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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张诚 ...


  •   崇祯十五年,豫北平原被一片绝望的阴云笼罩,蝗灾如汹涌的潮水,疯狂肆虐着这片土地。枯黄的庄稼在烈日与虫灾的双重折磨下,奄奄一息,田野里一片荒芜,不见一丝生机。

      张讷背着比自己还高的柴捆,脚步踉跄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他的衣衫破旧不堪,被汗水和树枝划得破破烂烂,露出一道道伤痕。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每走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继母牛氏正坐在门槛上,悠闲地嗑着瓜子。她身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衣裳,头上插着一支廉价的簪子,脸上带着一丝刻薄的神情。看见张讷肩头那显得有些单薄的柴捆,她“啪”地一声把瓜子壳吐在地上,尖锐的声音瞬间打破了周遭的寂静:“才这么点儿?你弟读书费脑子,要吃鸡丝馄饨,你倒好,连柴都砍不够!”那声音如同一把尖锐的刀,直直地刺向张讷疲惫不堪的内心。

      张讷饿得眼前发黑,胃里一阵阵地抽搐,他刚想开口辩解,牛氏却突然抄起烧火棍,劈头盖脸地朝着他打去。“还敢顶嘴!”随着她的怒喝,棍风呼啸而过,重重地落在张讷的额角,鲜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这时,年仅十岁的张诚从私塾偷偷溜了回来。他身着一件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衫,头发有些凌乱,眼神中却透着一股灵动与聪慧。看见哥哥蜷缩在地上,他的小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心中涌起一股愤怒与心疼。

      当晚,月光如水,洒在寂静的院子里。张诚摸黑溜进厨房,月光透过窗户,洒在面粉袋上,泛着幽蓝的光。他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刚要舀面,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老鼠般的窸窣声。他心头一惊,回头一看,竟是哥哥正趴在窗台上,用焦急的眼神拼命示意他快走。张诚轻轻摇摇头,咬了咬嘴唇,继续往衣襟里塞面粉,却没注意到面粉袋上沾着牛氏的胭脂粉。

      第二天,阳光洒满了山林。张诚揣着面饼,一路小跑着来找哥哥。张讷接过面饼,咬下的瞬间,突然发现饼里夹着半片人参——这可是牛氏专门给张诚补身子的珍贵药材。他刚要说话,远处突然传来牛氏的叫骂声:“小杂种!又偷我的参片!”张诚吐了吐舌头,像只灵活的小猴子,迅速窜上了树。

      半年后,张诚执意要跟哥哥进山砍柴。张讷拗不过他,只好把祖传的砍柴斧递给他。这把斧头的木柄上,刻着一个苍劲有力的“张”字,那是爷爷留下的,承载着家族的记忆。

      张诚紧紧握着斧头,走进山林。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洒下细碎的光斑,宛如一片金色的海洋。张诚挥斧时,斧头划破空气,发出呼呼的声响,惊起一群山雀,扑棱棱地飞向天空。

      变故毫无征兆地发生在午后。一只斑斓猛虎突然从灌木丛中跃出,它的眼睛闪烁着凶狠的光芒,张牙舞爪地朝着兄弟俩扑来。张诚只来得及把哥哥推向一边,自己就被虎爪扫中肩膀,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

      张讷见状,眼睛瞬间红了,仿佛要滴出血来。他抄起斧头,不顾一切地猛劈虎臀,斧头嵌进虎骨时,他听见弟弟最后的喊声:“哥,别追!”那声音仿佛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张讷抱着带血的斧头回到家,牛氏却冷笑一声,脸上的刻薄与冷漠愈发明显:“你杀了我儿,还敢回来?”她抄起剪刀,就要刺向张讷的喉咙,被闻声赶来的父亲死死抱住。张讷望着父亲佝偻的背影,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要照顾好弟弟。”那声音仿佛在耳边回响,带着无尽的嘱托与牵挂。

      三天后,张讷在昏迷中被一阵阴风吹醒。睁眼一看,竟身处城隍庙。殿内阴森恐怖,判官正坐在案前,用朱砂笔勾着生死簿,那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低语。

      张讷刚要开口,却见张诚被两个小鬼押着进来,脖子上套着枷锁,脸上满是痛苦与无奈。“哥!”张诚挣扎着扑过来,枷锁却化作铁链,将他紧紧捆住。

      这时,观音菩萨脚踏莲花而来,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宛如春日暖阳。她柳枝轻拂,张诚的枷锁瞬间崩裂。“你兄弟二人前世是金童玉女,因私动凡心被贬下凡。”菩萨的声音如晨钟暮鼓,在殿内回荡,“今日劫数已满,可重续前缘。”

      张讷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躺在乱葬岗。他摸了摸脖子上的斧伤,竟奇迹般地愈合了。站起身时,腰间突然多出个锦囊,里面装着半块玉佩和一张纸条:“金陵寻弟,持此玉佩。”

      半年后,金陵城朱雀大街热闹非凡,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张讷衣衫褴褛地跪在当铺前,正要用玉佩换馒头,忽听马蹄声如雷。一辆华丽马车缓缓停在面前,车帘掀开,竟是身着锦袍的张诚!

      “哥!”张诚扑下车,紧紧抱住哥哥,眼中满是惊喜与激动,“当日老虎把我丢在官道上,被张别驾救起。他竟是咱爹当年被掠走的长子!”张讷望着别驾腰间的半块玉佩,与自己锦囊中的严丝合缝,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有惊喜,有感慨,更有劫后重逢的喜悦。

      三日后,张府大宴宾客。堂内灯火辉煌,宾客们欢声笑语,推杯换盏。牛氏被五花大绑押到堂前,看见张诚身旁的诰命夫人,惊得瘫坐在地——那正是她当年虐待的前房夫人!原来别驾母亲被掠后,辗转成为满人固山贝子的福晋,因思念故土,带着儿子回到中原。

      “你可知错?”别驾母亲的声音威严如霜,仿佛带着无尽的力量,在堂内回响。牛氏磕头如捣蒜,额头磕得鲜血直流:“老奴该死!”张诚却突然跪下,声音坚定而温和:“母亲虽待我如亲子,但我始终记得哥哥的恩情。”他转头对别驾说:“兄长,让母亲留在府中养老吧。”

      当夜,张讷独自来到后园。月光如水,洒在寂静的庭院里。父亲正在擦拭那把祖传的砍柴斧,斧刃上的缺口还在,却被父亲用金箔细细补上。“当年你爷爷说,这斧头能劈开乱世,没想到真应了。”父亲老泪纵横,声音颤抖,“如今你们兄弟团圆,我也能闭眼了。”

      张讷握着父亲的手,望着天上的圆月,突然想起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那时他以为失去了一切,没想到命运竟以如此奇特的方式,让他重获新生。月光洒在斧刃上,泛着柔和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亲情、宽恕与命运的传奇 。

      异史氏曰:观张讷张诚兄弟,一刚一柔,恰似太极双鱼。牛氏之恶,反成团聚之缘;虎狼之凶,竟作天恩之使。世间事,往往如此。世人当知,血脉至亲,终不可断;人间至情,自能感天动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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