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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情深似海礼成 ...


  •   棺内是一只眼睛。
      说是“一只”也可以,“一滩”也成,因为它已经碎了。四分五裂地喘息着,看到谢怜后,每一块边缘处的血膜开始剧烈震颤,似乎想高兴地转一转瞳孔。
      无数银蝶正削着它。
      花城哼了一声,道:“没用的废物。搞成这副模样,这点疼都受不住修炼你有何用。”
      谢怜的心也碎成了渣渣。
      这是厄命,也是花城的左眼……他颤巍巍地探出手,被花城拦下,道:“别碰,哥哥,它现在脏呢。”
      闻言,眼睛块难以置信地定住,刺啦,又裂开了一块。
      谢怜的身体好像也被无数银蝶削成了碎片。他转过身,用最轻的碰触、环住了花城的全身。

      厄命和花城,是“同一人”,更甚于命格相同。是以当法力场紊乱后,银蝶才会隔着黑水湖那么远地找到了花城。厄命随着花城化蝶而去,自然也要从肉身开始重塑。谢怜心中稍踏实下来,比起其他恐怖的可能,厄命还在养也算是个小问题了。
      缩地千里隐现在两人脚下!
      花城道:“再养些日它就能战斗了,我保证。哥哥放心了,我们快回去吧。”
      谢怜讷讷道:“啊,好像也不太……放心?”而且厄命看上去很痛苦就走了是不是不太好……“对了,三郎,你那年兽的长相虽十分憨乎,力量却惊人,若还要请它为厄命护法,要用四条通天锁分别锁住四肢才行……”
      话音未落,二人所在之地轰然塌陷。
      缩地千里塌了……
      谢怜立马抓起棺材,才要护住花城人就已在空中。花城撑着红伞,将谢怜横抱在臂弯中,足尖浮于碑上,朝那钻出地面的犄角“啧”了一声。整片海底骤然颤动,砂石弥漫。
      年兽发抖,今日第一次见到红衣人醒来的模样,被深深震慑。但活了几千年不可丢面子,浑圆的鼻孔呼着热气道:“臭小子们、评价别人的外貌是非常油腻的勾当!抛弃小孩更是有病!快放小眼睛下来,它都快死了!”
      “……”
      二人落于碑前。
      被花城放下来的谢怜,将提着的棺材放平,眼睛块们晕头转向,粘在一起,谢怜安抚了几句,心道,这还不是怪你老人家又突然跑掉吗!
      深海中,四只骨龙游来,像绳索一样牢牢捆住年兽的脖子,“啊啊啊啊正月十五就要过完了啊!!!”年兽咆哮挣脱,破土而出!庞大的身躯划着狗刨游入水中。谢怜震撼地道:“它跑了。”
      “嗯,它跑吧。”
      “不追么?”
      “无所谓,有它没它,无非差个几日。”
      错过除夕的年兽要是听到该有多难过!
      花城又道:“不过,它以为能在我面前逃走?”
      谢怜回头,花城蹲在地上又在画缩地千里!站起来弹弹手上的灰,道:“好了,哥哥,走吧。”
      谢怜再回头,深海中一条“骨鱼”轰轰而来,一尾巴将没逃多远的年兽抡在谢怜面前的沙泥里。缩地千里又塌了!
      “我操!你们是不是人啊!”被抓回来的年兽嚷。
      花城耸了耸肩,捶爆了它的犄角,道:“那要问你是不是人咯。”
      ……都不是!
      谢怜笑笑道:“三郎,不要动气呀,你的身体才刚刚恢复,又伤到可怎么是好呢。”顺手将正欲溜走的“骨鱼”拎着尾巴抡回了土里。
      “骨鱼”陷在年兽旁边,满口泥贝,忍不住道:“但你们两个……太不是人了……”
      谢怜施施然走过去,将不倒翁放在“骨鱼”下颚旁,抱膝蹲下,道:“啊,谁又是呢贺公子,其实是还有一件事找你,有人托我带物给你。”话毕,不倒翁仙气怦然,化作风师扇和一碗元宵,出现在“骨鱼”眼前。
      “骨鱼”不说话了。
      当初,黑水将师青玄扔在皇城根下,随便找个道观他便能求救回到上天庭。夜围之前又把风师扇修好扔给了他,到底没将人逼上绝路。但师青玄自己选择了承担因果。
      那么在与黑水关系的这条绝路上,不知能不能换来转机。
      须臾,那边的花城手指一抹,“骨鱼”的一排尖牙变平齿,花城:“哥哥小心些,别被毒牙给刺到了。”
      “??”
      “好,三郎。”谢怜微微一笑,掰开“骨鱼”的嘴,将元宵倒了进去。
      “!”
      “骨鱼”喷着白粉道:“你……们……给……我……喂……了……什……么…………”
      谢怜看来看去,捂嘴道:“是生的?哦对不起……我忘了。”
      “骨鱼”咕咚一声将元宵咽到鱼刺外边的土里,“你忘了他也忘了么……!?”
      谢怜:“哈哈谁?花城,还是青玄?”
      花城上前两步,将谢怜搀起,牵他到盆地的边缘才道:“无碍,他什么都吃得下。现在,我们走吧,哥哥。”
      谢怜一看,盆地的众坟头被削平一大片,是花城又画了个豪横的缩地千里,莹青色的光柱直升海面,在漆黑中十分耀眼……
      看来是真的很想赶快走,谢怜不再多问,与花城齐肩携手,立于阵心。
      不远处银光弱弱,尘埃弥漫,无论还有多少未解之谜,他只求牵手之人安然无恙,是八百年后最终的答案。
      就在这时,棺材中,银麟乍然向上翻涌,射出一束光,将万神窟投影在了所有人的上方!
      太子悦神,少兵追随,秋千……一个衣衫狼狈的红衣人醉倒在了众神像的脚底,他的手背抵在双眼,口中不停地说着什么……逼真至极,谢怜甚至能听见他胸口起伏下的喘息。
      身边的花城骤然发动法阵!
      谢怜一下捏住了他的手。
      花城终于叹道:“哥哥,就说好要快些走的啊……”

