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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用你的名字呼唤你 ...

  •   如果魔鬼的天性是自私、贪婪、狡诈,那眼前的人物还是否能称作魔鬼?

      裴翊不知道,她从来不觉得世界上有魔鬼。只是来到这个地方之后,一切都诡异得让她只好相信魔鬼的存在。

      如果在她的世界,她会觉得他是魔鬼吗?

      或许他只是有不同于其他人的能力呢?就像有些人情感敏锐,有些人智慧超群;有的物种双腿行走,有的物种四肢并用;有的物种用眼睛观察世界,有的物种以声波感受环境。

      他或许会被共和国军队以特殊人才引进,成为前线的英雄;也有可能会成为联邦的特工,成为共和国的眼中钉肉中刺;当然也有可能成为新一代改造人技术的仿生理论基础。

      而不是以魔鬼的头衔行走在阴暗的丛林。

      他是谁?

      他叫自己佩伊,而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下一秒,血红罂粟在他胸前绽放,随之而来的是地面上无数木碟碎片炸裂开来,伴随耀眼金光。

      身体里的火种由他自己引爆,带来席卷感官的风暴。他快要淹没在这疼痛里。

      再一个瞬间,他就失去了所有感觉。

      耳边只剩爆炸留下的无序轰鸣。

      眼前的画面,仿佛一张厢布,沉默地覆盖在他的虹膜之上。

      画面里,她转头看着自己,眼里全是他未曾在人身上见过的神色。

      她此时是什么心情呢?她的精神体会是什么样子?

      自己的精神力感官也失去了知觉。

      曾经惊涛拍岸般冲刷着他各项感官的世界突然死寂。

      太好了。他脑子里最后的想法是太好了。在这个世界活不下去,就此死了也不错。

      裴翊看着他,他的脸在炸开的鲜血衬托下白如蜡像。他嘴角仿佛有笑,好像在嘲笑自己的生命和存在。

      之后她的视野就被火光吞噬,一片刺痛的模糊。

      将他们重重围住的偶人在木碟的爆炸下四分五裂、灰飞烟灭。火光照亮齑粉,勾勒出生和死的边疆,亲吻着存与亡的界限。

      绝对炙热的温度还未完全褪去,她身边的风障消失不见,一阵热浪袭来,她便对身周的危险有了更深的感知。

      他抓着她手腕的手脱力地松开,被她反手抓住。火光散去之后,她才发现他只剩自己手里抓着的一只手,其余的部分都被爆炸抹去,和偶人的残骸混杂在一起。

      他的手接触到风障以外的空气之后,仿佛前一晚他的鲜血一般,燃烧,在空气里消弭。

      裴翊看着手里肢体燃烧的金粉色火光,喉咙里竟然有点干涩。

      “这就是你的诚意?”她喃喃道,抓住最后一点火花,指甲嵌进掌心的肌肤中,好像他也进入了她心里一点,“牺牲自己打动我?”

      她的手颤抖着握成拳,“可惜,我不会和一个死人签订契约。”

      瞰台上伊万的手腕随着爆炸被撕裂开两条口子,液体喷薄而出。他埋藏在经脉里的偶人牵线被扯断,一片血雾里,他看到广场中央只剩佩伊。

      他按住自己涌流不止的动脉,嘴唇苍白,指尖一阵光芒,动脉处的涌流被阻止回体内。爆炸太强烈,竟然透过偶人的牵线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破裂,他擦拭去嘴角的潮湿。

      身后的莱布冷哼一声,直接跨过伊万,无视瞰台后还在做法的教会组织。他见偶人全部爆炸、魔人青年消失,便拉下瞰台。振聋发聩的组装声里,花岗岩和橡木在铜活页的变化下重新排组,瞰台层层下降,延伸出的阶梯直达裴翊面前。

      察觉到异响,裴翊警觉地向前看去,只见莱布脚步轻盈地朝自己走来,嘴角挂着志在必得的笑。

      她转头,身后的水银河流里不知何时升起一堵铜墙铁壁,将她的退路围堵。

      “佩伊小姐?真是狭路相逢——您喜欢我为您专门准备的故事吗?”

