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树银花》岁楹

14、场地鬼魂

　　暗六：“……”

　　沉默半响，暗六上下扫了云灼全身一眼，顶着云灼期望的眼神，委婉道:“应该是，不能了。”

　　“好吧。”云灼倒也没纠结这件事，头往旁边一扭，便拉着暗六径直走向这座院子唯一的一间正厅。

　　此时，天上素月被厚重的乌云啃噬得只剩半轮，清冷的光辉透过云隙漏下来。宅院深处静得可怕，墙根下几株枯槁的老槐树，枝桠光秃秃地伸向夜空，被初春的寒风一吹，发出 “呜呜” 的呜咽声。

　　墙角堆叠的断砖残瓦间，几张泛黄的白纸被风卷着打转，哗啦啦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更衬得这座黑漆漆的宅院鬼气森森。

　　“嘻嘻。”

　　先是一声尖锐又诡异的笑声，像是云灼在上课时听到指甲突然划过黑板那样的刺耳，打破了夜的沉寂。

　　紧接着，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传来，轻得像落叶擦地，飘飘荡荡的，在云灼她们快要抵达正厅时，突然从身后的黑暗中响起，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踮着脚尖悄悄尾随。

　　“主子。” 暗六瞬间变得警惕起来，按紧腰间别着的长剑，侧身将云灼牢牢护在身后。

　　“嘘。” 云灼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按在唇上，指尖微凉，眼神却异常沉静。她示意暗六仔细听声音的来源，发丝被夜风拂过脸颊，带来一阵寒意。

　　细细碎碎的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小而细碎，飘飘荡荡地无依无靠。初春的寒风裹挟着泥土的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味，钻进衣领，云灼只觉后颈一凉，身上瞬间泛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几分。

　　好在暗六是习武之人，耳力远超常人。

　　她凝神静气，在那飘忽的声响快要被风声吞噬的瞬间，最终锁定了方向。

　　她将云灼带到了后院的一间房门前，那是这整座院落里瞧着最为简陋的一处。对比其他的中规中矩的房间，格外破败，便显得越格格不入。

　　门板上经过风吹雨打，已经裂开了深深的纹路，门环上锈迹斑斑，门前挂着旧风铃，风吹时，发出 “叮当” 的轻响，与那细碎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更添诡异。

　　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暗六道：“主子，属下来开吧。”

　　云灼点头，只见暗六上前一步，竟是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

　　看着摔倒在地，已然碎成两半的门，云灼心里不由得赞叹，真是女中豪杰啊。

　　太帅了！

　　“主子，咱们进去？”

　　“对，总得看看这是个什么鬼，才不负你我这夜探鬼宅的辛勤啊。”

　　云灼踏步向前，径直而入，借着映入的月光，室内一览无余，看的可谓是清清楚楚。

　　只见室内竟是一间挂满白幡的停灵处，满地都是香灰，装饰家具都杂乱地堆放在地上，最重要的是，屋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口棺材。

　　云灼与暗六对视一眼，点燃了一根火折子，默契地向前走去。

　　“咚咚咚。”脚步声混着心跳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明显。

　　已经到了棺材边，暗六抢先半步，将云灼护在身后，低声道：“主子，让属下先看。”

　　她一手按剑，一手将火折子探向棺内。火光摇曳，照亮棺中景象的瞬间，暗六身形微微一僵，一张七窍流血的脸正正地对着她。

　　云灼从她肩侧望去，恰好与那张可怖的脸对个正着。

　　云灼：“！”

　　暗六当即便打算抽出剑来，却被云灼死死按了下去。

　　她扭头不解地看向云灼，却发现云灼此刻正以一种面上带笑的诡异神情，冷静的看着这女鬼。

　　四目相对，时间一长，女鬼显然是有些慌了，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转，血流得更快了，她以为是自己靠的还不够近，要不然看到她这脸这人怎么还能这么淡定，不是早该像其他人一样屁滚尿流地跑了吗。

　　对，一定是这样。

　　她定了定心神，将脸往云灼面前凑得更近了，这样总行了吧。

　　谁料，她进了一步，云灼也近了一步，两人的面容几近贴在了一起，这样反倒是把鬼吓了一跳。

　　“姑娘，你嘴上的油没擦干净。”

　　“哦，谢谢。”

　　女鬼没有想到云灼会这样说话，下意识道谢，从袖中拿出手帕，正准备擦嘴，绢布刚碰上嘴角擦拭，轻微的刺痛却是瞬间把她的神志拉了回来。

　　她惊恐地看向云灼，“你！你！”

　　“嗯？我怎么了？”云灼一脸淡定的望向女鬼，甚至伸手帮她把嘴角的油渍擦干净，动作自然得像是在帮熟人整理仪容。

　　女鬼浑身一僵，七窍里的血仿佛都凝滞了片刻，那双圆睁的眼睛里写满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的茫然与惊恐。

