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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风月局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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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蛇到底不敢真的同他动手,更何况,还有红俏帮他。
姜忘最终是在紫微殿偏殿的床榻上找到的危月。
危月的肤色贯来是雪一般的苍白,不见一点血色,今日却十分反常的赤红一片,额间也大汗淋漓。
“……”这倒是,出乎姜忘的意料。
躺在床榻上,危月已经神志不清了,姜忘来了许久,他竟都没有察觉。
直到姜忘于床畔边坐定,危月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费力地眨了下眼,看清姜忘后,竟往床里挪了几寸,翻过身背对姜忘道:“……你走。”
姜忘也才发现,危月的手腕上竟勒着一个荆棘般的东西,牢牢地陷进皮肉里,又隐约与床榻相连。
无需多言的场景,姜忘转瞬明白了过来。
可他不懂,蛟龙给危月下这种毒做什么?
怔了怔,忽而想到了什么,姜忘连忙拉过危月的手腕,搭指把脉。
危月的手腕也滚烫无比,又被那荆棘勒得血肉模糊,姜忘按了半天才感受到脉搏。
果然。
这毒并非今天才下,而是已有一段时日了。
非双修不能解的毒,只会是白殷所下。
白殷料定了,他就算被危月所救,也定会十分抗拒危月。
危月既爱他,便不会勉强他半分,中毒后也只会牢牢地瞒住他,自己一力承担。
怪不得,这几天里,他总觉得危月还有什么伤瞒着他。
可此毒再不解,危月就要爆体而亡了。
握着危月的手,姜忘担忧道:“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瞒着我?”
危月艰难道:“我说过,我会一直等,直到你愿意时。”
姜忘无奈道:“你都不告诉我,怎知我不愿意?”
危月:“我若说了,你一定愿意。正因知道,我才不能说。”
“……”一瞬沉默,看着危月,姜忘伸手,摸上腰间。
可就在他想解开腰带时,一股极其尖锐的痛,突然自识海深处倾泻而出,迅速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剧痛缠身,姜忘又感受到了那股本能的排斥与抗拒。
……对危月的排斥与抗拒。
他越想抗拒这种排斥与抗拒,他的身体便就越痛。
又出现了,这种熟悉的矛盾感,逼得姜忘不得不松开危月的手,跌跌撞撞地走下床来。
心口绞痛难当,姜忘此时也根本无暇顾及危月身上的毒了。
他只是被身体的剧痛裹挟着,本能地想要离危月远一些。
意识模糊间,他好像听到一个声音,于他耳畔不断呼唤道:“醒醒。”
……是谁?
也是这时,姜忘记起,他前几日睡梦中,也都听到过这个声音。
可他分明醒着,还要怎么醒呢?
受不了的矛盾感,逼着姜忘努力地去想明白。
想到最后,五脏六腑烧灼一般的痛,他一口接着一口地呕起了血。
识海剧痛无比,姜忘的身体也终于到了极限,精疲力尽地倒在了地上。
姜忘一昏迷,四周之景便一寸寸地黯淡了下去。
从外面缓缓地飘了进来,红艳魔发自内心地惋惜道:“唉,真是可惜,明明只差那么一丁点了。”
危月这时也解开双手的束缚,从床上下来了。
将姜忘抱回床榻上后,危月才道:“给我解毒。”
做戏也要真实,尤其是在姜忘面前做戏。
有些稀奇地看着眼前的危月,红艳魔一边解毒,一边心想:谋划这一遭,倒也不算毫无收获。
最起码,他成功给危月种下情毒了。
认识危月的这些年里,红艳魔曾给危月下过许多次情毒,但没有一次成功过。
情毒、情毒,有情之人才能中的毒。
他还以为危月永远都会是个无情的怪胎。
果然,情之一字,自古以来,无人能例外。
与此同时,红艳魔又不禁心想:好个冠冕堂皇的妖。
当初那般义正词严地说他“脑子里只有这一件事”,可这风月局下到最后,不还是渴盼一场风月情浓吗?
不看红艳魔,危月也知道红艳魔心底在想什么。
他懒得解释,更没必要解释,等着红艳魔解完毒后,便伸手点住了姜忘眉心。
此地是他的虚世,每次入夜后,他与红艳魔都会加固一遍的姜忘所中的“风月咒”与“情咒”,与其同时,姜忘还深受伏吟那枚“化妖”的影响。
可这所有的一切,竟都敌不过姜忘的本能。
失忆叠加化妖,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同转世轮回差不多。
人心易变,只要换个环境换个经历,就总会无可避免地变得面目全非。
可姜忘毕竟是修行人。
他的本能,烙印在日复一日的修行中,若转世轮回不会变,那失忆就更不会变。
这就是姜忘所谓的“假的永远都是假的”吗?