      厄命出画。看上去这情况不是第一次。
      年兽从砂里扑腾起身,批判道:“你这个残忍的年轻人,自己好了就去快活!可知这个小的独自留在这里被痛苦折磨?”
      谢怜问花城:“厄命这是……什么现象?”
      年兽回答:“它梦到痛苦的回忆了!这位子孙你都要走了就不要说风凉话,你可知法力消散不同于魂飞魄散,肉身虽没了但意识还在,不仅时刻清醒地被刀!而且所有感官都会加倍!它刚被你拎着棺材一晃,晕过去了。”
      也就是说痛苦也会加倍,这画面是厄命在极度痛苦之下崩裂出的投影,是它一生中最痛苦的回忆。
      不待多想,只见投影中的红衣人,也就是它的主人醉醺醺地起身,踉跄着朝某一个方向走去……走走,晃……某张石床清晰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谢怜几乎是肌肉反应,一把捂死自己的双眼,他也不知道为了什么面部温度以沸腾之势烫了起来。
      “咔咔咔”几声巨响,谢怜被人拉下了手。
      他微惊讶地看向花城,只见花城面色僵硬,没有看他,却也没有让那画面消失。不过五只骨鱼眼眶中插着墓碑,鬼火皆已熄灭!年兽的眼也闭着,想睁却睁不开。
      谢怜犹豫地看去,画面的石床上若隐若现,床下的红衣人蜷缩着,良久,将手放在了,厄命的刀刃,握紧!
      谢怜脸上的红瞬间来自于另一种情绪,冲棺材大声道:“厄厄厄命快醒!想你最快乐的回忆!!”
      痛痛痛苦加倍,那么快乐也会加倍!
      年兽道:“算你想对了,想快乐的事确实对它的恢复有帮助。遗憾的是,这一年以来我并没有看到它崩裂出快乐的回忆!”
      谢怜皱眉道:“……它没有最快乐的回忆?”
      “是的,它还没有最快乐的回忆。”年兽道,想指着花城的鼻子骂但被骨鱼缠着伸不出手,于是冲着花城吼:“你这个大鬼王这么有钱,居然连它最渴望的愿望都实现不了——废物,活脱脱的废物! ”
      …………………
      “! ”
      “! ”
      “!”
      可怕的是花城竟然没有回怼过去,默默地立在了原地。
      众人:“???”

      沉默中,一面红盖头,从棺材中飞了出来,打着旋儿落在谢怜的面前。
      众人:“…………………………”
      天呢这又究竟是从哪来的啊??

