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欧阳于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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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燕西的好法子便是买下落花胡同冷清秋家隔壁的房子，于是到了第三日下午，金燕西坐着汽车，便去看新房子。而金荣早就打听好了那房子，进得院子那边看守房子的屋主，也在那里监督泥瓦匠，拾掇屋子。
金燕西一看各处，裱糊得雪亮，里里外外，又打扫个干净，就不象从前那样狼狈不堪了。
屋主王得胜看燕西那个风度翩翩的样子，豪华逼人，是个阔绰的公子哥儿。便上前来对燕西屈了一屈腿，垂着一双手，请了一个安。
金荣在一边道：“他就是这里看房子的。”
燕西对他笑了一笑，在袋里一摸，摸出一张十元的钞票，交给他道：“给你买双鞋穿吧。”
王得胜喜出望外，给燕西又请了个安。回头对金荣笑道：“您交代的那个事我已经办好了，我们一路看去。”说着，便在前引导。
刚刚只走过一道走廊，只听哗啦哗啦一片响声。王得胜回头笑道：“你听，这不是那响声吗？大家赶快走一步。”
走到后院，只见靠东的一方短墙，倒了一大半，那些零碎砖头，兀自往下滚着未歇。墙的那边，是人家一所院子的犄角。
接上那边有人嚷着道：“哎呀！墙倒了。”就在这声音里面，走出来两个妇人，一个女子。
内中一个中年妇人，扶着那女子，说道：“吓我一跳，好好的，怎样倒下来了？”
那女子道：“很好，收房钱的在那边，请他去告诉房东吧。”说着，拿手向这边一指。
王得胜早点了一个头，从那缺口地方，走了过去，说道：“碰巧！我正在这里，让我回去告诉房东。”
那中年妇人道：“你隔壁这屋子，已经赁出去了吗？”
王得胜笑道：“赁出去了。”
那中年妇人道：“那就两家怪不方便的，要快些补上才好呢。”
王得胜道：“都是我们的房，要什么紧？人家还有共住一个院子的呢。”他们在这里说话，燕西在一边听着，搭讪着，四围看院子里的树木，偷眼看那个女子，正是自己所心慕的那个人儿。
这时，她穿一套窄小的黑衣裤，短短的衫袖，露出雪白的胳膊，短短的衣领，露出雪白的脖子，脚上穿一双窄小的黑绒薄底鞋，又配上白色的线袜，漆黑的头发梳着光光两个圆髻，配上她那白净的面孔，处处黑白分明，得着颜色的调和，越是淡素可爱。
冷清秋因燕西站在墙的缺口处，相处很近，不免也看了一眼。见他穿了一件浅蓝色锦云葛的长袍，套着印花青缎的马褂，配上红色水钻钮扣，戴着灰绒的盆式帽，帽箍却三道颜色花绸的。心想，哪里来这样一个时髦少年？一时之间，好象在哪里见过这人，只是想不起来。
金燕西回转身来正要和王得胜说话，不觉无意之中，打了一个照面。那女子连忙掉转头，先走开了。王得胜对燕西道：“金少爷，这就是冷太太，她老人家非常和气的。”
金燕西含着笑容，便和冷太太拱了一拱手。王得胜又对冷太太道：“这是金七爷，不久就要搬来住。他老太爷，就是金总理。”
冷太太见燕西穿得这样时髦，又听了是总理的儿子，未免对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因为王得胜从中介绍，便对燕西笑了一笑。
金燕西道：“以后我们就是街坊了。有不到的地方，都要请伯母指教。”
冷太太见他开口就叫伯母，觉得这人和蔼可亲，笑道：“金少爷不要太客气了，我们不懂什么。”说时，又对王得胜道：“请你回去告诉房东一句，早一点拾掇这墙。”
王得胜满口答应：“不费事，就可以修好的。”
冷太太这才自回屋里去。一进门，冷清秋便先问道：“妈，你认识那边那个年青的人吗？”
冷太太挥挥手绢道：“我哪里认得他？”
