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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恼怒 ...

  •   陆纪名离开房间后,韦焱也打算去旁边院子找崔迟一趟。

      前世他登基后不久,海寇便打着斩海盟的旗号,在东南沿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这些海寇,素习水性,各处躲藏,派人剿了多次总也不能有个彻底。最后花费了两三年才彻底把为首的贼人剿灭。

      他与陆纪名一同来明州,本不必带一整队仪鸾司的人,也没必要非得乘坐商船。只因为想着能不能遇上那伙海寇的行踪,才专门用了商船,没想到不仅撞上,还被劫了。

      重活一回,他还记得贼首的名号,对方正是明州人士。如今崔迟先调查着,最好能在斩海盟雏形阶段就将人一网打尽,能少许多冤魂。

      但韦焱刚走出院子,就在路上遇到了人。那人打着灯笼,见了韦焱便上来问好,韦焱细看才想起来,这是方才在陆府门外见到的陆纪名的表弟。

      毕竟也是陆纪名的亲戚,韦焱便朝他笑起来回道:“表弟好,这样巧大晚上在这儿遇到。”

      “我姓贺,尹公子与表哥一般叫我泽念就好。”贺泽念脸上带着些怯懦的笑,抬了抬右手,“我想着尹公子刚到明州,兴许吃不惯厨子的菜,我也是汴梁人士,就下厨给公子做了些,带来给公子尝尝。”

      韦焱心中困惑,不知此人何意。这才见过一面,就特意来给自己送饭菜,有些过于亲密。韦焱可不觉得自己长得玉树临风到能让陆纪名的表弟对自己一见倾心。

      “贺公子,你这……”

      贺泽念脸上一红:“尹公子,我只是同父母在外漂泊久了,突然见到同乡,觉得亲切,才不请自来,想同公子熟悉熟悉。”

      韦焱一扬眉,从贺泽念几句话,大约猜出他的目的。

      汴梁人士,在外漂泊多年,多半是家道中落。自己用着尹羽歇的身份,在贺泽念看来,又是伯爵公子,又是太子近臣,而且与其年岁相仿尚未婚配……这是拿自己当金龟婿钓呢?

      “贺公子的好意尹某心领了,只不过我今日已经用过晚膳,明州菜式也吃得惯,倒是耽搁贺公子白费心思了。”

      贺泽念却不恼,低头一笑:“是我唐突了,若是公子不嫌弃,我明日让人送来些新鲜鱼虾给公子尝尝。”

      毕竟是在陆纪名家里,他表弟就算想钓自己,也不能太不给面子,弄得难堪,于是韦焱说道:“劳烦公子把手伸过来。”

      贺泽念心中一动,将食盒放下,朝着韦焱伸出手。

      韦焱掏出了几块碎银子,放进了贺泽念手里:“那劳烦贺公子多费心了。”这还是为了防止再出现外出没钱的情况,韦焱专门找崔迟要的,可惜门还没出,就全拿出来了。

      贺泽念瞧着手里的几块碎银,脸色终于变了,瞪了韦焱一样,丢下食盒转身跑了。

      --

      陆纪名一个人在祠堂待了一会儿。

      深夜烛火幽微,映得祖宗们的牌位比白日更加阴森。

      他想起前世,阿栾病重,他曾在京中陆府的祠堂里跪过一夜。他在心里祈求祖宗庇护,央告他们,阿栾虽未在族谱记名,却依然是陆家正经的血脉。

      那一夜下了雨,风吹得厉害,窗外电闪雷鸣如同鬼魅临城一般。

      陆纪名跪了一夜,宁嘉也陪了他一夜。

      不知道是不是列祖列宗显灵,竟真让阿栾又熬过了一劫。

      “爷爷,我努力了很久,还是想到韦焱身边去,想陪着他,赎我前世的罪。”陆纪名喃喃说道,“爷爷,陆家我撑不下去了,希望你不要怪我”

      陆家祖父的牌位就在灯火里,随着烛火的明灭,渐隐渐现。死去的人终究已是枯骨,没人能回答陆纪名的话。

      陆纪名也不能确定,从前宠爱自己的祖父,如若知晓了自己对韦焱的心思,会不会也同父亲一般。

      但他已经不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活了四十多年,许多事,早都不再需要得到祖辈指点。他想要的,也从不是指点。

      陆纪名转身离开。

      回到院子时,韦焱已经沐浴完,长发披散着,上头还有些许未干的水迹。他坐在陆纪名房间的凳子上,正闭目让崔迟在给他擦干头发。

      崔迟听见动静,抬头瞧见陆纪名,刚要开口,陆纪名冲他摇头,上前接过了他手里的巾子,接替他为韦焱继续擦拭。

      崔迟见状冲陆纪名弯身,而后自行退下了。

      夜色已深,韦焱困倦得厉害,迷迷糊糊,并未发觉身后已经换了人,开口说道:“崔迟,丁队没受伤的那些人,就都派出去盯着海寇,等咱们回了京城,我再朝爹爹多要几队过来,把咱们的人给换回来。”

