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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救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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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盼晴在河边走得好好的,自然没注意到身后堤下河道边发生的小插曲。
她的视线顺着河道一路逆流而上直抵远处的青山。雨河自西边两座山的夹缝中流出来,她的姑妈就住在雨河上游山脚下的上溪村。
奶奶是腊月病倒的,过年的时候姑妈顺道来看过一回。陈盼晴记得初二那天,奶奶一早便醒了,难得神采奕奕地起来和她一道吃了早饭,更是让人搀着走到门口亲自扶着姑妈的手进的屋子。当时全家只觉得老太太的病这是要好了,一家人开开心心过了个好年,没想到还没出正月,奶奶这病就慢慢又重了起来。
陈盼晴想,若是姑妈家没什么要紧事,就把她请来多住两天,一直住到奶奶康复了才好。
陈盼晴有了主意后立刻加快脚步往李秀才的书铺走去。若是能赶在中午前将信送出去,姑妈傍晚便能收到,明天就能到雨河县。
春风拂面,陈盼晴有了主意后只觉得心中一片畅快。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等奶奶康复后要多带她出去逛逛,奶奶这一病就是几个月,闷在家里整个人都没精神了,
忽然,一片水花声混着孩童的哭喊打断了陈盼晴的思绪。陈盼晴循着声音找去,只见河中央有个脑袋被河水带着一起一伏。
“有人落水了!”陈盼晴赶忙冲着小堤旁的农田喊了一声,然后就着小坡直冲向河边。
是个小孩!
陈盼晴眼看着那小童头上扎起的辫子露出水面的时间越来越短,整个人也被水势赶着,逐渐往下游漂去,心里虽急作一团但也知道贸然下水非但救不回孩子,更可能连自己一并都被卷入水中。
她又喊了两声救命,但从田里到河边终究有着不远的距离。一时还没个人过来。
陈盼晴眼看那孩子便要撑不住了,四下张望看到不远处有一根被人砍断的柳树枝干,足有陈盼晴大腿那么粗。她一时心急顾不上其他,一脚将那树枝踹如河中,自己也一并跳下水去,一边扒着树枝一边踩着水一点一点往那小孩身边挪去。
初春气温虽已回暖,但冰凉的河水还是激得陈盼晴打了个哆嗦。她用力瞪着水,生怕一旦停止自己的双脚就要被河水冻住,再也动不了了。
“把手给我!”眼看离孩子越来越近,陈盼晴右手抱着柳枝,伸出另一只手向孩子探去。
“噗啊,咳咳。”那小孩在河里已经扑腾了有一阵,此刻早已筋疲力尽,更别提还灌了不少水进去。两只手胡乱地拍在水面上激起一阵水花,不知是惊吓过度没听见陈盼晴的话,还是早已半分力气也无。那孩子只是在原地扑腾着,没有伸出手来。
陈盼晴眼看着那孩子整个淹入水中,隔了好一会才又短暂浮出水面吸一口气,知道再拖下去只怕是凶多吉少。一时也顾不得什么,没多想就解了自己的腰带,手握住一端,将另一端往那孩子身边扔去。
如此重复了两三次,终于将腰带丢到小孩手边。
“快!抓住绳子!”陈盼晴生怕那孩子没听见,又喊了数次。终于左手边的腰带被狠狠拽了一下。陈盼晴激动地眼泪都快下来了,赶快收紧腰带。万幸此刻并非雨季水势不急,一个孩子也没有多重。费了好一番功夫,陈盼晴终于摸到了孩子已经冻得冰凉的双手,她用力一拖将那小孩拖出水面,让他趴在树枝上。
那小孩似乎也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刚够到树枝便彻底晕了过去。
终于,河边种地的人三三两两围了过来,一低头就看到河里漂着陈盼晴和一个小娃娃。两三个青年赶忙下水,推着树枝将两人一路护送到岸边。
陈盼晴的衣服吸饱了水,此刻像两坨铁块一样压在她身上,若不是赶来的两个女人一左一右将她搀上岸,陈盼晴甚至连独自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说到底,陈盼晴虽然没被养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但到底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没干过什么粗活的。
她脑子昏昏沉沉的,刚才情况紧急她也顾不上其他,如今上岸了她才感觉自己肩膀下面好像挂了两个秤砣,两只胳膊都好像被牛车压过一样,一点都抬不起来。双腿也是又酸又涨。
她甩了甩头想过去看看孩子情况怎么样了,就听见人群中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好像连五脏都要被生咳出来,没多久便是小孩嘹亮的哭声。
从这震得陈盼晴耳朵都有点发疼的力道看,应该没什么大事。
众人这下都放下心来,一边感谢她救了李大壮一边又问陈盼晴现在状况如何。几个妇女接下外衣披在她身上,吆喝自家汉子去陈家找人。
陈盼晴听见那还孩子的名字还下意识笑了一下,听到后面要叫她家里人来接她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浑身湿透,肯定没办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悄悄溜回家的。一想到回家爹必定要对着她河东狮吼,到时候又要再听一他念叨什么许公子的家世,什么女儿家的颜面,想想她就一个头两个大。