冷清秋撅着嘴，说道：“不认识他，怎样和他说起话来了呢？”
冷太太叹口气，说道：“也是那个收房钱的姓王的，要他多事，忙着介绍，那人客客气气的叫一声伯母，我怎能不理人家？据姓王的说，他老子是金总理。”
冷清秋想了一下，说道：“看他那样一身穿，也象公子哥儿，这个人倒很象在什么地方见过。”
冷太太笑道：“你哪里曾看见过他？这又是你常说的什么心理作用。因为你看见他穿得太时髦了，你觉得和往常见的时髦人物差不多，所以仿佛见过。”遂又想起什么，问道：“你说你那个同学来做客？是什么时候？”
冷清秋笑着上前挽住冷太太的胳膊，说道：“今儿下午过来。秀珠人很好，还很会画画。”
冷太太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妈亲自下厨，炒两个好菜招呼她。”冷清秋十分高兴的腻乎在冷太太身边。
下午无事，白秀珠也还没到，冷清秋和家里的韩妈闲谈。韩妈问道：“大姑娘，你没到隔壁这幢屋子里去过吗？原来是一所很大的屋子呢。”
冷清秋也是好奇，点点头道：“好，我们去看一看。我在这边，总看见隔壁那些树木，猜想那边一定是很好的。不过那边已在搬家，我们去不要碰到人才好。”
韩妈笑笑，道：“不要紧，人家明天才搬来呢。”
冷清秋笑道：“我们就去。回头妈要问我，我就说是你要带我去的。”
韩妈也笑了起来：“是了，这又不是走出去十里八里，谁还把我娘儿俩抢走了不成？”说着，两个人便走那墙的缺口处到这边来。
冷清秋一看这些屋子，里里外外，正忙着粉刷。院子里那些树木的嫩叶子，正长得绿油油地。在树荫底下，新摆上许多玫瑰、牡丹、芍药盆景，很觉得十分热闹。往北紫藤花架子下，一排三间大屋，装饰得尤其华丽。外面的窗扇，一齐加上朱漆，油淋淋的还没有干。玻璃窗上，一色的加了镂雪纱。
冷清秋一边打量屋子，一边说道：“这种老屋，这样大，拾掇起来，有些不合算。要是有这拾掇的钱，不会赁新房子住吗？”
韩妈道：“可不是，也许有别的原故。”说时，推坛门进去一看，只见墙壁上糊的全是外国漆皮印花纸，亮灿灿地。
冷清秋感叹道：“这越发花的钱多了。我们学校里的会客厅，糊的是这种纸，听说一间房，要花好几十块钱呢。这间房，大概是他们老爷住的。”
韩妈道：“我听见说，这里就是一个少爷住，也没有少奶奶。”
冷清秋好奇地问道：“一个少爷，赁这一所大房子住干什么？”
韩妈道：“谁知道呢？他们都是这样说哩。”两人说话时，只见一抬一抬的精致木器，古玩陈设，正往里面搬了进来。其中有一架紫檀架子的围屏，白绫子上面，绣着孔雀开屏，像活的一般。
冷清秋看见，对韩妈道： “这一架屏风，是最好的湘绣，恐怕就要值一两百块钱呢。”韩妈听说，也就走过来仔细地看。
只听见有人说道：“有人在那里看，你们就不要动呀。”
冷清秋回头一看时，正是昨天看见的那个华服少年，现在换了一套西装，站在紫藤花架那一边。清秋羞得满脸通红，扯着韩妈，低低地说道：“有人来了，快走快走。”
韩妈也慌了，一时分不出东西南北，走出一个回廊，只见乱哄哄地，塞了许多木器，并不象来时的路，又退回来。
金燕西道：“不要紧，不要紧，我们都是街坊呢。那边是到大门去的，我引你走这里回去吧。”说着，就在前引导。到了墙的缺口处，他又道：“慢慢地，别忙，仔细摔了！”
韩妈说了一声劳驾。冷清秋是一言不发，牵着韩妈的手，只是往前走，到了家里，心里兀自扑扑地乱跳。因埋怨韩妈道： “都是你说的，要过去玩玩，现在碰到人家，怪寒碜的。”
韩妈道：“大家街坊，看看房子，也不要紧。”
冷太太见他们说得唧唧咕咕，便过来问道：“你们说些什么？”
冷清秋不敢隐瞒，就把刚才到隔壁去的话，说了一遍。
冷太太也觉得冷清秋有些大惊小怪，道：“去看一下，倒不要紧。不过那一堵墙倒了，我们这里很是不方便，应该早些叫房东补起来。况且听到说，这个金少爷，只是在这里组织一个什么诗社，并不带家眷住，格外不方便了。”
冷清秋好奇问道：“这话妈是听见谁说的？”