　　“你、你不怕我？” 女鬼的声音带着颤音，原本刻意营造的凄厉感荡然无存，反倒像只被捏住脖颈的小鹌鹑，连脸上的血珠都忘了往下滴。

　　云灼挑眉，收回手在衣襟上随意擦了擦，语气一本正经：“怕啊，怎么不怕？” 她做了一个害怕的表情，捂着心口，显得格外的做作，“我都快怕死了。”

　　“当然，如果我没看到那个，我会更害怕。”云灼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墙角的乱砖堆处被掩了一半的鸡的皮毛。

　　女鬼：“……”

　　一旁的暗六早已收了拔剑的动作，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松了松，只是看向云灼的眼里多了几分无奈与敬佩。

　　这样的场景下，还有这样的观察力，的确不是一般人，暗六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家主子会对她青眼。

　　女鬼愣了好大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人识破了，手忙脚乱的从棺材里爬出来，想要逃跑，却被暗六直接架住了两只手臂。

　　本以为这下人是逃不了了，谁知道这姑娘力气大的很，竟是直接挣脱开了暗六的挟制，朝门口跑去。

　　云灼心中惊叹，这姑娘，好气力啊。

　　暗六一个大步就到了这姑娘的身侧，手指在她身上点了点，人的腿就跟废了般无力，瘫软在原地。

　　“你们对我做了些什么？”

　　“没什么，点了个穴道而已。”暗六淡淡道，来到姑娘面前，将其一下抱起，送到云灼面前。

　　“姑娘放心，只要你好好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们自然是不会为难姑娘。”

　　云灼蹲下身来，与那姑娘面对面，将其脸上的血污擦拭干净，露出里面极为俊秀的一张脸来。

　　“想来姑娘白天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知道。”姑娘声音闷闷的“你是新来的买主。”

　　“好，既然知道我是这座院子的主人，那就请姑娘告诉我，你是谁？为何在此装神弄鬼？”

　　虽然云灼的语气很是温和，但还是让这姑娘感到恐慌和害怕。她有些抽噎的回答道：“我叫张绣，是……是这里原来主人的女儿。”

　　“我爹之前想要把我嫁给城东的一户富贵人家，可是他都跟我爷爷一般大了，我不愿意，就在这里吊死了。”

　　张绣看向云灼，摆了摆手，“当然我没有死成，我娘心疼我，就跟我爹说我已经死了，还让我装鬼骗他，我爹心虚，不愿意再用这里，这里就荒废了，我又没有地方去，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后来我爹他们嫌上京晦气，就把这地卖了，收拾东西又回了老家。”

　　云灼挑了挑眉，手指向那些白幡：“所以，你就一直用这样的方式，扮鬼吓那些后来的买主。”

　　张绣点了点头，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云灼蹲了下来，与她平视。

　　“可我现在已经是这的主人了，而且我也已经发现你扮鬼这件事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我……我，我会离开的。”张绣一双清透的眼眶里霎时间盈满了泪。“我今天晚上就可以走，求小姐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可你不是说，你没有地方可去吗？”云灼淡淡问道。

　　“我……”

　　“这样吧，我刚才观张小姐天生神力，不知道愿不愿意来跟着我一块打铁花？”

　　张绣抬头，泛着水光的眼眸有些愣怔。她喏喏地说：“可是，我的户籍已经被销了……”

　　没有户籍，怎么出去？一旦被发现，是会被衙门抓住判罚的。

　　“这你不用担心，你只说你想不想出去，想不想在白天堂堂正正出门，靠自己赚的钱吃上肉，穿上新衣服？”

　　云灼意有所指。

　　这得感谢街头那些闲聊天的大娘们，她才知道这出院子出了什么事，以及院子旁的人家后厨时不时总会丢上些吃食中这些个怪异的事情。

　　“想，我想出去。”

　　云灼点点头，“好，过几天我会找人来修缮这座院子，到时候会把新的户籍带来给你。”

　　她站起身来，顺带把地上的姑娘拉了起来。

　　“你我萍水相逢，不信任是很正常的，你有顾虑想跑，在修缮的人到来之前随时都可以，我是不会向官府拆穿你假死这件事情。”

　　但也同样，新户籍也不会给她，至于一个没有户籍的黑户在外面要怎么生活，这就是做出此项选择的她要考虑的问题了。

　　毕竟这座院子已经是云灼的了，她自是容不下有人在这里装神弄鬼。

　　“你好好考虑。”

　　云灼拉着暗六走出房门，清淡的声音不大，风声中甚至有些模糊，但在张绣耳中此时却格外清晰。

　　“要不要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