      黑水:“。”
      骨鱼:“。”
      骨鱼:“明白了。”
      年兽咆哮着:“停!从刚才我就想说、它这么小的小孩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啊??你们平时到底都让它看到了些什么啊??”
      砰的一声,棺材盖被砸上。花城面色不悦,冲那馆材凝重道:“何时教会了你这样做事。”
      黑水:“呵呵呵呵呵呵呵。”
      旁边,谢怜好似已听不见周围在说什么,他讷讷地蹲下、讷讷地捡起,将那红盖头双手捧于花城的面前,抬头道:“三郎,我们成亲吧。”
      不知过了多久。
      也可能是一瞬,他听见咫尺间有人问:“现在?”
      二字极稳,谢怜却听出了迟疑之意。
      “嗯!厄、厄命不是很想我们……”
      那声音不说话,又隔了一会,问:“那你呢?”
      谢怜卡壳了下,终是再次垂下了头,笑着说:“三郎英俊潇洒,怜倾心久矣。恨不能日日见君、夜夜思君,一刻也不能等,若能与三郎……”话说到这瞥见,花城的十指在袖下轻轻颤抖,于是更加轻声地说:“……结为寻常夫妻,自然是怜最大的心愿。”
      “好。”
      红盖头飘然升空,如一朵红莲飘落在谢怜发顶,将他的视线护入其中。
      是以谢怜没有看见,海底广阔的天地,在霎那间变了模样。漆黑的海水变得透明,鱼虾闪着微芒,在无数流离的墓志铭间漫游。
      花城牵着他的手,沿着从坟头向前席卷的红毯,走到纱幔喜字装饰的棺材前。四只骨鱼游去四面,躬身而立,眼框中重新燃起了赤红色鬼火,如红灯笼,喜气洋洋。
      年兽的嘴巴张大已够吞下一整座仙京。
      谢怜只从盖头的缝隙,看到,那只牵着自己的手,修长而苍白,一缕明艳的缘结和自己的连在一起。止步,听到——

      “你这个小辈怎生如此无礼啊啊一,一——拜——天——地——!!!”

      谢怜心想,年兽要是被胁迫了可以告知他,喊得诸天仙神全听见,这可怎么得了,这样也不会有人来救他上班啊,果然嘛……而且,苍天也没有什么可拜的,那不就是拜他自己,敬苍天不如敬黄土……谢怜恍惚地拜了一下。
      年兽正被已变回人身的黑水掐着脖子,吼道:“你们怎么连拜堂都拜不齐??一个拜一下、一个拜两下,正常不都是要拜三下??”
      盖头下的谢怜,眨眨眼睛。
      黑水道:“你就不要管他们了。”
      年兽道:“等等!这小眼睛这么快就拼接上了……?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快能去上班了?!快拜快拜,你们快拜——”声如洪钟地喊道:

      “二——拜——高——堂——”

      两人定住,迟迟没有鞠躬。
      花城握紧了他的手。

      末了,谢怜对黑水的方位说:“贺公子,要麻烦你帮个忙,化身一下梅念卿吧。”
      立刻,只听“梅念卿”扬眉吐气地道:“少拜像话吗?你们两个过来,给我拜满三下。”
      盖头下轻笑一声,花城心情不错地道:“好吧,看在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
      年兽:“别墨迹了,二拜高堂。”
      谢怜拉着花城冲“梅念卿”深深拜了三下,心道择日还要再去铜炉山拜见国师。

      年兽似乎很能带入长辈的心情,深沉地道:“好了,二位子孙,棺材里的小眼睛在乐了,看来它快要成形,就是有点傻看不出这个环节中有冒牌货……”
      话毕被“梅念卿”掐起脖子。年兽站直,呼着暖烘热气道:“咳,虽然不是我这个老人该管的事,但我还是要多问一句。两位,你们真的决定好了么?”
      “梅念卿”道:“亥时已过,你还想不想上班。”
      年兽道:“呸。无理的小辈,你不懂,小眼睛虽然可怜,但随便拜堂更可怕。”

      然,二人面向年兽,齐齐点头。连在他们之间的缘线化作红绸花绳,面对面,各持一端,各退一步,隔着盖头遥遥相视。
      “那么……”年兽吸了口气,呼啸:

      “夫——妻——对——拜——————”

