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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一大一小 ...

  •   翌日清晨,黎元仪用过早膳,果然宫中派人登门传召她入宫。

      生日宴上不少宗亲在场,她便是不去刻意想也知王冕之事定会传扬到宫中教太后知晓。

      黎元仪没什么波动地应了,转首先遣人送传话的宫人去喝口热汤,等一炷香,待她收拾妥当再一道出发进宫。

      今日雪停,却愈发冷起来,她换了更适合入宫拜见的衣袍,对镜坐下,由雨莲重梳发髻。

      雨莲挥梳之余,瞥见妆台上新添的玉匣,她心知里头搁着驸马送的生辰礼,“殿下,可要簪上这枚新钗一道入宫?”

      黎元仪闻言,指尖下意识抚过玉匣,却没有顺势推开,“不必...以后再簪罢。”

      雨莲有些不解,匣子里的簪子殿下自收到后就不曾再打开过,偏生视线却几次三番无声落在这方玉匣之上,像是上心得很,却又不怎么喜欢...难道是驸马眼光不算好?挑的礼物不投契?

      雨莲心里暗摇头,不再做声只飞快梳妥发髻,将架子上晾挂好的大氅取下为黎元仪披上系好飘带,搀着她一道往外间去了。

      *
      铜炉里的银碳静静燃烧,寿福宫侧殿里温暖如春。

      黎元仪迈进殿内时,太后已到了许久,正由玉楼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肩松快。

      待黎元仪到了跟前行礼,太后方才免了玉楼的伺候,“元儿来了,坐罢。”

      黎元仪依言落座,有意控制自己视线不在那玉楼身上停留,只如羽毛轻拂般淡淡扫过。

      太后指了指炉子上煨着的燕窝盅,玉楼立刻会意,给黎元仪端上桌。

      黎元仪原本冷眼旁观,暗道他身上衣袍的质地已非寻常太监所能穿用,却在擦身而过片刻的瞬间,心下猛地一沉,险些难掩讶异。

      更让她惊心的是此人的气味。他身上带过的一阵熏香味道,正是太后所钟爱的南洋降香。

      宫中众所周知,南洋降香为太后独享,此香珍贵稀有,太后每每沐浴更衣时方才启用,力求香浸肌肤,由内而发。

      也因此,多年来伺候太后者虽众,却无人能沾得此香半分留味。

      唯香浸周身肌肤的太后一人沁香人前。

      可如今,这玉楼身上竟也得此香余味......

      黎元仪端起燕窝盅,掀开,腾起的湿润热气里她垂眸掩住情绪,啜了口燕窝。

      滋润爽滑,热热地一口下去本该疏解去全身的寒冷,她却食之无味,愈吃愈冷。

      太后也端了一盅燕窝慢悠悠在吃,两人有来有回地寒暄着,谈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事。

      待燕窝吃完,正题才开始。

      “听说,昨日你生辰,王冕也去了?”

      “是。”

      有意观察黎元仪神色的太后扬了扬眉毛,这回答过于简短,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公主与王冕置气别嫁已许久,此时王冕还能不计较公主有过旁人,态度更是大转十分殷勤,便是公主气得再狠,也该消了气,就着台阶下了。

      太后于是笑吟吟地:“哀家知道他先前待你的态度叫你寒了心,你这才转头挑了旁人,可如今...你也该消消气,给自己多打算些了,万不可再错失了眼下的机会,日后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黎元仪手里端着的勺子默默一抖,连带着再继续装模作样喝燕窝的耐心也散了去。

      “母后说笑了,这些陈年烂谷子的人和事,儿臣早就忘了。就算王冕一时糊涂,做出什么叫人指摘的事情来,儿臣也不会受他影响,改变眼下的一切。”

      她看了太后一眼,“儿臣选了詹信,很是满意,再没想过要推翻重来。”

      太后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了,半天没出声,一双眼睛带着惊疑在黎元仪脸上逡巡了几遍,终于忍不住“哼”了一声,凝固的笑意若结了霜的面具,“吧嗒”一下坠地,再无半丝踪影。

      “哀家还是那句话,你贵为公主,便无一件小事。王冕的情即便是来得晚了,你看在你弟弟面上,也该承情!”

