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委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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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湘家在岸阳区一个高档小区里，方绪晚按了将近两分钟的门铃，门才缓缓打开。
一张苍白的脸从门后的黑暗中浮现。
这是个中年男人，头发乱的像鸡窝，满脸胡茬，眼底一片青黑，憔悴得仿佛随时都能晕过去，一对无光的眼珠上下打量着方绪晚，干裂的唇轻启：
“谁？”
声音喑哑得如同被扼住喉咙的老鸦。
“你好，是季岚先生吧？我是接到委托来调查情况的灵语师。”方绪晚说。
他的语气很是疏离，公事公办味十足。
“噢，”季岚愣了几秒，咕哝出声，“请进吧。”
李执跟在方绪晚身后，刚跨过门槛，一股沉闷的气息扑鼻而来。房间里没开灯，窗帘也没拉开，光线昏暗，但仍能大致看清屋内的情况。
烟头酒罐散落一地，沙发上堆满皱巴巴的衣服，倒地的垃圾桶里滚出成堆的捏成团状的纸巾，像个垃圾屋。
季岚越过满地狼藉，啪得打开灯，室内顿时一片光亮。他似有些不习惯，抬手挡在眉梢。
里间卧室的门打开了一点，一个女人从门缝中露出半张脸，眼睛红肿，状态与季岚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律师么？”她的嗓子已经干涩到几乎发不出声了。
季岚摇头，说：“灵语师。”
“砰！”
女人猛地推开卧室门，鬼魅一般直直袭向方绪晚。
李执神经登时紧绷，拉住方绪晚的胳膊往后，几乎是同时，女人连滚带爬地扑到方绪晚的脚边，抓住他的裤腿，声嘶力竭地哭喊：“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帮帮我们，让湘湘亲眼看到那个恶魔受到制裁，求求你……”
“你别这样！”季岚颤抖出声，将她从地上扯起来，“别让人家为难！”
“我求求你……”歪在丈夫的怀里，女人枯枝一般的手又抓住方绪晚的衣袖，眼里蓄满泪水，“求求你……”
方绪晚从进门起面上就几乎没有任何表情，直到此刻，才露出了一抹堪称庄重的笑容：“我会的。”
委托正式开始。
早在出发前，方绪晚就向李执说明了情况。
作为灵语师，他必须对即将附他身的对象进行一次彻头彻尾的调查。
其实大多数灵语师接受委托时都会进行这一步。每个灵魂都有不同的频率，灵语师对这个此人的了解越深入，就越接近ta的频率，频率相仿，附身时的状态才会稳定。
除此之外，方绪晚还有自己的考量。
人品。
一个月一次的附身机会，他不想让败类占了。
季岚显然也知道这点，无需多言，自觉地就把二人领到一扇门前。
“这就是我女儿的房间。”
打开门时，他眼睛向外，似乎生怕看到房内的景象：“出事后，我们没进来过，屋内一直保持着原样。”
“如果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问我……”男人话音渐低，背过身的姿势不变，侧首看向正在带手套的方绪晚，似乎下定了莫大的决心，小心翼翼地问，“湘湘在里面吗？”
方绪晚直视屋内：“在的，就坐在在那个画架前边。”
季岚闻言，愣了半晌，喃喃：“是吗？”
他没再说什么，抬步慢吞吞地走了。方绪晚和李执随后踏入房间，就在门即将彻底合上时，男人崩溃的哭声透过门缝传进来。
李执关门的手一颤。
方绪晚瞥他一眼：“触动了？”
李执转身：“你好像没受到影响。”
“拜托，我都入行五六年了，这种事经常见好么，”方绪晚耸了耸肩，“灵语师入门第一课，学会课题分离，感情是感情，工作是工作，要是每次都代入到案件里，我不得郁闷死啊？奉劝你一句啊，别投入太多感情。”
虽然你可能也没有那玩意。
他在心中添上一句，然后开始观察起周围，入眼一张靠窗的书桌，桌上摆满各式各样的小物件，一支装满笔刷的笔筒，桌前的墙上用彩色胶纸贴着照片，因为长期没人打理，胶纸大部分都已经卷边了。
很温馨，却又处处透露着已经挺久没人居住过的冷清。
李执走到画架前，凝望良久，说：“你刚刚说，她在这里。”
“是，”方绪晚调转方向，打探起了书柜，指尖点过一本本，都是与美术相关的书籍，还有几本言情小说，“但现在不在了。”
“那在哪？”
方绪晚说：“我旁边。”
李执闻言一怔，忽的想起来，他看过的与灵语师相关的资料里，就有这么一条。