这就是姜忘认定他必定会输的理由吗?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危月垂眸思忖间,红艳魔忽而笑道:“何必管那么多呢?你要是想要,我随时都可以助你呀。”
说话时,红艳魔翻手凝出一团红雾,正是红艳毒。
红艳魔又道:“抹去他方才的记忆,再给他种下红艳毒,这事不就又回到了你原本设计好的那条路上了吗?就算他恢复记忆,也不可能知道这件事,如何不算达成了你的目的?”
危月倒是没动怒,只看着红艳魔道:“事情只要交给你,果然都会变得既低俗又无聊。”
淡淡的轻蔑的语气,却比任何话都更能激怒红艳魔。
冷笑一声,红艳魔道:“哦,你如此这般,就高雅又有趣了?”
危月没答话,只想起了姜忘的那句话。
“无聊的人,做什么事都无聊。你既无聊,你的剑也无聊。”
怔了怔,危月不由心想:如今看来,他可能的确有点无聊。
但转瞬间,危月又想:世上又有几人不无聊?
执着这个,执着那个,归根结底,有何分别?
有聊无聊,又有什么关系?
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你没别的事干了吗?”红艳魔还想再讥讽危月两句时,却听危月道,“伏吟的那些计划,我可以不在乎,你可以吗?”
“……”他不可以。
想到伏吟,红艳魔多少还是有些畏惧。
但红艳魔真是想不通,伏吟到底为什么要同危月合作。
……这般不受掌控之人。
终究是咽不下那口气,临走前,红艳魔冷冷道:“小心呀,别费尽心机地布了一场风月局,没骗到别人的心,反而把自己的心搭了进去!”
说完,红艳魔立马化雾飞走了。
它怕危月恼羞成怒,飞得极快,飞走很远后,才回头看了眼危月。
未曾想,危月竟看都没看他一眼,仍坐在床榻旁,垂眸看着姜忘。
刹那间,红艳魔心底又不是滋味了。
它恨恨地心想:岂止被骗走心?
危月这种人,合该被骗走命。
生生世世,永堕情劫。
危月自然听到了红艳魔那番话。
搭进去自己的心吗?
坐在床榻旁,他看着姜忘,心想:绝无可能。
加固完风月咒,危月又借“风月咒”与“化妖”封印住了姜忘今晚的记忆。
施下摄魂咒,确认姜忘如今的记忆没有任何破绽后,危月才拂袖一挥。
深蓝色的灵力铺陈开来,一片空无的虚世,再度变成了那方精致华美的寝殿。
放下帷幔,同往常那般,危月就在榻上打坐,等着姜忘醒来。
虚世内外,时间流速相同。
第二天,再清醒时,姜忘的头剧痛无比。
眼前天旋地转,看不真切,姜忘刚想挣扎着起身,就被一个人按住肩膀。
“先别起来,”那人道,“你昨夜受了刺激,以至于魂魄不稳,旧伤复发,我已设下疗愈阵法,还没结束呢。”
虽然模糊不清,但姜忘听出来了,是危月的声音。
的确有几股灵力穿梭在他身魂之间,依言躺回了床上,姜忘轻声问:“你没事吧?”
危月道:“水月城在海妖族境内,有亲兵驻守,我当然无事。我只是怕他们目的在你,所以才让红俏先带你回去。”
说完,危月又道:“倒是你,定魄珠都快固不住你的魂魄了。念念,你身体太虚弱了,继续睡吧,别担心我。”
姜忘确实又困又痛,疲惫无比。
见危月无事,他便放下心来,沉沉睡去。
再度睁开眼时,危月还守在他床畔。
他的头已经没那么痛了,身上也恢复了些力气。
可不知为何,睁开眼看到危月的刹那间,姜忘竟又一次地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排斥与抗拒。
是因为他昨天见到了蛟龙吗?
受蛟龙影响,白殷对他施下的恶咒的后遗症,又卷土重来了吗?
与其同时,姜忘又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
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不该再想下去了,姜忘心想,否则,他又会受到反噬,接连呕血。
……呕血。
姜忘怔了怔,忽而记起,他昨夜好像呕过血。
可他只有被红俏迷晕带回来的记忆,记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吐过血。
伸手搭上自己的手腕,姜忘诊了一瞬后,又疑惑地放下手来。
并非吐过血的脉象,他似乎记错了,可他又分明记得。
又出现了,这种矛盾感,无处不在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