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就这样吧》永远有多远

6、心痛

　　红灯亮了，车子停住。皮肤黝黑有些精瘦的助理透过后视镜偷窥坐在后座的昌珉，此时这张脸阴晴不定，难以揣摩。刚做郑昌珉的助理不久，虽然这份工作薪水不少，可时时得看这位大明星脸色。听说这半年来被他踢走的助理已经好几个了，他可不想早早砸了自己的饭碗。按白天早已打探过的路径，车子很快开到景修家楼下。“要不要等您？”“不要。”“什么时候来接？”“不用接。”“那个---那个—他嗫嗫了半天才说出自己的担心“请您千万不要惹出什么麻烦，公司那边——话还未说完，看了一眼郑昌珉铁青的脸色吓得立刻把后面的话咽回肚里。“好吧，再见！”回去的路上可怜的助理还在一直祈祷千万别有什么事发生。尽管不知道郑昌珉打听那个人的住址干什么，但他有种不祥预感，肯定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嘟”门铃响时，景修刚回来不久。他有些诧异这个时候谁会来。一按按键视屏上出现了昌珉冷笑着有些挑衅的脸。他一震，下意识的打开门。“没想到我会来吧，有些吃惊？”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景修倒不害怕了。他镇定地说；“坐。”昌珉没理会，径自在屋里转悠了一圈。很典型的单身男人公寓，没有女人的气息，也没有其他男人的。他坐下来，脸上没有上次见面时的悲戚。“我来问问，你那条短讯什么意思？”“景修平静地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昌珉咆哮起来“你要我忘了你，你忘得掉吗？在你心目中我就是那么一个可以随随便便忘掉的人吗？”“昌珉——”景修语塞。“听到你离婚的消息，我既担心又高兴，担心你一个人承受那么多痛苦压力，高兴我们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在一起了，我到处找你，你却偏偏，偏偏去了什么狗屁的国外。”激动的昌珉，一把揪住景修衣领“你说，我们为什么现在又不能在一起？为什么要分手？你说啊！你说个理由给我看看。”他越说越激动，摇晃着景修眼睛红得快要滴血。“难道你不知道我不能没有你，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吗？”景修不忍看那张痛苦得扭曲的脸，可他不得不说：“有些事也许是天意，是命运，我们谁也左右不了。”“胡说！我和你就是天意，我们注定要在一起，谁也逃不掉。”昌珉声音嘶哑发抖。景修又无奈又心碎，一朵苦笑从他唇边滑落。“我们在一起能走多远？你舍得为我放弃你现在的一切吗？每一天都如履薄冰，我受够了，真的是太累了，累了。”他的话像是有催眠作用，令昌珉渐渐发怔，瘫软，跌坐在沙发上。景修垂下头，深吸了一口气，“昌珉，我们不能太贪心，音乐梦想对你来说胜过一切。”他加重语气“包括我。——在你光芒四射的背后躲躲藏藏只能像个怨妇样的守着电话，等你回来，这，这对我来说，太残忍了，不知道哪一天我们就会分开，不知道如果因为我，你会失去你所有一切，还会爱不爱我。这样的心情你懂吗？你知道我的过去，曾经有过的两个家都破碎不堪，阴冷得让人难以呼吸，我太想要一个家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想找个人安静的生活。”“你，你是不是身边有人了，你，爱他吗？”昌珉的声音犹如梦游，景修低下头，沉默半响。“是的，我爱他，他是一个很好的人，第一个给我家的感觉的人。”这些话字字句句都在刺痛昌珉的心，他霍然转身站立，眼光暴戾。“是吗？你爱他？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上床，金景修，你是个卑鄙肮脏的家伙！