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矢》坞妄

67、第 67 章 断崖式失联

　　自从上一次把周周引荐给景漪师兄后，周周很快状态的开展了自己的副业。

　　最初只是在工作闲暇之余听听课，看看书，在直播合同仅剩半年的时间里把服装设计类的书目与基础理论掌握了个七七八八。

　　最后临走前，公司反而舍不得松手了。她的粉丝基数不大，小几十万的粉丝很稳固，很多都是老粉。公司最初派给周周的师父算是周周在这条路上的引路人，也算是她的贵人，好说歹说才将周周留到了兼职岗位上，一周上个两三次即可，报酬可商议。

　　在这之前，周周也不敢给自己放长假，没有完□□辞躺平。中间一有时间便跑来上京，跟着景漪近身学习打版、磨合样品，景漪还发消息称赞周周的悟性高。

　　景漪给周周安排了个住所，条件简单，五十平的小居室。她在里面住的自得其乐，不忙的时候便窝在里面学习，时不时的就会喊我出来吃饭。看到她逐渐走出高妗阳的阴影，忙就忙一点，我也懒得催她。

　　不过这两天她往潜隅跑得倒勤，先是大兜小兜的往家里拎水果，又是成箱的零食速面，什么果脯肉干，什么坚果低脂面包，搬运超市都没有这个搬家法儿。

　　窗外落雪无声，厨房飘来咕嘟咕嘟热拿铁的清香。潜隅的大门传来大呼小叫时，我正裹着羊绒长衫坐在沙发上画我最新的样稿。

　　我搁下本和笔抬头望窗外望去，粉色长款羽绒服，白色毛绒围巾裹住那人半张脸，双手抱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纸箱正往院子檐下走，随时都能零散散架的模样，活像一只染了粉毛的萨摩耶。

　　零下十几度的天，雪意未停。她站在门口仅一会儿，粉色羽绒服连帽处便飘满了雪花，无声的浸润其中。

　　我放下笔走出去，院内刚铺满勃勃一层的雪被踩出一连串凌乱的脚印，延伸至房檐外两米开外。

　　“你指定疯了。”

　　这已经数不清是这个月以来的第几次了。

　　“这位没有眼力见儿的，能不能伸把手？”周周沉闷的嗓音裹在围巾口罩后面，呵气成霜的天里，她真是勇气勇出了天际。

　　把箱子一一拆开，什么厨房用品逐批搁置厨房，该归位冰箱的归位冰箱，该上墙的挂件上墙，来回收拾了整一个小时，两人才双双瘫倒在沙发里。

　　两分钟内只听得到彼此的喘息声。

　　“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孝敬我了？”

　　周周喘气喘的直翻白眼，还不忘斜楞我：“滚啊。”

　　“但凡你冰箱里有点人吃的，我也不会天天把超市搬空。”

　　“这么多东西我怎么吃啊，最后还不是放坏？”

　　“你敢呢？”周周喘匀最后一口气，直起身体指着我：“我告你啊，这都花了钱的，你小子别挣了个鸡毛钱就不把浪费当浪费，听着没？”

　　周周走到冰箱前，在上面的亚克力板上用可擦拭笔一一标注，边写边头也不回的念叨：“不能长时间放的有机蔬菜都在最上面一层，鱼肉虾什么的也一格子一格子的码好了，上面都给你写好了备注，你别吃错了。”

　　“还有，热带水果不能放冰箱，这是常识啊小姐！”

　　“速食都给你搁零食架上了，那些个可不能日常当饭吃啊，听到没？”

　　我把手里的画本往脸上要死不活的一盖，静静的听着她的啰嗦。大半年前，也有一个人这般为我前后忙碌，根本不需要我抬手指。

　　那人也会啰嗦，照顾好自己很难吗？

　　好好吃饭，按时睡觉。

　　临言八字，已经涵盖了他对我最大的期许。

　　原来他已经走了那么久了。

　　一年半以来，毫无音信。这个时候，我才切身体会到周周一年前说的断崖式失联，是怎么的焦灼万分。

　　伴随不耐的脚步声，眼前骤然亮起。

　　周周佯怒的眼睛在我眼前放大：“我在跟空气讲话吗？”

　　我笑，这一笑不当紧，滚烫热意的眼泪便顺着眼尾沟滑下，快速掉落耳鬓厮的头发里，湿漉漉的，很不舒适。

　　周周响亮的声音卡在嗓子里，半晌没有降下尾调。

　　“感动哭了？”

　　我躲开她的手，迅速起身转移话题：“今天晚上不走了吧？”

　　没有声音。

　　我回头，看到周周堪堪回神，她扬起熟悉的笑容，两步扑过来抱住我的脖子，“怎么，罗大画家不收留啊？”

　　“为了不辜负你买的这么些食材，我建议——”

　　“你要给我露一手？”

