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满青苔的流光》秦泱

3、3

　　讲座如期举办，讲座那天，A大最大的礼堂人山人海，电视台果然也来凑热闹。
　　一切都很顺利，但梁晨亚没料到的是，这位美国金融学家带来了他刚刚到中国的法国太太，而这位挑剔的太太感觉“如此狭小的空间拥挤如此多的人让她压抑且难以呼吸”。
　　她希望礼堂里的人“能尽可能少一些”。
　　讲座马上要开始了，在这个时候请部分观众离场实在是太让人为难。
　　梁晨亚召集两个部长迅速商量对策。
　　坐在金融学家旁边的沈忆桐远远地看了看梁晨亚，转身对金融学家说了几句话。金融学家笑起来，他的法国太太好奇的看了看丈夫。沈忆桐便起身走到她身边，用法语把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金融学家有点惊讶的看着这个纤细的中国少年，没想到他除了英语地道，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

　　梁晨亚正要把商量好的对策传达给其他部员，沈忆桐走到他身边：“开始吧。”
　　“什么？”梁晨亚微微一愣，转头看着沈忆桐。
　　“没问题了，开始吧。”沈忆桐说。
　　看着他淡然温和的神情，梁晨亚心头的焦虑忽然变轻了，他转头对同样焦急的部员说：“通知主持人到位，讲座准时开始。”

　　讲座过程进行的很顺利，问答环节也相当精彩。
　　沈忆桐的翻译之出色，不仅梁晨亚感觉到了，台下的观众也感觉到了。
　　梁晨亚发现，沈忆桐翻译相当快，但他的语速却始终保持不紧不慢。即使偶尔一两处需要与金融学家沟通时，也是适中的语速，而惯于吞音连音的金融学家会去适应他的语速，不自觉的把自己的语速放缓。
　　说实话，梁晨亚的英语在非专业人士中也算高水平，但金融学家讲太快时，他也不能完全跟上。而当金融学家随着沈忆桐放缓语速时，他便能不需翻译而听懂。
　　梁晨亚观察台下的学生，发现他们的反应和自己是差不多的。
　　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叶老师说沈忆桐是“外语系最好的翻译”，是有原因的。而梁晨亚也相信，这话大概不是叶老师原创，也许是推荐沈忆桐的那位系主任所说，也许是沈忆桐的翻译对象所说。
　　不管是谁说的，梁晨亚都深深地认同了这种说法。

　　讲座结束后，金融学家和他的太太热情的同校学生会的部员们握手告别，轮到翻译时，魁梧的法国太太一把抱住沈忆桐，在他脸颊上一边一个大大的香吻。
　　沈忆桐的脸腾地红了。

　　和部员收拾好会场，约定了第二天胜利聚餐，梁晨亚骑车在校园里找到沈忆桐，未开口也先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兄弟，谢谢！”
　　沈忆桐怔了一下，笑笑，并没有回抱。
　　梁晨亚松开手，难掩兴奋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沈忆桐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淡淡笑了笑，答道：“只是讲了个笑话，沟通没问题了，一切都没问题了。”
　　“说得好！”梁晨亚大力点头，“沟通没问题，一切都没问题！今天对亏你了，我请你吃饭！”
　　“改天吧。”沈忆桐笑着摇摇头，“你们安排场地很辛苦，好好休息吧。”
　　“也好。你也很辛苦。那就改天请你。你回家么？”梁晨亚拍拍自行车，“我送你回去吧！”
　　沈忆桐一愣，脸上慢慢浮起两片红云。轻轻咬了咬唇，他摇摇头，笑笑：“不用了。改天见。”
　　看着他背着书包的身影慢慢走远，梁晨亚在原地站了好半天。
　　沈忆桐脸红的样子，不停在他脑子里旋转，像停不下的旋风，让梁晨亚有点眩晕。

　　忙完讲座活动，梁晨亚便将之前准备好的辞职信交到叶老师手里。
　　因为之前已经谈过了，叶老师也没再多挽留，只是夸奖梁晨亚讲座活动做得很成功，为校学生会增添荣誉，最后还不忘提醒他：“别忘了谢谢沈忆桐！他也做了很多。”
　　从叶老师办公室出来，梁晨亚站在楼梯拐角处，拿出手机给沈忆桐打电话，电话还没打通，冷不防被人在肩上大力一拍，同时一声大喝：“鸭子！”
　　来人力道之大，声音之响亮，把梁晨亚震得手一抖，可怜的手机从手中滑脱，在楼梯栏杆上撞了一下，然后垂直下落，只听得清脆的一声响。
　　梁晨亚探身一看，只看到四分五裂的机身，和蹦出来的小零件。
　　“太不禁摔了。”闯祸的人啧啧的摇头，拍着梁晨亚的肩膀安慰，“鸭子，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回头我赔你一个结实的。”
　　梁晨亚转过身。身边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美女。
　　细细黑黑的弯弯眉毛，大大的杏核眼睛，小巧的鼻头微微上翘，粉嘟嘟的嘴巴扯开一个大大的微笑。乌黑的头发弯弯曲曲的披在肩头，衬得白皙的皮肤雪一样无暇。
　　芭比娃娃一样娇美的容貌，芭比娃娃一样曼妙的身材，配上一看便知价格不菲的衣服首饰，活脱脱一个芭比娃娃站在面前。
　　走廊上来来往往的男生女生都忍不住将目光停住在她身上。
　　“牡丹曦，”梁晨亚皱眉，“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一点都没变呢？”