冷太太笑道：“是你舅舅说的，你舅舅又是听见收房钱的人说的。”
一言未了，只见韩妈的丈夫韩观久，提着两个大红提盒进来，将大红提盒盖子掀开，一边是蒸的红白桂花糕和油酥和合饼，一边是几瓶酒和南货店里的点心。
冷太太看着那两个大盒子问道：“呀！哪里来的这些东西？”
韩观久老实的答道：“是隔壁听差送过来的，他说，他们的少爷说，都是南边人，这是照南边规矩送来的一点东西，请不要退回去。”
冷太太点点头，道：“是的！我们家乡有这个规矩，搬到什么地方，就要送些东西到左邻右舍去，那意思说，甜甜人家的嘴，以后好和和气气的。但是送这样的礼，从来是一碟子糕，一碟子点心，或者几个粽子。哪里有送这些东西的哩？”
正说着话，屋外就有人敲门，冷清秋想是白秀珠来了。随即连忙一溜小跑出去，开门去了。
“秀珠。快，进来吧！”冷清秋一见白秀珠，就笑开了。连忙拉着她的手进得院子来，经过院子白秀珠瞧见冷清秋养的那株百合，开得正盛。
“清秋，这是你养的花？真是心细。”她不禁夸赞道。
冷清秋羞涩的点点头，“也不是多难的事情，你快别这么说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进得屋来，韩妈两口子已经拿了食盒下去了。冷太太坐在椅子上正绣活儿，抬头就看见自己闺女拉着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进来。那小姑娘气质极好，长得顾盼有神，扎着马尾辫，穿着暗蓝色棉布旗袍，一看就是个学生。
“来了。快请坐。秋儿，这位就是你经常提起的白同学吧？”
冷清秋点点头，笑着说道：“是了。她就是白秀珠了。”冷清秋并没有说起白秀珠是国务总长的妹妹，因为白秀珠从来也没有拿这个说过事儿，一点儿也不像娇纵的大家小姐。
“伯母好！给你添麻烦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笑纳。”说着，白秀珠将手中拎着的盒子亲自递到冷太太手中。
冷太太接下，和蔼地笑笑，“好，那就多谢了。不过下次再来玩儿可别这么客气了，不然伯母不高兴了。”秀珠也笑着点头，一旁的冷清秋也笑着拉起白秀珠的手，去她屋子说话了。
两人在屋内说笑着，冷清秋便把刚刚闹的笑话跟她说了，秀珠才想起，此时金燕西已经开始追求冷清秋了。
“你们认识吗？”冷清秋想着他们是该认识的。
秀珠点点头，“认识，一起长大的玩伴。其他的就不太熟悉了。”对于金燕西，她还是保留一些的好。
冷清秋笑笑，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冷太太喊他们吃饭了。这个时侯金燕西已然走了，没有看见白秀珠。晚饭之后，冷清秋送白秀珠出了胡同口，才回的家。
回去的路上白秀珠又去了趟那个书屋，买了本书，才回家。出来时可巧遇见了欧阳于坚被人偷了钱包，他是仁德女中教她们的国文老师，也是原著中一直喜欢冷清秋的人。
“给，先拿去用吧！”白秀珠从钱包中拿出五个大洋给他。
“不用了。谢谢白小姐好意了，无功不受禄。”欧阳于坚对于白秀珠这等富家小姐一直没有好感，他不明白为何冷清秋会跟白秀珠成为朋友。
白秀珠冷冷一笑，将钱塞在他手里，“你对我有何功？我至于要给禄？这钱，你当是我白给你的？不用还吗？欧阳老师，你的想法还真奇怪。”说完，也不理他尴尬的神色，叫了一辆黄包车便走了。
大街上徒留下手中攥着五个大洋的欧阳于坚，神色狼狈不堪，望着黄包车离去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欧阳于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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