她还没来得及苦恼太久,那汉子已经带着陈家的轿子回来了。陈盼晴猛一抬头,正对上自己的侍女绿绣那张堪比霜冻的冬瓜似的皱成一团的脸。双眸含火,直要将她浑身上下都生生烤干。
陈盼晴打了个哆嗦,这才意识自己衣衫不整,腰带更是不知道随水流到哪去了。慌忙间拾起一个柳枝三两下绕在要上,整了整裙边将那枝条藏住。再抬头时绿绣带着轿子已经走下了河堤。
陈盼晴对着绿绣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绿绣虽然名义上是她的侍女,但却是看着陈盼晴长大的,陈家人也都将她当作陈盼晴的半个姐姐半个娘。
“绿绣姐姐,我……”陈盼晴刚要夹起嗓子撒娇,还没说完便被绿绣一把推进轿内。
旁边的妇人看见这场面也早已习以为常,都捂着嘴笑了起来,雨河县谁没见过陈家小姐四处胡闹完被抓回家的场面。只是这次确实事出有因,几个人对了个眼神一齐围上去搀住绿绣,“哎呀绿绣姑娘,今天若不是陈小姐来得及时,大壮早就不知道被冲到哪去了。你回去也和陈老爷说道说道,陈小姐这会啊真不是瞎胡闹。诶!大壮!还不快过来谢谢人家。”
李大壮八成是没听见,还在抓着一个妇人的衣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绿绣赶来时看这架势已将经过猜了个七七八八,此刻得到印证,一个眼刀甩进轿内。陈盼晴缩了缩放下了轿帘,一个字不敢说。
绿绣扭过头时已经挂上了温柔的笑脸,“我知道了大娘,会跟老爷说的。小姐受了凉又遭了惊吓,我们赶紧先回去了。今天多亏了各位救了我家小姐,一会老爷一定派人登门道谢。”说完便比了个手势,轿夫得命,起轿往陈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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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安被齐旺拖了些时间,待他看到河边众人策马上前询问时,围观的人都已走了七七八八。
“发生什么事了。”许安下马询问,一眼便看见一个被众人围着,约莫六岁左右小男孩。此刻正光着身子,不让别人大人给他套上衣服,左手里紧紧握着什么东西,还在往下面滴水。一坨湿透的儿童衣服堆在地上,河边的黄土都被浸成了棕色。
看到这些,许安心中已猜出了七八分,大约是稚童不慎落水后被众人救了上来。
“哎呀!许大人。”一个中年女人认出了这位县城刚来几个月的贵客,倒豆子一样把刚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都怪这孩子,贪凉下河差点淹死在里头!万幸陈家小姐路过把大壮救了上来,不然啊,明天李家就该办白事咯。也怪李秀才!自己儿子都看不住。”
陈小姐?许安立刻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陈盼晴。是了,刚才确实看见她先自己一步往这个方向走来了。
不到半个时辰内接连从两个不同的人的口中听到同一个名字,也真是赶巧。
“陈小姐可有大碍?”许安关切地问道。
“没事,但我看她也是累坏吓坏了,刚刚已经被她家人用轿抬回去了,许大人不必担心。”
除却关心百姓安危本就是为人父母官的职责,更因为自己已经写信告知陈家下午不能如约前往。若陈家真有将女儿许给自己的心思,这事也是拂了陈小姐的面子。
许安虽然完全不认识这位陈家小姐,但也知道陈家在雨河县算是大户。陈小姐能不顾安危下河救一个穷秀才家的孩子,想来也是个性格纯善的。
许安早已不是涉世未深的少年,自然知道陈锦是看上了他的家世门楣。他虽不齿陈锦这种用女儿换权势的做法,但也不想因此连累了无辜之人。说到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连自己尚不能直接拒绝,又何况陈姑娘一介女流呢。
想到这里,许安心里又多了几分愧疚,已经能想象到本就冻极累极的陈姑娘,甫一到家就被父亲指责不守礼节,又收到自己推辞不见的来信,直接躺倒在床大病一场的场景。
许安心里又急又悔,只想着赶紧将要事办完,兴许能赶在天黑前登门道歉。
他最后看了一眼孩子,确认了无甚大碍,刚要转身上马便看见一缕布条从那小孩的手中滑落。
那是条暗黄色的丝绸带子。虽浸了水,但仍能清楚地看见上面点缀的彩线银丝。是一条女儿家的腰带。
许安愣了一下,虽已听齐旺说过雨河县“民风剽悍”但还是吃了一惊。
这东西事关女子清誉,许安自觉不能坐视不管。他快速绕到孩子旁边,趁大壮不注意用了巧劲快速一拽,那东西本就沾了水滑溜溜的,一下便被许安整条扯过去收在了怀中。
许安翻身上马,听见身后扎然惊起一阵孩子尖锐的哭闹声,心里微微有些愧疚。
他从怀里掏出湿透了的腰带看了看,那腰带虽被拽得有些变形,但万幸没什么损伤。许安有些发愁,他当时只觉得不能将这东西随便扔在外面,可真拿到手里才觉出这是个烫手山芋。这东西暧昧,到底要怎么还给陈小姐。
许安盯着那腰带看了许久,突然惊觉此举于礼不妥,一时间羞红了耳根,赶忙将那带子踹回怀里,浸湿了前襟都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