　　“网上叫个厨子过来料理了。”
　　‘
　　周周冷哼：“有些时候你也可以让我惊讶一下吗？”

　　“没这个本事呀，怕糟蹋东西。”

　　“我看你天天窝在家里就是画画睡觉，人都要憋坏，不如跟我出去旅游吧？”

　　“没兴趣。”

　　“去嘛去嘛，到时候给你找几个帅的养养眼，就不会……”周周一向口无遮拦，我眼皮都没抬就知道她不是有意的。

　　“我下个月还有画展要办，工作室也在招人中，还真的走不开。”

　　周周还想说什么，我立刻岔开话题道：“你跟着景漪师兄，最近怎么样？”

　　一提起来这个，周周果然变色，一张软糯的脸皱成苦瓜色：“哎，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跨行这么难啊，你当时的双修学位都是怎么念下来的？感觉我就是个小白，那些理论知识搬到他们专业人士面前不够闹笑话的。”

　　“除了说我掉书袋，什么用处都没有。”

　　景漪师兄与另一个我不认识的朋友成立的个人工作室，多少人本校毕业后想进去，有的早在研一时期就在为进景漪工作室做铺垫了，景漪虽然不招人，但是却常年收助理。

　　景漪师兄毕业多年，工作室也早已登上了国际舞台，单这一点就是无数人想要进去的地方。

　　哪有鸟儿不愿高飞的呢？

　　而周周的出现打破了规则制度，在相当一部分人眼里属于走后门的存在，还是个两脑袋空空的小白。

　　网红的身份在一群自诩清高的艺术生眼里，实在不够被他们高看一眼。因此这背后的各种辛酸和隐形排挤，有意无意的我也有听说。

　　“悟性高”只是宽慰她的便宜褒奖罢了。

　　周周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过别人的小话，这些事情，不用我说，她一开始便明白的。

　　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她也不敢擅自踏入，人生的每一步都该是静谧夜色里的深思熟虑，不然，步步艰辛。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辛苦也是享受。”

　　周周脸上的阴霾缓和：“还是你最了解我。”

　　“我现在发现每一行都像道围墙，外面的人进不来，千万人挤一个独木桥闯进来了，发现还是要从零开始挣扎，然后一步一喘的向上走。我也知道我有多幸运，因为不是人人都能说出来‘辛苦也是享受’这话的。”

　　“所以阿弋，我不在乎那些人是不是瞧不起我，我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裙带关系进来的，人脉、运气本身就是实力之一，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公平，那么我就要尽全力争取到我最想要的。”

　　我伸手摸向她柔软的发顶，轻柔的拍了拍。

　　周周：“……你是不把我当狗了？”

　　我神色凝重的摇头，手伸到她下巴快速挠了下：“这才是把你当狗。”

　　周周面目狰狞的扑过来：“你小子——！”

　　一阵鸡飞狗跳后，周周再度从地板上爬起来：“我有正事跟你说。”

　　“说。”

　　“我要跟你学画画……”

　　“嗯。”我像模像样的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先磕个响的听听声儿。”

　　“啧，说正事呢。”周周清清嗓子，开始了这一轮的装模作样：“我是这么打算的，学费呢都在友谊里了，我给你肯定也不要，我就不多那一道子了嗷！咱也不是那没良心的人，我本来想着带你出来玩，你又不肯……”

　　我听着这要脸的表达，忍着笑看她，还装作赞同的点着头。

　　“我呢干脆给你当当保姆算了，你这里的一日三餐啊卫生啊什么的，我都给你包了，直到……直到……”

　　“嗯。”我低头沉吟了下，“明白了，就是说……你很给我面子的要赖住我这儿，跟我一起吃吃饭喝喝茶，没事逛逛街，我还要有空没闲的教你干货，你不在工作室忙，得空就跑来和我睡一觉……”

　　“停停停——”周周痛心疾首的下了决定：“越说越没边儿了啊。”

　　周周绕着我：“这买卖就这么定了啊，没异议你就可以制定课程了。那什么，我先去做饭了。”

　　说着十分心虚的钻进厨房了，两分钟后，厨房响起了DJ音。

　　周周走后，我揶揄的神情便收了起来。

　　我知道她是担心我，担心我的状况不好，担心我与她一样走不出来。学设计是真，学画画也是真，想陪我，也是真的。

　　某些时刻，只要稍稍停顿，脑子里那人的身形便如影随形。若不是绮珊整日的短信轰炸耳提面命，我还真的不知道时间到底有没有停滞过——

　　程祁彻底消失了，消失的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不留余地的干干净净。

　　又是一年山茶花开，心脏处的血液循环好像坏掉了，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没有一处不恨。

　　这一次，我再也不会去寻你了，程祁。

　　半年之约早已逝去，我们，过时不候。

　　我的日子洪水一般轰轰烈烈的往前奔，吞噬着一切忘得了的、忘不了的。这下好了，再也不期待重逢了，再也不用担心你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