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接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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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放学铃声，景和中学教学楼中一群高三学生大批大批地涌出。高考早已进入百日倒计时，他们原来的双休被骤减到一天不到，一个二个争先恐后地往外跑，只盼能尽快享受这来之不易的闲暇时光。
季湘在校门口跟朋友道了别，原地等了许久，一批接一批私家车载着同样身穿校服的同学离开，自家老爸却始终连个轮胎都印没见着。
不禁有些纳闷。
她爸从来没迟到过，一般都提早半小时在校门口等着，大老远就能看到他大喇喇地冲她挥手，今天什么情况？
难道出什么意外了？
这念头冷不丁冒出，她心中一惊，赶忙拨出电话。
“喂，湘湘啊，怎么了？”嘟嘟的提示音在忐忑中戛然而止，季父沙哑的嗓音传来。
季湘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旋而又担忧起来：“爸爸你生病了？”
话筒里季父笑得温柔：“没有，就是这几天太忙，这会才有空补个觉，你呢，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季湘沉默一秒，幽幽地：“今天是周六，你不会忘了吧？”
“啊？”季父一愣，电话那头随即传来他哗啦啦翻日历的声音，“周六了？哎呀这日子过的，湘湘你在那等着啊，我马上开车过去。”
他听起来下一秒就能睡着，学校离家又很远，单程就要将近一个小时，季湘哪敢让他开车，连忙回绝道：“别别，等你来天都黑了，你还是好好补觉吧，我打车回去。”怕她爸跟她倔，紧跟着加了句：“别来接我哦，来了我也早回去了。”
季父纠结了一会儿，才道：“好吧。”又不放心地叮嘱道：“那你注意安全，最好是跟同学拼车，上车后把车牌号发给我。”
“知道啦。”季湘语气轻快。
四月的风凉气未褪尽，以一种顽劣又羞赧的姿态，拂过少女乌黑的长发，下一秒掠向广场钟楼上盘虬的盎然绿色，常青藤恣意绵延，似乎下一秒就要连天。
钟楼的指针移向六点整，教学楼差不多空了，校门口只有零星几个人在走。
季湘刚点开打车app，就有人戳了戳她的肩膀。
她转头，看到身披水蓝色外套的女孩。
这是高二的校服。
高二不用备考，昨天就放假了啊，怎么现在还在这。
季湘觉得奇怪，又理所当然地想，可能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女孩明显有话要说，却一直低头攥着衣角，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
耐心地等待半晌，季湘迟疑地问：“有什么事吗？”
“学，学姐好，”被她这么一问，女孩眼神躲闪，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家，在岸阳区吗？”
她的神态让季湘想起家里那只见到陌生人就一头扎进木屑堆里的仓鼠滚球，不禁露出一抹微笑：“是的诶，你怎么知道？”
女孩猛地抬头，眼里盛满惊愕：“你真住岸阳区？”
季湘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震惊的：“嗯，是啊。”
“那……”女孩嘴唇颤抖，那了半天。
“那？”季湘疑惑。
片刻后，女孩好像下了莫大的决心，终于不再挤牙膏：“学姐你能跟我拼一辆车嘛？我家也是岸阳区的，但我怕钱没带够……”
“嗯，可以呀。”
季湘的爽快让女孩一时愣住了，她怔忪地重复道：“可以？”
季湘眨眨眼睛：“是呀，而且两个人一起的话也安全点嘛。”
“……谢谢，”女孩顿了顿，说，“你人真好。”
那一瞬间，季湘的瞳孔映出对方泛红的眼眶，她确信自己听到了哭腔——包含感激，如释重负，以及一缕她辨不出来的情感，但转瞬融进过往的风中，绞得细碎，叫少女以为是自己的臆想。
季湘猜想，女孩可能已经被拒绝过好几次了，要不然也不会因为这小小的善意而感动到流泪了。
女孩跟她说自己已经叫好车了，还给她看了打车界面。
季湘问能不能让她拍个照，她要发给自己的家长，女孩点点头，说她也是。
可惜季湘没看见，女孩的手指只是在屏幕上随意滑了几下，什么消息都没发。
她没看见，那个所谓的网约车司机给女孩打来电话的时候，来电显示上是有备注名的。
她没看见，她刚跨进车里的时候，后视镜里映出司机一抹森冷的笑容。
如果能提前觉察到任何一点异常，她都不会坐上这辆车。
也许是他人有意为之，也许是她坚信两个女孩一起乘车更安全，放松了警惕。
当她发现地图上路线偏移的时候，当她意识到女孩明明是五点打的车，给的照片右上角却显示为两点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她终于知道女孩的感谢中，那一缕她没能听懂的情绪是什么了。