      黎元仪没有吭声。

      太后恨恨掐掌,瞥见一旁低眉顺眼伺立的玉楼,突然福至心灵,念起从前验身詹信时得到的一番说辞。

      太后这些时日如枯木逢春,哪里不知这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于男女间却是紧要,她自己也有些丢不开手,更别论这几个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了......

      她认定黎元仪不愿换了詹信,是有些个那床底间的缘故,顿时消了些火气。

      太后皱眉暗道,那王冕修身修心,从前总说什么无心无情无欲,想来就算成婚也于夫妻敦伦之事没什么热情,公主有过詹信再去考虑王冕,确实失色不少,这......

      既如此,那就两边收用便是。

      不过一大一小之分,王冕为正,他少出力的部分,就让詹信做小伏低补上。这般两相得宜,大家都舒坦,于皇室而言,更是圆满!

      太后想出这一层主意,面上顿时缓和不少。

      “一日夫妻百日恩,哀家明白。这样,你回府知会一声詹信,他出身低贱便自觉让出一头来,他做小,王冕为大,两相得宜,哀家与陛下也宽心......”

      “母后!”黎元仪委实没能想到太后会如此筹划,再没能掩住心绪,“这怎么行?”

      “怎么就不行了?”太后讶异:“你是长公主,莫说是两个夫君一大一小,便是效仿前朝那位收百十来个面首,那也是说得过去的!”

      “不行!”黎元仪闻言头都大了,“公主府厉行节俭,也根本养不起那么多闲人。”

      见太后斜觑她还待要说什么,黎元仪索性直言:“况且,王冕和詹信,他们也不会同意的。”

      笑话,便是他们俩愿意,她还不愿意呢...一个詹信还不知日后会有什么变故......

      太后不高兴了,这便是一番苦心都白费了。说来说去,这掌中雀儿都不如从前那般听话了,就是不肯低头、不肯让步,不肯为她们母子想一想!

      “哀家困乏了,你先出宫去罢。”太后扶额,不再看黎元仪:“王冕的事若是想通了,再派人来传话。”

      黎元仪起身行礼告退,走了几步突听得身后那一直安静侍立在旁的玉楼道——“天冷路滑,奴替太后娘娘送上一送长公主殿下罢?”

      黎元仪有些意外,随后响起的太后声音也难掩讶异,“哦?那你便替哀家送一送罢。”

      天冷日头阴沉地也快,黎元仪出殿时恰又飘起雪来,玉楼顺势取过殿前束拢的油伞撑开,回廊远远望去已有些昏暗,他顺手又从殿前候着的宫人手里取过一盏琉璃灯,宫灯暖黄的光晃晃悠悠闪过黎元仪眼前,她犹疑一瞬,将手伸出去,“本宫自己撑伞罢,你仔细打灯照亮些脚下。”

      黎元仪接过油伞,两人沿着宫道一前一后走着,黎元仪从方才在殿内就疑心这玉楼相送别有居心,未料走了片刻都不见那玉楼开口。

      她有心探问些虚实,正欲开口,那玉楼却像是与她想到一处似的,也开口道:“奴婢冒昧了,殿下觉着方才用的燕窝盏如何? ”

      冷不防他开口竟是问这个,黎元仪怔了怔:“不错,火候捏的正好。”

      玉楼笑眯眯点了应允,“殿下觉得好奴婢便放心了。太后娘娘总念叨您,这次传您进宫便打量起库房里有些什么给您用得舒心些,这燕窝盅是奴婢亲自盯的火候,殿下若喜欢,下次奴婢再备上。”

      “劳母后和公公费心了。”

      黎元仪不意他在这里说和,语气虽缓,心中却仍有戒心,她顺着话头装作随意地问起:“听说你的师傅是从前的林公公?”