      陆纪名笑笑说道:“我说殿下为何非得跟着一道,还带着丁队这么些人。原来游山玩水是假,想整治海寇才是真。”

      韦焱听见陆纪名的声音,猛地睁眼,心想还好没说些不该说的话。

      “谁又能未卜先知这边有海寇?但他们既然惹了我,总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况且连咱们的船都劫了,还不知道往日有多少百姓遭殃。”

      陆纪名一想也对,韦焱又不跟自己一样知晓未来会发生什么,怎么可能专门千里迢迢来查什么海寇。

      “绪平,别擦了,这种事不该你来做。”韦焱说。

      “有什么该不该的呢?”陆纪名说,“我是殿下的臣子,为殿下做什么都是应当的。总不会是殿下嫌我擦得不好?”

      韦焱瞧着陆纪名,心想,我从来不想让你做臣子,你应当是知道的。

      “绪平又忘了,如今在陆府,人多眼杂,人前人后你都该叫我尹三。”

      “崔大人还在门口候着,人再多,也不可能从崔大人眼皮子底下混过去。”

      韦焱抓住陆纪名的手腕,说道:“别擦了。后厨烧了不少热水,我刚让人给你在浴桶里倒好晾着了,这会儿温度刚好,你去洗洗。”

      陆纪名想了想,自己背上那些伤不知道有没有流血,泡一泡也好,总比血凝在里衣上要舒坦,于是应了韦焱,出门去了放浴桶的耳房。

      韦焱找了个簪子,把头发随手一束,算了算时辰,估摸着陆纪名脱得差不多,直接进了浴室。

      他越过屏风,瞧见陆纪名背对着自己,原本如凝脂般的后背,全是纵横交错的痕迹,有些是红的,有些肿了起来上头还隐约渗出血。

      韦焱神色一暗,他就说方才在陆纪名身上闻到了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陆纪名听见有人进来,立刻回了头,对视了韦焱晦暗不明的双眼。

      陆纪名知道韦焱是瞧见了自己背上的伤,眯起眼睛冲他一笑:“让殿下见笑了。”

      又是这种笑,如同一块浑然天成的面具,将陆纪名所有的真实想法悉数掩盖。韦焱太熟悉,这笑藏过陆纪名的脆弱、恐惧、狠毒、怨愤。

      见过太多次,韦焱才终于能从这笑的细微差别中,隐约分辨出其下隐藏的情绪。

      此刻的是悲伤。

      韦焱心底只觉得钻心的疼,想不明白陆纪名好端端进了祠堂,怎么搞了这么一身伤。

      “伤口泡水不疼吗?”韦焱问。

      “还好,热水活血化瘀,也有好处。”陆纪名说得满不在意。

      “别洗了。”韦焱本着脸,不由分说地弯身进浴桶按住了陆纪名,把人拦腰捞了起来,抱进怀里,随手扯起浴巾盖在陆纪名身上就往外走。

      陆纪名瞪大了眼,怕引起动静没敢挣扎,只觉得一身的水让韦焱刚换的衣裳湿透,沾水的布料贴在两人中间,黏黏腻腻的。

      韦焱抱着陆纪名走出耳房,略过崔迟的时候停也未停,只撂下一句:“去把药膏拿来。”

      陆纪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被韦焱放到了自己床上。陆纪名红着脸扯起浴巾盖住关键位置,惊疑不定地看向韦焱:“殿,殿下?”

      韦焱这也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一时恼火,竟什么也不顾了,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刚刚的一切,开口说道:“你是爹爹指给我的人,他竟敢有所不满?”

      原来是在恼火父亲藐视皇权……陆纪名目光垂下,暗笑自己竟自作多情,以为韦焱是在担心自己受伤。

      “请殿下恕罪,父亲万万不敢,他责罚我是因为旁的事由。”

      “不管什么事,你现在已是皇家人,他一个臣子庶民,有什么资格责罚你?”韦焱气得几乎把后槽牙咬碎。前世今生两辈子,他把陆纪名捧在手心里,哪怕这人犯了再大的错,也不舍得动他一丝一毫。

      前世陆纪名为了给父亲奔丧,不得已大着肚子离京,结果在路上动了胎气,差点没能平安生下阿栾。

      原以为他们父子间情感深厚,没想到这老不死的竟然敢不分青红皂白把他打成这个样子!

      “求殿下不要迁怒父亲。”陆纪名说。他此番回乡,只为讨个答案,如今讨到了,也终于彻底看清,在父亲眼里,自己的颜面比儿子要重要得多。

      父亲根本不在乎他有没有苦衷,只在乎他有没有按自己的想法循规蹈矩托举起整个陆家。

      他看清了,也死心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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