罪恶感。
她已经一周没回家了，现在，爸爸应该还在睡觉，但她确信，只要她进家门，他就会高兴地起来迎接她。妈妈大概刚从超市回来，很快就会把食材加工完毕，做好满满一桌饭菜，期待地等她回来。滚球呢，也许在跑滚轮，也许在藏小零食，小家伙有吃有喝的应该不会想她，但她很想它，想戳戳它鼓鼓的腮帮子，还有……
还有……那么那么多的事。
可是。
一切都再也看不见了。
方绪晚从一阵昏沉中醒来，揉着太阳穴当机立断，酒吧还是得少去。
就算不喝酒，那地方浓重的二手烟和大到地板震颤的音乐还是对身体损害不小。
而且在他看到李执跟没事人一样站到自己面前时，这个想法更坚定了。
这一波啊，这一波叫连敌人的毫毛都没碰到，自损一千加八百。
工作周期，方绪晚一般睡在事务所，但昨晚玩得太晚，考虑到夜间驾驶不安全，便直接回了市内的家，今天还得马不停蹄地赶回去。
好在不用自己开车。
他叼着片吐司上车，看到后座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购物袋，诧异道：“这是？”
“牛肉，鸡蛋，牛奶，大米，调料，还有一些蔬菜，”李执发动汽车，扫他一眼，“你这样吃没营养，明天我多做一份早餐，八点拿给你，记得吃。”
槽多无口，方绪晚哑然，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会做饭？”
他也不想门缝里看人，只是眼前这位，这一身枪战片里的冷峻气场，怎么看都跟做饭这事八竿子打不着吧。
李执说：“嗯。”
方绪晚撇嘴：“肯定不好吃。”
李执颔首：“是一般。”
方绪晚觉得，李执的话不能全信。
“再帮我盛一碗。”
他举起空空如也的饭碗。
这已经是他就着李执说“一般”的菜，吃下的第二碗饭了。
俗话说的好，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男人的胃。方绪晚的胃这会儿算是被彻底擒获，心也跟着放宽。
他想，先试用李执一个月，倒也不是不可以。
李执帮他添完饭，坐到一旁。
他此刻围着个红条纹米老鼠围裙，是超市满额活动送的。
方绪晚刚看到他穿着这个围裙的时候憋笑憋得想死，但现在再看，却也不那么滑稽了。
李执大概就是有这种本事吧。不管多不正经的事，只要发生在他身上，被那张总也没什么波澜的脸一压制，就变得不那么好笑了。
但更奇怪的是，尽管那张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给人的感觉却并不冰冷。
方绪晚盯着看了半天，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因为什么，最后灵光一闪得出结论——一定是因为他的脑袋太圆了。
李执有一个近于完美的头型，饱满的额头与后脑勺，弧度刚好轮廓流畅，又因为留着寸头，被一五一十地展示出来。
一定是这样，方绪晚更加笃定。
因为头太圆了，所以无论他再怎么板着一张脸，都像一颗正儿八经的卤蛋，让人害怕不起来。
想通这节，方绪晚直觉自己看待问题实在太犀利了，然后继续埋头扒饭，期间不忘停下感叹一句：“哇，真的，太好吃了吧。”
李执说：“没那么夸张，是你速冻食品吃太多了。”
“我也是会下馆子的，那些厨师都没你做的好吃，是怎样，学过？”
“没有，”李执说，“小时候开始做，熟能生巧。”
方绪晚“嗯嗯”两声，半晌过后，终于把桌上的菜一卷而空，打了个满足的饱嗝。
李执见状，便要收拾碗筷去厨房洗，却被方绪晚按住手腕。
虽说从小被人伺候到大，方少爷却没什么少爷病，自觉得了一番招待，不能就这么甩手当大爷，笑眯眯地说：“我来。”
当他一边甩干手上的水渍，一边从厨房出来时，一眼就看到李执又像昨天那般坐如老僧入定，不禁扶额。
这个人怎么就那么一根筋！
他踱步到办公桌前，桌上牛皮信封仍然摊成一堆，尽管昨天看了一整天，却好像没怎么减少。
他思索一番，拨出一堆，对李执扬了扬下巴：“喏，这些委托，你帮我看吧。”
“记住，我接委托就两点要求。第一，死者被人故意杀害的。第二，要上法庭的。”
李执拆开一封又一封委托，再拆开一封的时候，目光突然顿住。
照片上的少女很漂亮，皮肤白皙，发丝黑亮。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花。但吸引李执的却不是照片，而是委托信上的第一行字。
季湘，于4月20日被人杀害，生前被活体摘取器官，弃尸于岸阳区一座废弃工地。
委托人是季湘的父亲季岚，他在委托信中写道：“希望女儿能在法庭上，亲眼看见杀害他的凶手受到应有的制裁。”
李执起身，将文件放到方绪晚面前，没说话。
方绪晚拿起来，看了一会，开口：“就这个。”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接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