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满青苔的流光》秦泱

2、2

　　第二天校学生会开完会，梁晨亚便叫住一个德语系部员，询问沈忆桐的事情。
　　“沈忆桐？”那大个子男生想了一会儿才说，“好像是大二的学弟吧，不过我不确定是哪一个。你找他有事？”
　　“叶老师推荐他做这次讲座的翻译。”梁晨亚说。
　　“啊，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大个子一拍脑门，“外语系联合歌会的时候每个系选派翻译，我们系好像就选的沈忆桐和一个大四学姐。”
　　“沈忆桐？”一个去而复返的小个子女生推门进来，听到这三个字眼前一亮。
　　梁晨亚见状便问她：“你认识沈忆桐？”
　　“当然认识，我们这一届金融系的女生全都认识他。”小女生嘴快，笑嘻嘻的自己解释说，“因为我们这届是和德语系一起上公共法律课。为了看沈忆桐，公共法律我可是一节课都没逃过。”
　　梁晨亚和德语系大个子对视一眼，无语的摇摇头。

　　之后，梁晨亚又侧面了解到，沈忆桐成绩确实很好，虽然才大二，居然已经过了英语专业八级，而且还有法语的口译证书。
　　梁晨亚不由得对这个天才男生关注起来。
　　很快他就有了一个再次接触沈忆桐的机会。

　　学生会请来做讲座的是一位美国金融学家。口音上不存在问题，但内容里会有很多金融学的专业知识。梁晨亚便给沈忆桐打了个电话，约了他周六下午两点见面，针对讲座内容里会出现的金融学专业术语做一个大概讲解。
　　周六上午风和日丽，过了中午却突然阴了下来，不到半个小时竟然噼噼啪啪下起大雨。
　　这场天气预报没有报到的大雨让许多人措手不及。学生会在周六原本有一场户外展览活动，好在刚刚布置场地，展品还在室内。梁晨亚跑到现场和部员们一起匆匆忙忙的把桌椅展台连同标语广告牌都收好，每个人都被淋了个半湿。
　　梁晨亚把外套拿给穿的少的女生，自己拿了条毛巾一边擦头发上的雨水，一边和负责这次活动的刘岩检查有没有物品受损，同时研究活动改期问题。
　　眼下正好是学期中间，各个学生组织活动都很多，稍不留意就会冲突，所以两个人研究了半天，才把时间敲定。
　　其他部员已经回去洗澡休息了，刘岩看看表说：“快两点半了，我们也回去吧。这时候淋雨最容易感冒了，赶紧回去洗澡。”
　　梁晨亚愣了愣：“几点？”
　　“两点半呀。”刘岩说，“怎么了？”
　　“糟了。”梁晨亚掏出手机一看，手机屏幕是黑的——又没电了！
　　“用我电话吧。”刘岩连忙拿出手机递给梁晨亚。
　　“谢谢！”梁晨亚拨通沈忆桐的号码，响了两声那边就接起来。
　　“喂。”
　　听到那边柔和的声音，梁晨亚的心便没来由的一软，连带着声音也放轻了：“我是梁晨亚。”
　　“哦，你好。”
　　“那个，对不起啊，我这边有点事，耽误了时间。我这就过去。”
　　“没关系。”
　　“那等会儿见！”
　　“嗯，等会儿见。”
　　挂了电话，梁晨亚呼出口气，把手机递还主人：“谢谢你。”
　　刘岩好奇的问：“你跟人有约啊？是谁啊？”
　　“叶老师帮忙请来的翻译。我约了他把讲座中的金融术语过一遍，刚才一忙居然给忘了。”梁晨亚低头看看自己半湿的长袖T恤。
　　“我说呢，能让你这么柔声细语说话的，除了未来老婆，恐怕就没有几个人。”刘岩笑着说，“这次讲座可是咱学生会这个学期的头等大事，翻译的作用举足轻重啊。”
　　“是啊。回头聊吧，我先过去了。”梁晨亚说。
　　“哎你就这么去呀？起码换个衣服啊，穿湿衣服容易着凉。”刘岩拉住他，“反正也迟到了。大不了付钱时多给点。”
　　“你可真是阔少脾气。”梁晨亚拿起备用伞，回头笑他，“人家是义务帮忙的。不说了，我先走了。拜！”
　　看着他急匆匆离开，刘岩眨眨眼：“义务帮忙？……哎，我怎么阔少了？你才是货真价实的阔少吧！”