灵魂离体后，由于频率吸引，会回到令自己最心安的地方，可能是家里，也可能是某个人的身边，但如果之后遇到有通灵体质的人，便会自动跟随此人。因为这种人对灵魂而言，犹如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有天然的吸引力。
方绪晚的神情丝毫没变，像是对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了。
李执望着他，问：“灵魂，是什么样的？”
“你今天问题蛮多的嘛，”方绪晚停下手中动作，转头注视身旁，“嘶，该怎么跟你形容呢？”
他看着的地方，在李执眼里，只有一团空气。
方绪晚拧着眉头描述：“其实已经不是人的样子了，只是保持着人形的轮廓，但是没有任何其他特征，硬要说的话，就像一团人形的星云吧？”
星云。
李执没料到会出现这个词。
默了片刻，他问：“可怕么？”
“可怕？”方绪晚莞尔一笑，“我都见过多少次了，更何况他们什么都做不到，看不见说不了，就只是跟着而已，有什么可怕？”
人类通过眼睛看见事物，通过鼻子嗅闻气味，通过嘴巴发出声音。若失去了这些器官，便也失去了做这些事的能力。灵魂是脱离了身体的物质，如漂浮在空中的柳絮，无所依托，孑然一身，连意识都没有，除了存在，什么也做不到。
灵语师所谓的附身，说直白点，就是让出自己器官的使用权，给灵魂用。
这是方绪晚第一次允许别人和自己一起工作，原以为会不太习惯，但李执的表现好到出乎他的意料。
动作利索判断准确，什么线索有效什么信息无效都无需方绪晚多加阐述，加上季湘的房间本就干净整洁，这次的搜查比以往都要快，省了不少时间。
耐力强，身手好，反应快，会做很好吃的饭菜，连搜查物证的技能点都点满了。
方绪晚不禁疑惑：这家伙的业务范围到底有多广啊？
将季湘的房间搜了个遍，最后只找出来一个上了密码锁的铁盒子，封盖上贴了一张泛黄的便利贴，写着几个字，字迹娟秀：密码你自己猜猜。
方绪晚拿在手上摇了摇，实心的，隐隐有什么金属质物品撞到铁皮的声音。
听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作为一个经常出入法庭的灵语师，方绪晚调查时最讲究行为规范，肯定不能用暴力毁坏这个法子，环顾一圈也没什么其他值得深入探查的物品，便对李执道：“走吧，去问问线索，顺便要个手机。”
季湘的手机不在她房间里，大概率在警方调查初期，被拿走用作取证，之后又作为遗物返还给受害者家属了。
在现代社会，想对一个人深度了解，最应该打探的，就是他手机里的内容。表面精明的人可能会在看弱智文时嘿嘿傻笑，不修边幅的人可能会在游戏里运筹帷幄，沉默少语的人可能会在评论区唾沫横飞，人是戒备心极高的生物，有些时候甚至会在日记里撒点小谎，却能对手中的小砖块轻而易举地托付真心，表露一些不曾示众的面貌。
少了这玩意，方绪晚再调查，对季湘的了解也不过浮于浅表。
回到客厅，季岚已经从崩溃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这种事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在反复地做，现在显然很得心应手了，又恢复到开门时麻木的状态，闻声讷讷抬头，看向二人。
方绪晚弯腰，将铁盒放到茶几上：“季先生，这是我在你女儿床底下找到的，请问你有什么头绪吗？”
季岚拿起铁盒，一眼看到便利贴，说：“这是湘湘的字。”
方绪晚点点头。
这就说明，这不是别人送给季湘的，而是季湘未能送出去的东西。
他问：“你知道密码么？”
季岚摇头：“我们不太会打探这种涉及到孩子个人隐私的事。”
方绪晚：“那你觉得这个东西是送给你们的吗？”
大概率不是。
季湘让对方猜密码，就表明这串数字对二人而言，具有特殊的意义，可能是某个特定日期或编号。而一个孩子，与父母之间的回忆太多，具有意义的数字也太多，反倒会失去设置这种密码的趣味。
果不其然，季岚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放下盒子：“看来不是给我的。”
他的语气有些失落，又带着一丝侥幸。
季湘留下的任何物件，即便是礼物，对现在的他而言，都是再度划开心口的刀刃。
方绪晚沉吟片刻：“那季湘有什么玩的好的朋友吗？”
“很多，湘湘性格好，所以人缘也好，”季岚顿了顿，想到什么，“但有个走得格外近的，也许是送给她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委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