      “侯爵先生,多谢款待。实在惭愧,我一介平民,看不懂这个深奥的故事。”裴翊紧握着银刀。

      “哦?您不应该最清楚吗?毕竟您身上留着纯血皇族的血,要不是您,我一个小小侯爵,还真想不到,高贵的纯血皇族会借助魔鬼的力量来维持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莱布笑着,有一瞬间他的眼眸低垂,好像真的在低落失望。

      他在说什么……裴翊脑子一团乱,他知道自己是公主?而且似乎皇族和魔鬼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她想到了上午见到的教皇。

      “既然知道我是公主,还不护驾。”裴翊眼神一凛,下巴高昂,越发紧攥着手里的武器。

      莱布仰天大笑起来,仿佛冬日傍晚结群的乌鸦鸣叫,让人心里发毛。

      “公主?哪里有公主?公主已经死了,被圣火烧得渣都不剩——我只看到一副美丽的身体、精美的收藏!”说罢他就要前来抓住佩伊,被佩伊灵敏躲开。

      收藏?裴翊想起自己在地下赌场想到的,悚然。

      这个莱布果然在做活人生意,用人体做藏品!

      “莱布,你可知道虐杀皇族的下场!”裴翊呵斥到,心里觉得自己大有种拿着佩伊身份狐假虎威的感觉。

      “下场?你一个活死人,活着倒不如成为我的藏品。被发现又如何,难道还能有被皇族假判死罪,实则被扔给魔鬼吃掉更可怕的下场?”

      什么?裴翊心里一惊,皇族饲养着魔鬼?那个魔鬼是佐伊吗,还是……

      她想到灰飞烟灭的魔人青年,排除了这个选项,他囚禁在地下教堂,不像被皇族饲养的样子。被扔给魔鬼吃掉的,难道是那个魔人青年?

      想到他被掏空的体腔,裴翊心里除了愧疚,对魔人青年又多了一层怜悯。

      莱布吼叫着扑过来抓住佩伊,裴翊体力不支躲闪不及,被他狠狠砸在铁墙上,浑身几乎要散架。

      “做我最美丽的收藏。”莱布眼里绽放出狂热的光芒,仿佛瘾君子看到罂粟、野豺狼嗅到血腥。

      裴翊被他紧紧掐着脖子,手里的刀被夺走,刀尖的冷贴着她侧脸的肌肤滑过。她手脚并用要将莱布推开,却被一旁的莱布夫人擒住,失去了活动的可能。

      “脆弱的皮肤,会被粘稠的蜜蜡保护,”银刀刀尖划过她的脸颊,下滑停顿到她心口,“无用的内脏,将会被芬芳的香料取缔。”

      “美丽的、奇异的人,让我给你们永恒的生命……”莱布看着佩伊的脸,“我可以给你们永恒的生命……我可以……”

      我可以为神。

      我不要做受制的侯爵;我不要无趣的宴会;我不要有限的寿延。

      当我看着祂们,祂们也在看着我。

      眼神里全是景仰和朝拜。

      我可以给祂们永恒的生命。

      我可以为神。

      裴翊看着眼前的男人,认定他是一个疯子,以收藏人体为自己力量的象征,而这种力量,是他逃避现实、满足野心的幌子。

      真的要死在这里?

      裴翊闭了闭眼,自己花了多少力气才活到现在啊!都怪那个佐伊!

      佐伊……她想到佐伊,到底在哪里?皇族……又有什么秘密?

      这个身体死了,自己会不会回到现世?佩伊本尊又会如何呢?

      爆炸留下的空气是燥热的,让人呼吸不畅,大口呼吸间可以闻到丝丝甜腥,那是魔人青年的血肉弥散。

      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刀尖没入佩伊胸腔,向下游走,皮肉崩开的声音降临之后,却没有痛楚席卷而来。

      难道是她已经灵魂出窍,没有感知?难道是她离开的序曲?

