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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被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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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陈家大宅。
“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陈盼晴缩在轿子里拉紧了轿帘,但显然,一块轻飘飘的布是挡不住她爹的河东狮吼的。
“我怎么和你说的!你知不知道你今年都多大了,还把自己当小孩子吗!”陈盼晴听着轿外陈锦打鼓似的脚步一阵快过一阵,默默祈祷轿夫走得再快点。
轿子还没落稳,陈盼晴赶忙裹紧绿绣带来的外衣,一溜烟冲进了屋内,把门一关,没给她爹再说一点话的机会。
绕过披风走进内室,陈盼晴见已经备好了热水,一把将紧贴在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扯下扔在地上,三步并作两步一个猛子扎进桶里,看呆了旁边旁边伺候的丫鬟。
那眼神饶是陈盼晴都有点尴尬了。不好意思,如果你在二月的河水里泡了少说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还能维持得住大家闺秀的礼仪举止。我敬你是个狠娘子。
“吱呀”一声,陈盼晴从水中浮出半个头看了一眼,见是绿绣来了,摆摆手让其他人退下。
待人走近,陈盼晴朝她露出一个自豪的笑容,“绿绣,我今天救了一个小孩。”
陈盼晴瞄了一眼,见绿绣没反应,又继续说下去,“一会等奶奶醒了我要跟她说。她肯定会好好夸奖我一番。不像爹,哼。”
绿绣不语,只是顺路拾起地上的衣服,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后皱了皱眉道,“小姐你的腰带呢?”
“啊?”话题转变,陈盼晴一时没反应过来,“哦,救人的时候用来当绳子了。你是不知道当时有多急,我……”
陈盼晴正要详细叙述一遍自己的“丰功伟绩”。余光忽然瞄到绿绣正皱着眉严肃地看着她,陈盼晴一下子就泄了气。
绿绣大陈盼晴五岁。陈盼晴六岁没了娘后,还是个小孩的绿绣一边当姐一边当妈把她照顾大。整个陈家上下除了奶奶,只有绿绣管得住她。
绿绣沉默,陈盼晴也不敢说话。刚才被热水激起的一腔热血也渐渐凉了下去。
“小姐,下月您就十八了。今天的事情传出去,您未来的夫家该怎么想?”
该怎么想,当然是觉得我是一个舍己为人的女中豪杰了,还能怎么想。
当然,这些话她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是不敢真的说出口的。
其实陈盼晴知道,若是谁家的女儿逃出家门,回来的时候腰带都没了,是一件多大的丑事。
可理性上知道不代表感性上认同。就只是为了保住那些礼仪名声,难道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小孩被河水卷走吗?
陈盼晴有点委屈,又把脸往水下压了压,抱住了水里的胳膊,上臂随着用力微微有些酸胀。陈盼晴盯着眼前发梢上的水珠,一颤一颤的,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发抖。
是啊,她现在才反应过来。
刚才的情形九死一生,稍有不慎她们两个都会被水卷走。她拼尽全力救人上岸,好不容易到家了,听到的不是担心不是夸奖,还是那些老生常谈的,那些陈盼晴不愿回想,一思考就立马泄气,没劲透了的东西。
午后的阳光隔着纱窗洒进屋里,整个房间内除了偶尔的水声安静地几乎落针可闻。
“唉,”她听见绿绣叹了口气,“知道救的是哪家孩子吗?”
陈盼晴头压得几乎要贴住水面,听见绿绣问话只是摇了摇头。
“嘎吱”。是关门的声音,这次陈盼晴没有再抬头去看。
绿绣走了,房中陷入又一片寂静,只间或听见一点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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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已经梳洗完毕的陈盼晴被小丫鬟们迎到餐桌前。下人正将重新温好的菜一一摆上桌。
陈家没有别的规矩,唯有一条是必须遵守的,就是若无染疾外出等特殊情况,午膳一家人必须一同聚在正厅用。奶奶病后便起不了身,此刻陈锦正坐在主位,看着下人摆在面前得到碗筷垂头不语。
整个房间里安静到了压抑的地步。是个人都能看出老爷此刻心情不好,下人们布完碗筷不用会意都自觉退下带上了房门。
陈盼晴此刻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毕竟这种事情经历得多了,她也早已习惯了。