      兽啸震耳欲聋,四海八荒都听到了这一声吼。
      ……
      夫妻……?
      二人躬身相揖,久久没有起身。
      荧光耀眼,从棺内直驱海面,一把弯刀诞生了。它慢慢浮于殿堂之上,红宝石般的瞳仁妖艳生辉,见证这一对新人情深似海。

      花城和谢怜弯着腰。
      本被搞得有些抓马的众人望见这一幕,也是静默。最后还是年兽咳了声,提醒道:“行了,礼成了……起来吧,快送入洞房吧。”
      “梅念卿”道:“不,还剩下两鞠躬,他们还要再鞠两鞠躬。”
      年兽突然想起了什么,咆哮道:“不用了!你看他们这副样子不起来!再鞠两下不得鞠到我死?那个小的都快乐得不行了!都塑出刀身了!话说这么简单能做到让那个白的下来亲那个红的一下不就好了?为什么让我守一整年啊!为什么除夕不能上班啊!还有那么怂的家伙为什么是一把刀啊???”

      “这么小!一把妆刀?你这个变态鬼王用妆刀做武器啊?”

      “梅念卿”:“不要嚎了,它应该只是还有愿望没实现…………”

      年兽:“还有一件让它最最快乐的事!?”

      谢怜被冰凉的指节搀扶起身。喧嚣后退,被花城牵着移到墓碑群间,听道:“仓促了,殿下,之后再为殿下举行合适的昏礼。”
      谢怜摇摇头,新娘掀盖头前不能说话。但刚刚谢怜已经说了,他想,至少不能跟新郎说话。
      花城拉拉他的手。

      花城又拉拉他的手,贴着盖头问:“那现在……我们走吗。”

      太苍山,春雪落在一座茅屋顶上。
      屋内,鬼神凭空跌落于塌间,深红浅白,互相偎倚。
      盖头被小心掀开了一角,谢怜抬了眸,眼前人在,几番轮回, 犹恐相逢是梦中。
      “太子殿下你回来了?”脚步声自厨房走来。
      纱帐霍然合拢。
      帐中,谢怜紧张地说:“嗯!扇子和吃食,那位都收下了!他很喜欢,不过青玄你能不能先不要过来!”
      脚步顿了下,只道:“……哦。”
      又道:“不要过去?太子殿下,你不是被明兄打伤了吧?可是血雨探花他刚刚出去了,他没跟你在一起吗?”
      谢怜:“没……在一起,不,没在一起……………“
      厨房砰地一声,师青玄前去察看。
      谢怜松了口气,花城的唇正虚虚贴着他的脖子,沿着一条线来到谢怜耳下的小窝,道:“嘘,元宵炸了。”
      谢怜:“……黑水的……那一大颗元宵……炸了……在锅里……”
      花城:“嗯。在油锅里。”
      谢怜:“……那厨房要翻修一遍了啊。”
      花城笑着嗯了声。
      “奇怪了,我明明看过元宵里没有馅的,为何会爆炸?太子殿下稍安勿躁!且等我回皇城去喊大家一起过来帮忙清扫……”
      “青玄不必! ”谢怜稳住声音,困难地道出一句:“我突然身体有些不适!可能要先休息,你且回去跟大家好好玩,过几日我宴请……诸位……”
      “这样啊,太子殿下你一个人可以吗?”
      “……嗯……谢谢……青玄。”

      好友前脚一撤,谢怜就听见一声软哼从自己的鼻息间漏出。娇香惑人,听得他本人都楞了一下。羞愧得缩了肩头,让被嘬了半天的左耳垂从湿热的唇齿间脱出。
      而花城大概早已觉察到他此处,穷追不舍地吻来,烘着耳廓,还要咬过那如玉的耳珠,分不清真假地问:“哥哥身体不适?”
      “……”谢怜难以回答,仰起了脖子。
      没得到回话,花城一动不动地滞涩住了。
      ……

      其实谢怜什么都没听清,此时已是脱力地倒在了人肩上,自说自话呢。
      花城狠狠地抬起头——
      塑身完毕的……厄命!很大很完善!此刻正插在红帐墙上,方才飞来得很是时候!
      很睁大的眼睛,祝福着二位!
      百年……万年好合!
      鞭炮响——
      “…嗯三郎……年兽…应该能去上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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