      面前的莱布面色煞白,裴翊眼神下移,只见莱布胸腹中线一条长长的口子,雪白人肉外翻,血珠汩汩外冒。

      他身后,飘散在空中的金粉色火光汇集,舞动,拼凑成一个人体。人体先是呈现虚化的形象,然后逐渐具体,直到她认出那是刚刚尸骨无存的魔人青年。

      不同的是现在的他眼眶深陷,脸颊干瘪,几乎没有血色。

      “永恒的生命?”魔人青年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有些沙哑,“可不是什么好事。”他从背后靠近莱布,一把抓住莱布的脖子,朝身后甩去。莱布重重地砸在地上,地面上拖行出一道血迹。莱布夫人见状赶紧松开佩伊去查看莱布的状况。

      裴翊看着眼前的魔人青年,说不出话来。

      魔人青年也看着她,她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再次露出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情绪。

      精神体感官还没有长好,但是他突然发现这种对情绪混沌的、模糊的感知相比起清晰直接的探查要美得多、好得多。他不知道为什么。

      “你在高兴。”魔人青年想了一下,将裴翊眼里的情绪鉴定为高兴。

      裴翊无名火心中起,一拳朝他脸上挥去,几乎是在怒吼,“你不是说你不会死吗?”

      “我现在看起来不像活着吗?”他抓挡她挥来的拳头,包裹住。

      裴翊一愣,自己确实不能用人类的方式界定他的生死。

      只是……他绝不可以要求自己说出他会死的话之后,又那样消失在自己眼前。

      裴翊沉着脸,收回手。“快走。”

      魔人青年摇摇头,“走不了了。”

      “为什么?”还没等裴翊问完,瞰台原先所处之地后方,暴起一阵玄色,如墨般浓黑,排山倒海朝他们涌来。

      摧樯折橹、不容置疑的力量隔着遥远的距离传导至他们面前,魔人青年伸手阻挡,于面前凝聚的堆叠空间只成形了一瞬间,便消散开来。

      自己现在太虚弱了,魔人青年想到,形势很不妙啊。

      他的手掌接触到奔涌而来的黑雾,瞬间腐化成尸水。他后退一步,用身体遮挡住佩伊。

      “魔人佐伊——!”高处,教皇发动画好的术阵,九芒星散发出黑色的雾气,外周馥郁香甜的葡萄酒就化作层层腐化的浪潮,“臣服于我——!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主!”

      他站在九芒星正中,手里提着一把精金打造的锤子,袍子里的银钉激烈震动。他夺起一根手掌长度的银钉,抡起精金锤朝九芒星的一角砸去,狠狠钉入。

      裴翊站在魔人青年身后,听到血肉快速腐化低落滴滴答答的声音、肌体快速生长窸窸窣窣的声音,最后以锐器刺入身体的“噗嗤”一声结束这一场听觉酷刑。

      她察觉到魔人青年背对着自己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像是压抑着巨大的痛苦。

      “你还好吗?”她手抚上他的肩胛,真切地发问,虽然知道这在他的痛苦面前只是螳臂当车。

      魔人青年能感受到自己的脸全部都被黑雾蚕食,只剩白骨,而簌簌生长的肌肤传来的酥痒叫他更加难忍。

      他低下头,不叫她看到自己的脸。声带受损了,他说不了话,只是维持着手臂张开的姿势。

      “为什么?”裴翊看着他的动作,知道他在保护自己,不禁心灵震动,“还是为了契约吗?它对你就那么重要?”

      重要到自己可以忍受极端的痛苦,可以将肉身一次一次毁灭?