　　梁晨亚约沈忆桐在学校东门外的悠闲咖啡屋见面。本来是打算在学校食堂，话要出口时梁晨亚脑子一热，不知怎么就说了这个地方。
　　在学校周边的餐饮店中，这间咖啡屋属于高档次的。环境优雅不说，食物的味道也很纯正，尤其是红酒牛排，鲜嫩的牛肉带着甜涩的酒味，相当爽口。因此，悠闲咖啡屋被列为“A大十大约会圣地”之一。
　　在这个大雨的下午，来悠闲咖啡屋约会或者聊天的人比以往还要多。
　　梁晨亚一进门就看到了沈忆桐。他穿了白色套头衫，外罩深蓝短袖衫，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正翻看一本杂志，时而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一口里面的饮料，表情淡然而悠闲，真是映衬了这家咖啡屋的名字。
　　梁晨亚走过去，开口先道歉：“对不起，我迟到了。”
　　沈忆桐抬起头，愣了一下。
　　他温和的眼睛因为小小的惊讶而睁大，漆黑的眼眸也似乎一圈圈放大了。梁晨亚觉得他这个表情生动极了，甚至透出几分可爱来。
　　“你冷不冷？”
　　“啊？”梁晨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忆桐的问题，连忙摇头，“没事，喝杯热茶就暖和了。”
　　他刚要伸手叫服务员，鼻子一痒，大大的打了个喷嚏。
　　“对不起。”梁晨亚一边抽面巾纸擦鼻子，一边不好意思的再次道歉。
　　“你有点着凉。再穿着湿衣服就可能要感冒了。”沈忆桐指出事实。
　　梁晨亚笑笑：“我体质很好，不那么容易感冒。”话音刚落又是一个大喷嚏。邻桌的情侣不由转头看他。
　　“我带你去换件干衣服吧。离这里很近，不会耽误太久。”沈忆桐看着梁晨亚。东门离学生宿舍很远，这大概是梁晨亚没时间换衣服的原因。
　　梁晨亚也觉出身上阵阵发冷，恐怕真要感冒了。这个时候可不是生病的好时机，左有考试右有活动，两面都不能耽搁。他稍一思考便点点头：“麻烦你了。”
　　沈忆桐抿唇一笑，把杂志装进书包，起身带着梁晨亚出了咖啡屋。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梁晨亚拿的是一把大伞，看看雨已经小多了，干脆邀请沈忆桐共用一把伞，沈忆桐也没有推辞，和梁晨亚并肩往前走。
　　走了两三分钟便到了一个新小区。
　　梁晨亚对这个小区印象颇深。他刚来大学报道时，这里还是一片停车场。第二个学期就开始施工，等到大三开学，这个名为“芬兰御景”的小区已经开盘出售，炒的极为火爆，价格一日千里的飞涨。
　　小区的保安上了点年纪，和沈忆桐很熟，看到他便笑着说：“带同学回来玩啊？”
　　沈忆桐微笑回答：“带同学回来换件衣服。”
　　“哦，那快去换，现在感冒正流行。”
　　“嗯。”
　　梁晨亚听着沈忆桐和保安对话，心里有点疑惑。
　　沈忆桐带梁晨亚走进第三栋楼，门口的保安微笑着对二人点点头，并且很热情的帮他们按下电梯的数字键。
　　“谢谢。”沈忆桐微笑着道谢。
　　梁晨亚也想道谢，刚一开口便又打了个大喷嚏。他悲哀的想起自己的面巾纸在借给女生的外套里。
　　沈忆桐在书包里找了找，转头递给他一方手帕。
　　“手帕啊……”梁晨亚捂着鼻子，瓮声瓮气的推辞。
　　沈忆桐抱歉的说：“我没带面巾纸，你先用手帕吧。”
　　梁晨亚也不好再拒绝，只好接过来，但是用人家洁白的手帕擦鼻子实在是很别扭。