      玉楼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多谢殿下关怀,确是如此。”

      他话头一转,又添了一句:“师傅行差踏错犯下罪责,奴婢必定铭记于心,只一心伺候好主子娘娘,绝不重蹈覆辙。”

      黎元仪点了点头,心道此人机警,她不咸不淡笑了笑:“也是林公公费心调教你,如今方才伺候母后教她舒心畅意,也算他尽了些本份。你是从入宫伊始就跟着林公公了?”

      玉楼答:“是。”

      “他倒是有点眼光,一下就挑中了你。”黎元仪笑了笑,“那入宫前,你籍贯何处?家中可还有人?”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黎元仪直觉那玉楼含笑如春风般的面庞里裂出一丝冷意,并非他不愿掩藏,他只是没能做到。

      不过,冷意仅一瞬而已,下一刻玉楼笑了笑,声音透出遗憾:“我入宫时尚且年幼,在册籍贯上录的是达州,家中...除了我,再没有旁人了。”

      两人已行至宫门前,黎元仪将伞递回,“马车就在宫门外,玉楼公公就送到这罢。”

      玉楼施礼告退。

      寿福宫里,太后百无聊赖地拨弄欣赏指尖新染的蔻丹,余光不时轻扫过垂落的门帘。玉楼这一走立刻显出殿内的空旷来,她本就心气不顺,觑了眼角落里侍立着呆若木鸡的宫人,愈发心烦。这些人的眼睛都长在脚底不成,瞧不出主子不痛快么,也不想法子让她消解消解!真真是连玉楼的一根头发丝都抵不上!

      “奉盏紫笋茶来!”

      太后有意借机发作,奉茶的宫人也是误打误撞,茶汤一沾唇实打实烫得太后舌头都骤然一缩,于是摔手一气儿将整盏茶扣在那宫人脸面上。

      那是个颜色姣好、面容白皙嫩滑的年轻宫人,一盏茶结结实实扣在脸上,原本已被吓得一片惨白的脸下一瞬被烫得通红一遍,不由失声呼痛。

      太后伸脚将她踹远了些,眼神扫过其余被吓得噤声的宫人:“还愣着做什么,拖出去呀!”

      两个宫人立刻上前,胳膊穿过那惨声哭泣的宫人腋窝下,飞快将人拖了出去。

      门帘微动,玉楼恰逢此刻归来。

      那几个宫人与他擦肩而过,玉楼垂眸瞥了一眼便略过,直直往上首的太后而去。

      太后也瞧见了他,扬声嗔了:“你送这一趟怎么去了这么久?”

      玉楼眼角流露出温柔神色,笑着安抚:“外头又下雪了,天暗路滑,这才慢了些。”

      “不曾想,”他眼眸一转,复又冷冷瞥向已经垂落下来、将方才几个宫人遮得严严实实的门帘,“奴才走这么会功夫,已有人这么不堪用,竟惹得娘娘不快!”

      “说到底,也不怪这几个人不堪用,还是方才哀家同公主说话动了气!”太后幽幽叹气:“她如今也是愈发不听话了,哀家方才都懒得再看她一眼......”

      殿内宫人已全部识趣地退了个干净,玉楼攥着太后的手去平她胸前的气:“奴知道娘娘气了,只是方才想着,娘娘既要公主回心转意听劝,少不得还是得周全着笼络住,徐徐图之,这才提出相送。”

      他顿了顿,眼角温柔体贴之意如银河瀑布一泻千里,“娘娘,不会怪奴擅自主张罢,若恼了奴,奴......”

      涂着蔻丹的手指抵上他的唇间,太后笑了笑:“我怎么会怪你?你处处替我着想,为我周全,我欢喜你还来不及呢!”

      两人笑着“唔唔”了一阵,玉楼指尖绕着一缕太后松散垂落的鬓发,放到鼻尖嗅了嗅。

      “娘娘,既然好言相劝公主不听,不如......”

      “说罢,你有什么法子?”

      “不如,我们想些别的法子,待公主看清现实,明白了疾苦,自然就知道该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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