你到底跟多少男人上过床？”“昌珉——”景修痛心地呵斥，为什么曾经紧拥不舍的人，到头来要红着眼互相伤害。他颤抖着说：“你可以恨我，但请你别作践自己，不要毁了我们曾有的记忆，好不好？”他眉头痛苦地纠结着，最后一句完全是哀求。昌珉知道一切都已是覆水难收，闭上眼泪水大滴大滴地扑簌扑簌滚落，半天，声音无力地说：“你——你抱抱我好吗？景修哥，最后一次抱抱我。”景修缓缓走近，抱住了全身瑟瑟发抖，压抑着啜泣的昌珉。他低头轻柔地吻着他的额头，喃喃说道，“对不起，昌珉，对不起，对不起。”这时，门外呆立半天的泰俊，僵硬转身，手中的礼盒滑落坠地。
　　夜晚的大街上，车流川流不息，灯光耀眼。身边行色匆匆的路人，嬉笑而过的情侣，搀扶着蹒跚散步的老年夫妇，一切的一切在泰俊眼里都是恍惚的人影。他们都有着自己的悲喜故事吧！有相互取暖的爱情，相濡以沫的婚姻，甚至还有散发着爱情气息的血脉延续。为什么偏偏自己的爱就这么压抑，像在一个憋闷得喘不过气来的黑罐子里。他回想起大学时自己暗恋过的那个学长，他聪明，有头脑，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功课优异，运动场上，演讲台上到处都有他意气风发的身影。同样学习刻苦优秀的泰俊，忠心追随其后。学长喜欢嘻嘻哈哈地搂着泰俊肩，拿他的腼腆逗乐，当然也很照顾他。常对他说，“泰俊啊，在首尔你没有什么亲人，你就跟着我吧！我就是你大哥。”他笑着豪爽地拍拍泰俊的肩膀，却拍得泰俊心跳扑通。终于，有一天泰俊糊里糊涂地对他讲出“哥，我喜欢你。”这句话，他嘴巴张大地呆在那儿，然后说出让泰俊一辈子耿耿于怀的那些话。后来两个人即使在路上偶尔碰面，也都尴尬不已，学长刻意避开他，仿佛他会把什么细菌传染到自己身上，这令他伤心不已。走出失恋阴影后，泰俊曾经以为，对学长荒唐的喜欢不过是个偶然，是仰慕和依赖中萌发的朦胧爱恋。随着时光飞逝，这种怪异的念头将会消散。谁知在那以后的岁月中他再也无法喜欢异性，反倒是对比自己优秀的同性忍不住投去偷偷关注的目光。自己也一直惶恐羞愧不安，却无能为力，被拒绝，被伤害的记忆更是让他从此封闭内心，愈发脆弱。景修的出现如同一束礼花，在他黑暗的心幕绽放，那么璀璨夺目，摄人心魄。有时他都不敢相信，幸福真的握在手中。是景修眼里的笑意，唇边喃喃的情话，握着他的手给予的温暖，让他确信自己也有资格得到这么好的爱情，让他安心地将自己整颗心赤裸裸地都交给了他。“相信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我想一辈子好好呵护你——不要伤害你。”这些话昨天才刚刚听到，今天却看到了心碎的另一幕。
　　站台上，公车一辆辆停了又走，走了又停。身边上上下下的乘客，好奇地看着这个身着风衣，面色凄然的男人。下雨了，有人撑伞，有人跑开找地方躲雨，只有他，兀自站在站台边淋雨。
　　开车送昌珉回去后，景修身心俱疲。他没看见门口墙角遗落的礼盒。打开房门，灯也没开，就把自己扔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只有在梦里，看见泰俊那温和如水的眸子，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心才能稍稍平静，睡梦里他嘟哝着泰俊的名字，安心得像个孩子。
　　一早他就被门铃声吵醒，打开门，是公寓的保安。“先生，打扫卫生的大嫂，在您门口捡到一个礼盒，是不是你的？”景修正在疑惑，保安又说，“对了我看见最近常来找你的那个年轻人，昨天来找过你，他手里好像就拿着这个礼盒。”“什么时候？”景修胸口发紧，快要窒息。“大概是九点半钟吧！”景修顾不上礼貌，把门一拉，拿着礼盒旋风般跑下楼去。