　　随着沈忆桐走进房间，看着整洁大方的装修摆设，梁晨亚一眼就能断定，这就是沈忆桐住的地方。
　　“冲个热水澡吧，去去寒气。”沈忆桐说话间找出全套衣服，递给梁晨亚。
　　“谢谢。”梁晨亚大大方方的接过衣服，按沈忆桐指的方向走进浴室。
　　浴室的储物架上，整齐的摆放着洗浴用品。让梁晨亚惊讶的是，在储物架最下方，是一套女士洗浴用品，看样子用的次数并不频繁，所以才摆放在那里。
　　沈忆桐和一个女人一起住这套房子？
　　一向觉得对别人的隐私产生好奇是种龌龊行为的梁晨亚，忍不住在脑子里编排起剧情来。

　　沈忆桐切了几片姜，从冰箱取出红糖和可乐，放到汤锅里一起煮。
　　梁晨亚洗好出来，正好沈忆桐端了姜糖可乐出来。
　　“喝杯姜糖可乐吧。”沈忆桐把杯子小心的放在茶几上。
　　“谢谢！”梁晨亚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热腾腾的可乐带着些微辣味顺着喉咙一直暖到胃里。“好舒服。以前我妈也常煮姜糖可乐，不过在这里还是第一次喝到。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穿着沈忆桐衣服的梁晨亚给沈忆桐一种亲近感，听到他的话，沈忆桐笑笑：“不客气，以后我可以煮给你喝。”
　　梁晨亚笑着把整杯可乐喝完，不经意的看到茶几下有两本英文版金融杂志，意外的问：“你也看环球金融？”
　　“只看了这两本。”沈忆桐伸手把杂志拿出来。梁晨亚接过去，看到封面人物才明白，原来沈忆桐已经在为翻译工作做准备了。
　　“这里面刊登的文章基本涵盖了讲座会涉及的内容。”梁晨亚抬头看沈忆桐，“有没有遇到难理解的地方？”
　　“有几处。”沈忆桐点头，起身进房间拿来一个笔记本。
　　梁晨亚看到他做的密密麻麻的笔记，不由更多看了他两眼，心想这个人真是很用心啊。
　　两个人一个认真讲解，一个仔细聆听，不知不觉讲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杂志上小小的英文字都看不太清楚了，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了。
　　沈忆桐起身打开灯，看到挂钟的时针已经指向五点。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房间里格外安静。
　　梁晨亚合上杂志，赞赏的对沈忆桐说：“我建议你可以再辅修一门金融学。你的悟性太适合学金融了！”
　　沈忆桐抿唇笑笑。他的唇色很浅，轻轻一抿的时候反而颜色加深一些，有淡粉变成粉红。随着笑容淡去，粉红的颜色也慢慢褪去。
　　梁晨亚收回注视他的视线，站起身来：“那我今天就打扰到这儿吧，谢谢你的姜糖可乐和衣服，最重要的还要谢谢你帮我们做翻译。”
　　“不客气。”沈忆桐走到阳台帮梁晨亚拿来晾在那里的伞，送梁晨亚出门。

　　回到宿舍，当室友评论他的衣服时，梁晨亚才想起来自己的湿衣服忘在沈忆桐那儿了。
　　梁晨亚回忆着自己离开时，沈忆桐特意到阳台去帮自己拿伞，那么他应该也记得自己的衣服。这么说他是特意没提醒自己。那么这是为什么呢？
　　还有一件事，梁晨亚也忍不住多想了想。如果沈忆桐是住在芬兰御景，不住宿舍，那么自己提出骑车带他回宿舍时，他为什么没有拒绝呢？
　　这一切，都是因为客气么？
　　梁晨亚觉得，答案就在眼前。不过这个答案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
　　算了，就当做自己偶尔钻牛角尖的胡思乱想吧。幸好，梁晨亚心想，办完这场讲座，自己和沈忆桐也就没有交集了。什么问题，什么答案，也就通通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