谢每一位章章留言和潜水BW的筒子,没有你们,这文不会有完结的这一天。
喻本来的预定,是偏悲的结局。可是昨晚写着写,却突然改变了初衷。人生何其艰辛,若如此深爱的两人都要被偶亲手拆散,偶实在于心不忍。所以,对所有支持夜月的筒子,喻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至于番外,会在以后不定时贴出,敬请大家再次点开此文。
烟花散尽,吐槽完毕,呵呵,喻鞠躬,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