　　他去医院、去值班医生宿舍、去泰俊可能去的每一个地方找他。医院说，他没来上班，请假三天，手机也关机了。往家里打，他妹妹说是泰俊跟朋友去短途旅行了，去了哪儿也不清楚。景修要疯了，他恼怒地捶打着墙壁，咬紧嘴唇，泰俊一定是都听到了。他想象得到那个单纯的像个孩子的人惨白如纸的面庞，想象得到他心里的悲泣。天哪！他金景修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在乎那个人，不舍得伤害他，不舍得他落泪，偏偏给他最残忍的伤害的人就是自己。
　　找得筋疲力尽的景修，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条一条地发短信，不管泰俊会不会收到，他一直发下去，讲自己过去的一切，好的，坏的，已经结束的，还有深深的歉疚和忏悔。他发了一条又一条，直至手指酸麻，电池耗尽。
　　高烧了一夜的泰俊在海滨一家小旅馆的床上醒来，头痛欲裂浑身无力。他正要挣扎着坐起，旅馆老板娘带来了一个医生。“先生，你昨晚发烧你还记得吗？虽然给你吃了退烧药，我还是不放心，把医生给你叫来了。”泰俊酸楚一笑，心想我就是医生，医生有什么用，能治愈我心里流血的伤口吗？他虚弱地答谢，“谢谢，让你费心了。”医生给他开药，打上点滴后就走了。房间里静静的，耳边传来不远处海浪一浪一浪的声响，清晰入耳。意识渐渐恢复的泰俊，想起昨晚，想起景修和昌珉那些对话，争吵，相拥而泣的场景。想起自己茫然地走在街头，茫然地登上一辆开往海滨小镇的夜班车。车窗上雨痕纵横，颤抖着滚下。像是表情木然的他心里哭不出的泪。
　　屋内渐渐暗了，日光隐去，黑夜无声无息地包围。他蜷缩在床的一角，暗自啜泣。他努力想忘掉昨天，忘掉景修，可就是做不到。景修，景修，景修，还是金景修，这个人的名字和样子仿佛成了长在他身体里的肌瘤，一剜下去便让他痛彻心扉鲜血直流。咚咚咚，老板娘又来敲门。这个独自入住的年轻人，始终让她放心不下。人长得俊秀，看起来也不像是没钱的样子，衣服湿湿的，说话有气无力，一脸的失魂落魄。该不会是想来海边寻短见的吧。这样的人，一年中也有那么几个。老板娘和老板商量了半宿，第二天请来了医生，看着他乖乖的吃药，打针，安静地喝下粥，心里才稍微放下一点。借着探视的机会，老板娘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联系一下家人？早已擦净泪痕的泰俊红着眼，“不，不用了。”想了想，他又借过老板娘的手机给家人打了个电话，平静地告诉他们自己和同事来海边玩，就在外面住两三天，不用担心。不擅长撒谎的泰俊这次居然骗过了家人。没人怀疑这个平时太老实不会撒谎的孩子，就连手机掉进水里坏了，这样的借口，大家都相信了。
　　天还蒙蒙亮，身体已经无碍的泰俊，一个人沿着海滩漫步。此时，海滩寂寥，海天苍茫，脚下洁白的沙子细软滑腻，海水温柔地舔舐着他的脚掌，走到无人的地方，泰俊手握成喇叭状，大声喊“金景修——我很你，金景修，我——”才叫到第二声，他就哑住了，那个人，金景修赫然站在离他不远处，一双焦灼如焚的眼睛看着他。泰俊以为自己发烧，烧得脑子都坏掉了。眨眨眼，不是幻觉，那个人飞也是的朝他跑过。由于跑得过猛，没能及时刹住，一下子撞到了泰俊身上，顺势抱着他扑倒在海水里，“放开我”泰俊死命挣扎，越挣扎他抱得越紧。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地倒在水里，直到泰俊放弃挣扎，被景修紧紧拥入怀中。泰俊觉得自己被搂得都快要喘不过气来，嘴也被景修的唇粗鲁地堵住，他听得到景修急促如鼓的咚咚心跳，那种吻让他全身火热，瘫软在景修怀里。“不要离开我，求你，不要离开我。”一直这么说的景修泪水汹涌。泰俊终于挣脱他的胳膊，两个全身湿透，头发滴水的男人就这么跪坐在海水里，互相凝视着，好像要把对方装进自己的眼睛，嵌在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