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人未散》小丢总

16、令牌

　　公主府内，烛火通明。戚姝宁手臂上的伤口已被府中医女仔细清洗、上药包扎妥当。她换上了一身常服，坐在书案后，那枚从南院带回来的兽头令牌正静静地躺在案上。

　　姜冕坐在下首，目光也落在那枚令牌上。她的脸色因之前的奔跑和紧张而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亮。

　　“金戎皇室暗卫的令牌……”戚姝宁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眉头微蹙，“此物出现在南院，坐实了周、张二人与金戎勾结无疑。但这兽头图案，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

　　姜冕仔细端详着那图案，那是一种似狼非狼、似豹非豹的异兽，獠牙狰狞，眼神凶戾，带着一种原始的野蛮气息。“此兽形态奇特，不似中原常见图腾。殿下可曾在意过金戎的王旗、皇室徽记或重要典籍中的记载？”

　　戚姝宁凝神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金戎王旗是苍狼，皇室徽记是金刀交叉，与此兽皆不相同。这图案……倒更像某种秘密组织的标志。” 她看向姜冕，“你博览群书，可曾见过类似记载？”

　　姜冕努力回忆，沉吟道：“臣在翻阅前朝杂记或边陲异闻录时，似乎偶有提及金戎国内存在一些信奉古老兽神的秘密教派或部落，但记载甚少，且多语焉不详。这兽头，或许与此有关。”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凝重，“若真如此，那与我们打交道的，可能不仅仅是金戎的官方势力，还有其国内更深层、更隐秘的力量。”

　　这个推测让房间内的气氛更加沉重。对手的复杂性和潜在的危险性，超出了最初的预期。

　　戚姝宁拿起令牌，指腹摩挲着冰冷的金属纹路，眼神锐利：“不管这背后是金戎皇室还是什么秘密组织，既然爪子伸到了我长株境内，就别想再缩回去。这令牌是重要线索，我会让潜入金戎的暗桩加紧调查这个图案的来历。”

　　她将令牌小心收好，然后目光转向姜冕，语气缓和了些许：“今晚辛苦你了。若非你机警，拿到了这枚令牌，我们此行恐怕收获寥寥。” 她注意到姜冕额间似有细汗，脸色也比平日更白，想起她体弱，又经历方才一番惊险，便道：“时候不早，你身上旧伤未愈，又受惊吓，先回去歇息吧。我已吩咐下去，加强了状元府的护卫，你可安心。”

　　姜冕确实感到一阵疲惫袭来，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高度紧张后的松懈。她起身行礼：“多谢殿下关怀。殿下也请早些安歇，伤口还需静养。”

　　转身欲走时，她脚步微顿，忍不住回头轻声问了一句：“殿下的伤……真的无碍吗？”

　　戚姝宁正低头看着案卷，闻言抬起头，对上姜冕眼中那抹来不及掩饰的关切，微微怔了一下。她征战沙场多年，受伤是家常便饭，部下们的关心多是敬畏与忠诚，似姜冕这般带着一种……近乎柔软的担忧，倒是少见。

　　“皮外伤而已，不妨事。”戚姝宁语气平淡，却比往常少了几分疏离，“去吧。”

　　姜冕这才转身离去。走出公主府，登上马车，清冷的夜风拂面，让她清醒了几分。回想起刚才自己脱口而出的关心，以及戚姝宁那一瞬间的怔忪，她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时刻提醒着要保持距离，隐藏好身份，为何在面对戚姝宁时，总会有这种不受控制的情绪流露？

　　是因为她屡次出手相救？还是因为她与自己一样，都在为某种信念而独自抗争？姜冕说不清。她只知道，那位英姿飒爽的长公主，在她心中的形象，已不再是最初那个需要警惕和应对的“威胁”或“棋子”，而变得……愈发具体和复杂。

　　马车驶回状元府，青竹早已焦急等候在门口。见姜冕安然归来，才松了口气，连忙迎上前：“老爷，您可算回来了！没事吧？”

　　“没事。”姜冕摇摇头，由青竹扶着下了车，低声道，“进去再说。”

　　回到书房，屏退左右，姜冕才将今晚夜探南院的惊险经历简略告知青竹，略去了自己那点微妙的心绪波动。

　　青竹听得心惊肉跳：“老爷，这太危险了！下次万万不可再亲身涉险！”

　　“事关重大，不得不为。”姜冕语气坚定，随即吩咐道，“青竹，你明日想办法，去查查市面上或黑市中，是否流传过类似兽头图案的物品，或者有没有关于金戎秘密教派的传闻。记住，要绝对小心。”

　　“是，老爷。”青竹应下，又担忧地看着姜冕苍白的脸色，“老爷，您脸色很不好，快些歇息吧。”

　　姜冕点了点头，确实感到身心俱疲。然而，躺到床上，她却有些辗转难眠。脑海中交替浮现出南院密道的幽暗、戚姝宁挡在她身前迎敌的英挺背影、以及那双在烛火下看向她时带着一丝探究和些许不同意味的眼睛。

　　她将脸埋进锦被，试图驱散这些纷乱的思绪。她是姜冕，是背负血海深仇的复仇者，是女扮男装的欺君者，不该有，也不能有这些多余的牵绊。

　　而公主府内，戚姝宁处理完紧急军报，屏退侍从，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夜空中的冷月。手臂上的伤处隐隐作痛，却让她格外清醒。她回想起密道中姜冕那声带着颤音的“殿下”，以及离去时那抹关切的眼神。

　　那个看似柔弱、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少年状元，体内似乎蕴藏着惊人的韧性和勇气。面对危险时的镇定，分析案情时的敏锐，还有那不经意流露出的……与她外表不符的细腻情感。

　　“姜冕……”戚姝宁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与好奇。这个被皇弟强塞给她的“驸马”，似乎越来越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了。他就像一本装帧朴素却内容深奥的书，引人想要一页页翻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