　　沈忆桐看着手机，微微皱起眉。刚接起来便突然挂断了，是出了什么事么？
　　“桐桐，怎么了？”苏一男端着咖啡出来，坐到沈忆桐身边，“谁打来的？”
　　“学校的同学。”沈忆桐回答。
　　“是衣服的主人么？”苏一男努努嘴角。
　　沈忆桐看了看置物架上的袋子，里面是梁晨亚的衣服，早已洗好叠好，却一直没还给他。
　　“喜欢穿这个牌子的男生，太理性，太自我，会让你承受很多。”苏一男一口一口慢慢喝着咖啡，目光扫过沈忆桐手里的手机，“他说什么？”
　　沈忆桐摇摇头：“刚接起来就挂断了。”
　　苏一男挑了挑眉，说：“打回去。”
　　沈忆桐沉默了片刻，拨通梁晨亚的号码。
　　“无人接听。”
　　苏一男没说什么，把咖啡喝完，起身去洗了杯子，出来换好出门的衣服，拿上车钥匙，又把沈忆桐的外套递给他。
　　沈忆桐犹豫了一下。
　　“走吧，你心里想什么，你脸上就清清楚楚的写着什么。”苏一男伸手捏捏弟弟的脸，“你上心了。傻弟弟。”

　　从芬兰御景，到金融系的男生宿舍，走路大概四十分钟，开车只需几分钟。
　　沈忆桐下了车，苏一男也从另一边下来。
　　“我陪你到宿舍楼下。”苏一男伸手拉住沈忆桐的手，果然，他的手冰凉冰凉的。
　　沈忆桐没动，静静地望着一个方向。
　　苏一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顺着宿舍旁的林荫路，走过来一对引人注目的年轻男女。
　　男生个子高挑挺拔，眉目深刻而英俊，高高的鼻梁，轮廓清晰的薄唇。不笑时便有一股无形的威严，笑起来宛若春风化雪般温暖和煦。这样的年纪已经有这种气质，和成长环境有莫大的关系。假以时日，他必然能拥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走在他身旁的女孩子，既有天生丽质，又有无可挑剔的妆扮，举止谈笑间落落大方，天真可爱。
　　而萦绕在两人间的亲昵，和谐，是除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可能有的默契。
　　如果天造地设，珠联璧合是真实的，那么就是为他们量身设置的。

　　苏一男一眼看出男生所穿的衣服牌子，再看一眼弟弟的眼神，一切都明白了。不由心里喟然一叹。

　　梁晨亚看到沈忆桐在宿舍楼旁边，有些意外。随即看到站在他身边的高挑美女，形象气质像是刚从T台走下来的名模。名模的芊芊玉手握着沈忆桐的手。
　　在他们身后充当背景的，是一台彪悍的越野车。从名模另一手垂下来的车钥匙上，有一个大大的夸张的钥匙圈，上面印着和越野车同样的标示。

　　沈忆桐看着梁晨亚越走越近，看着他身边美丽夺目的女孩子欢快的说着什么。
　　他的一只手被苏一男握着，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握紧了拿着的东西。
　　“嗨。”

　　梁晨亚听到沈忆桐先开口打招呼，不知为何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微笑的点点头：“嗨，沈同学，真巧啊。”
　　牡丹曦乖乖站在梁晨亚身边，大眼睛好奇但有礼貌的注视着面前气质不俗的成熟美女和漫画美少年一样的年轻男孩。
　　“你的衣服，一直忘了拿给你。”沈忆桐把手里的衣服递过去。
　　“谢谢你。真不好意思，还麻烦你来送。”梁晨亚接过衣服，摸摸鼻子。
　　“不客气。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沈忆桐说完，对牡丹曦轻轻点头一笑，牡丹曦连忙也还了一笑。
　　苏一男象征性的也勾了勾唇角，转身去给沈忆桐打开车门，等他上了车，才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上车，发动，离开。

　　“鸭子，那个美少年是你同学？”目送车子离开，牡丹曦才扯住梁晨亚问道。
　　“是学弟。”梁晨亚漫不经心的答道，眼睛看看手里的袋子，塑料袋的边缘有细密的褶皱，似乎被大力攥过。
　　“我也好想包养一个这样的美少年哪！又乖巧又听话，我一定会好好疼爱他的！”牡丹曦很卡通的坏笑起来。
　　梁晨亚却是一愣：“包养？”
　　“唉，真是迟钝的鸭子。”牡丹曦夸张的摇头，叹了口气，“走吧走吧，让我参观参观你的鸭子窝。”
　　梁晨亚却是好一阵没回过神，无意识的迈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