上午发生了那么多事,陈盼晴此时已是饿急。但看她爹那闷声不吭憋得脸都红了的样子还是咽了咽口水,演出一副已经知错的乖顺模样,也不入座只是垂头恭顺地站在一旁。
过了一会,陈盼晴低得头都酸了,她爹还是一声不吭。
陈盼晴心想这么干耗着也不是事,开口道,“爹,已经未时了,许公子马上就要来了,您先赶紧用膳吧,别一会耽搁了。”
长幼秩序还是要有的,她爹不动筷子,她也没得饭吃。识时务者为俊杰,陈盼晴看着一桌菜肴,为了自己的肚子着想,也得先把她爹的毛摸顺了。
陈锦头上的青筋跳了跳,终于忍不住砰的一声把筷子往桌上一摔,“许公子下午有事,来不了了。”说完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陈盼晴一眼,饭也顾不得吃,摔门而去。
陈盼晴一听心里登时乐开了花,待她爹走后更是忍不住大笑出了声。
当真是老天有眼神佛保佑,古人云好人有好报真是诚不欺我。她前脚刚救了个孩子,后脚这报答就送货上门了。
没有她爹她也不必再端着那闺秀架子,陈盼晴坐在桌前便是一顿大快朵颐,心情好时连饭菜都格外的香。
陈盼晴刚吃两口便听门外叩叩两声,没来得及应声木门便已被打开,只见一个绿色的人影闪了进来,原来是刚刚出门的绿绣回来了。
“小姐。”
陈盼晴闻声抬头看了一眼来人,心中憋着一口气,只淡淡嗯了一声,继续低下头扒着饭。
绿绣自然明白陈盼晴这是闹别扭了,微微一笑开口道,“小姐,李秀才刚才来了。”吊起陈盼晴的胃口后偏又不继续往下说了。她家小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能勾得她和你说上话,三两句的功夫之前的嫌隙便全消了。
“哦。”陈盼晴点点头,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他来干什么?就他那懒劲,我从他那买了多少书,让他回家路上顺路捎过来他都懒得费功夫多走两步,今日怎么舍得迈开尊腿光临寒舍。铺子终于开不下去找我借钱来了?”
陈盼晴心情本就不爽,更是逮住机会狠狠抱怨了一番。
绿绣听完一时没忍住轻笑出声,已不复方才得严肃神情。
她回来的路上已听说许公子有事来不了了,心中虽有遗憾但也庆幸居多。她家小姐这般不拘于世俗,若是当真嫁给京城权贵,只怕后半生都只能拘于小院,过不了几年就得下去半条命。
她一开始便不赞同这桩婚事,只是身为下人再得主人器重也终究有口难言。
“老爷正好出门,将他打发走了。他便让我将这个给您。”绿绣从袖子掏出一个粗布包成,有棱有角四四方方的包裹。
陈盼晴还能不知道这是什么,当即欣喜地一把接过,打开一看果然是厚厚一沓书,只怕是将今日刚进的所有新书都包了一本过来。
一天之内双喜临门,陈盼晴原本不信那些因果报应鬼神之说,此刻也忍不住怀疑莫非自己舍己救人当真感动了老天。
“他送这些来干什么?”陈盼晴抬头问道。
“小姐,您知道您早上救的那个小孩是谁吗?就是李秀才的儿子,李子逸啊。他当然要来登门感谢您了。”绿绣笑笑,“他还说以后不用您亲自往铺子跑了,若是进了新书,他当天便让子逸给您送过来。”
“子逸?我记得那小孩不是叫大壮吗?”陈盼晴张了张嘴,“不是,李秀才的孩子才这么点大?听这名字我以为已经进京赶考去了。”
陈盼晴这话逗得绿绣又是忍不住笑起来,“那李秀才就爱吊书袋,给自己孩子起了这么个文绉绉的名字,乡里乡亲喊着都嫌牙酸。看那孩子生得壮实又到处乱跑闯祸,便给起了这么个小名,喊起来也顺口些。”
绿绣说完见四下没人,躬下身伏在陈盼晴耳边说道,“我到李家看了,也回河边找过,都没看见小姐的腰带,只怕是已经顺水流走了。这样也好,只要没留在别人手中就行。若有人问起,小姐不应就是了。”说完直起身子拍了拍陈盼晴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原来刚才绿绣出去是干这事了。陈盼晴虽本就不在意这些事情,此刻也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到底,绿绣跑进跑出忙前忙后,还不是为她着想。自己今日着实是莽撞了,刚刚还对她使小脾气。
陈盼晴刚想开口道歉,绿绣抢先一步说道,“小姐若是已经真心反省,下次万不可再以身犯险了。”
陈盼晴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小姐先用膳吧,一会孙郎中给老太太请完脉了顺便让他也给您看一看,若是感染风寒就不好了。我先去看看老爷那边。”绿绣说完转身离去。许公子这般拂了陈家面子,自是要去打探打探是怎么个情况,不能就这样算了。
和绿绣闲聊了半晌,待陈盼晴慢悠悠用完午膳已是申时了。知道自己今天弄出了一桩大事,整个下午陈盼晴都非常识时务地老老实实待在卧房,翻着李秀才送来的新书。
再抬头时已是太阳西斜,陈盼晴记着绿绣临走前说过的话,刚想派小丫鬟去请孙郎中便听到院中一片嘈杂。
“怎么了?”陈盼晴招了个小厮问道。
“小,小姐。不好了,老太太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