      他依旧说不了话,第二根银钉已经转移扎在他另一只手腕上。

      疼痛叫他发出低沉的嘶吼,破损的声带振动,仿佛古旧的管风琴在绝唱。

      听到她的话,他本就焦躁的心情更甚,背过身去将她甩开一边,用最后一点体力为她撑开一角风障。

      再生停止了。

      他只剩腐化的身体。

      太好了。他想到,没了再生带来的酥痒,疼痛变得纯粹,忍受起来简单了很多。

      裴翊被他甩开的时候目光扫过他的正面,那是比干尸状态还要糟糕的形象,几乎只剩白骨和上面覆盖的系膜。

      “喂!没有契约又不会死,但你现在真的要死了!”裴翊拍打着风障,风障高速旋转,将声音囚禁在内,回声变得无比巨大。“要死了”三个字不断重复,仿佛一段悲怆的谶言。

      但魔人青年给出了回应,推开她的时候食指手指骨摇摆着晃了晃,似乎在说“死不了”,也可能是“别管我”,或者是什么别的。

      但在裴翊眼里,他在说,“抛弃契约?不可能的事。”

      裴翊看到他的手势,生气地踹了风障一脚。

      “不单是为了契约”,而这或许才是魔人青年真正想表达的。

      “都什么时候了,佐伊,你还纠缠着皇族的小公主?”教皇的声音好像不是通过空气传导而来,而是直接在众人脑海响起。

      话音刚落,又一根银钉扎进了魔人青年的身体里,这次是脚背。

      魔人青年还是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跪倒在地。

      “怎么样?这几根钉子有没有让你想起被封印时的痛苦?”教皇皮笑肉不笑,抚摸着剩下的银钉。

      “皇族不过是利用你,用完你,他们就抛弃你、背叛你!”他突然慷慨激昂,仿佛真的在为“佐伊”打抱不平,“我们是同类,亲爱的佐伊。”

      “需要教会时就扶持、尊重,一旦发现教义需要削弱他们的权利,就会肆意地践踏、与我们斗争。”他神色悲哀,仰天看着并不存在的月亮,“这种见风使舵、唯利是图的自私鼠辈,怎么配凌驾于我们之上?”

      “你是不是还以为你为皇族做了那么多事,他们会记得你的功勋?”教皇见魔人青年没有任何反应,又砸进一枚银钉。银钉隔山打牛,嵌入魔人青年另一只脚背。魔人青年吃痛地滚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力气反抗。

      “那你真应该看看他们如何在史诗里书写你,亲爱的佐伊。”教皇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的表演中,唱起歌谣,沙哑的声音飘荡宛如鬼魅——

      “哦 缪斯!请赐我青铜般的喉舌

      诉说那本应诞生神祇的圣女体内爬出的罪恶之源

      它金粉发丝如瘟疫云团翻涌

      铁蹄踏过处 麦穗化作灰白骸骨森然林立

      看哪!它双眼镶嵌着一对噬魂之轮

      每道辉光都是吮吸魂灵的毒螯

      战士在矛戟相交时突然凝为岩柱

      母亲怀抱枯婴对虚空露出永恒笑颜

      这饕餮者以战火烹煮哀嚎作浓汤

      将兄弟相残的泪滴串成琥珀项链

      连冥河艄公都背过脸去不忍摆渡

      唯留空壳在尘世徘徊如褪色的陶俑

      宙斯的雷霆在它齿缝间锈蚀成泥

      命运三女神的纺线尽数染作漆黑

      当最后一丝人性微光被利爪攫取

      诸神祭坛上 只剩风干的蝴蝶翅膀簌簌作响!”

      唱到“本应诞生神祇的圣女体内”时,魔人青年开始狂笑不止。他的声带毁坏,笑起来就好像陶瓷摔碎,散落在地,被巨人摁在地上摩擦。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笑着笑着,那仿佛野兽发狂般的笑声又好像变成了哭嚎,从“人性微光”开始。似乎诸神祭坛上就站着他,亲眼目睹神陨。

      这是史诗,人类写的史诗,用诗歌记录历史,讴歌与抨击。

      是的,就是他,从圣女的肚子里爬出来,不是他们期待的神子,反而形貌怪异、能力可怖,带来瘟疫、鬼行。他们把自己用圣斧斩断、在神坛里焚烧,自己却一次又一次地再生——他永远不会忘记身体被毁灭的感觉。他在愈演愈烈的饥饿下,看着自己的母亲恳求自己吃掉她。一个圣女,填不饱自己的肚子,那就两个、六个、十个,直到他吃掉了所有认识自己的活人。最后变成游荡的魔鬼、未亡的鬼魂,为了满足自己无底洞一样的食欲,做最邪恶、最肮脏的事。

      可他不叫佐伊。佐伊是谁?也是魔人吗?这世界上还有第二只像他一样的怪物?

      自己不是佐伊又是谁呢?

      他开始头痛不止,混乱的思维似乎在告诉自己,自己有一个名字,一个很重要的名字。

      “佐伊——来吧,亲爱的,只有我知道你受了怎样的苦,只有我可以理解你的痛苦,只有我可以帮助你,回到你应该在的地方。”教皇伸出一只手,一步一步走出九芒星阵,来到魔人青年身边,“和我签订契约吧,不用再忍受饥饿,不用再忍受背叛,不用再忍受污名。”

      裴翊看着教皇走近魔人青年,手掌放到魔人青年的肩膀上,一副慈父安抚心碎孩子的模样。

      “不要相信他,他怎么可能把他自己的荣光分给你!‘佐伊’,你不要相信他!”裴翊看着颤抖的魔人青年,大喊。

      民众心中的教皇是一个慈悲的形象,但是教皇真正什么样裴翊还不清楚吗。

      这都是教皇为了刺激佐伊而进行的表演!

      魔人青年在地上瑟缩着,头骨下颌一张一合,好像要吐出几个字。教皇体贴地附耳倾听。

      “你什么都……不是。”他早已不完整的声带在发出这些声音之后彻底失去了功能。

      说完,魔人青年暴起咬住教皇的耳朵,教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银钉洒落一地,锤头砸在地面,红色的土壤被砸出了一个坑。教皇恼羞成怒,和魔人青年扭打起来。

      教皇体力充沛,魔人青年半死不活,不一会儿,魔人青年就被按到身下,被教皇扎扎实实锤了几榔头。魔人青年头骨被打碎,安安静静地涂在地上,不再行动。

      “少装了,佐伊。你就是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怪物,被我驯服是你最好的归宿。”教皇看着地上的残骸,瞥了一眼,拿出一根冒着黑气的银钉,对着魔人青年的心口钉去。

      他们扭打间,魔人青年给裴翊的风障一点一点消失。刚刚一直躲在瞰台的伊万窜出来,一把拉住佩伊,把她往暗室更深处扯。

      “谁!”裴翊被拉扯着,“伊万?”

      “正是在下,小姐、殿下、公主!请随我来,我将帮您逃走!”伊万死死拉着佩伊,他绝对不能再让公主跑了,这是他从这尴尬局面脱身的最后机会!

      “你帮莱布围困我,现在又要把我拉去哪里?”裴翊挣扎着。

      “殿下!伊万实在是身不由己,但此时此刻,您和我只有相互依靠、相互合作,才可以破局啊!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你——你这个墙头草、无根木!”裴翊用尽力气摆脱伊万的钳制,反手朝他面门打了一拳,“你下一秒就会把我卖掉,我不会分你一星半点的信任!”

      本就受了内伤的伊万被佩伊一拳打得头晕眼花。天旋地转间他看到不远处的莱布在夫人的援护下逐渐清醒过来,咬咬牙又抓住她的手腕。

      “侯爵!大人!我是您忠诚的仆人!可怜的伊万快要死去了,但临死前伊万不会忘记自己的使命,我为您牢牢抓住了您的猎物!”伊万极尽力气呼喊着,裴翊听清他呼喊的内容之后一脸不可置信——这个家伙简直太无耻了!

      裴翊回头看着魔人青年倒下的地方,教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残骸,正要运作发力,向他的心口刺去!

      银钉、枯骨,他被囚禁、被掏空、被绞缢的画面在她脑海里闪回。

      月亮下他野兽一样撕扯着自己的伤疤。

      还有他在史诗面前的狂笑与哭嚎。

      她脑子一片混沌,这些画面混合在一起,似乎正在组合成什么似曾相识的画面,但是怎么都拼凑不出那副完整的卷轴。

      “阿翊——”曾经无数次呼喊过她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回荡,这又是谁?

      还有佐伊,到底是怎么回事?

      教皇高举精金锤过头顶,仿佛宇宙深处的判官,下一刻就要往下拍落惊堂木,宣判众人的失败、命运的灭亡。

      千钧一发之际,裴翊使出浑身力气挣脱伊万的纠缠,朝魔人青年的残骸跑过去。

      ——你想要契约,我就给你契约;你想要生存,那我就和你一起活下去;无论是佐伊,还是皇族,还是你,我都要弄得明明白白。

      ——你叫什么名字?你不是魔鬼,以后请让我用你的名字呼唤你。

      下砸的银钉仿佛一颗划过深空的流星,安静、迅猛,又带着一些物质之外的含义,直直朝魔人青年的心前落去。

      银钉尖端触碰到他的左前胸时,被一阵金色的光芒封锁,无法再进一厘。耀眼的光辉笼罩之下,魔人青年的残骸逐渐解体,化作星星般的光点,融合进那光芒里。光束分解成金色的粒子,绸缎一般流淌在空气之中,旋转,好像跳起舞来。

      裴翊奔跑之间,光点飞来,缠绕着她的身体,在她的身周跃动。

      她一愣,这又是他起死回生的把戏吗?

      但那光点只是围绕着她,随着她的愣神,祂们也安静下来,停滞在空中,似乎在和她面面相觑。

      她伸出手来,轻轻触碰这些光点,祂们没有任何触感,仿佛只是一片投影。

      “‘佐伊’,”裴翊双手握住光点形成的条带,仿佛在整理自己的披肩,这些光点感受到裴翊思维的活动,又跃动起来,好像雀跃的精灵,“我给你契约,活下去!”

      不要再被囚禁,不要再于月光下哀痛地自戕,不要再痛恨自己的存在。

      我一定可以让你生存、得到承认、还你荣誉。

      教皇的银钉早在金色光芒之中消失,他惊叹于这种力量。见到光点环绕着佩伊,他阴阴地笑一声,召唤黑雾再次袭来,势必要吞噬她!

      佐伊是他的!

      裴翊说出那句话之后感受到紧握着光点的手有刺痛感,好像光点的一小部分刺破她的皮肤潜入她的血脉,联结她四肢百骸,但定睛一看指尖又没有任何变化。

      黑雾奔涌,装满死气,充斥着腐烂的力量。它已经腐蚀过一个非凡的存在,难道面对佩伊的肉体凡胎会败下阵来?

      “我不叫佐伊,”黑雾倾泻而来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她往后拉,熟悉的声音响起,不再沙哑。

      下一秒,裴翊跌落进松软的光点里,光点宛如泡沫般散开,随之是一个健康坚实的怀抱将她牢牢护住。另一只手在他们面前伸开,堆叠空间片层展开,黑雾就被彻底隔绝。

      那只手转而紧握,空间片层就折叠成一个球面,黑雾看起来就好像被关在球形牢狱之中。它继续收缩,最后黑雾的体积被压缩趋近于零,尖啸着消失。

      远处九芒星阵图案溢出葡萄酒,发出“嘶嘶”的声音。

      这一系列动作又在一瞬间完成。裴翊惊讶地回头,对上一双亮晶晶的雾绿色眼眸。

      她仰视他的时候他刚好在俯视她。

      看到他眼瞳周围金色光环生机勃勃。

      看到他面若桃花好生昳丽。

      看到他活灵活现虎虎生威。

      她张嘴,他开口。

      “我叫罗斯。”

      她后颈上,他天突里,金色的圆环标志隐隐若现。

      这是契约之印,是命运之环,是永固之结,是山海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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