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事件本（现代夜话）》颜色落

2、长歌（二）

　　嘉禾商务10楼，就是林翡的目的地。一楼四个电梯门口无一例外地挤满了等候的人群，纷杂的声音，各式各样的气味，多少都夹杂些冷漠的表情，在这个初秋的清晨，让林翡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乐观表情生硬了下来。她默默地走向安全出口，那里有段楼梯，清冷的白光映照着她缓步的身影。1楼，2楼，3楼……9楼……还有1楼，她不禁停了下来，有些气喘。

　　那双熟悉的眸子又晃荡了出来，似乎停在了距离她鼻尖处几厘米的地方，带些鄙夷地看着她。傲然的碧眸里似乎不再有丝毫的温柔，她的心里又一阵尖锐的刺痛，冷如冰窖。但仅仅一刹那，那双眼又化作了雅致清幽的四月天，带些关切地望着她，一如既往的深情，仿佛之前只是一场迷了眼的误解。这一刻，她清晰地看到了眸子下挺拔的鼻梁，如此好看的线条，说不上坚毅，也不是太柔，增减一分都不妥。在迷雾中，林翡终于看清了这半张脸，明明昨晚才相遇，却让她等待地有些焦灼。她迫不及待地想看清，这藏在迷雾中的人，到底是怎样的一张画面，与她又有着怎样的千丝万缕。

　　终于，与过去的几百个清晨一样，林翡习惯地打开了电脑，替自己倒了杯热水，有些愣怔地望着蓝蓝的屏幕，可爱的记事本软件跳了出来，上面密密麻麻记载了今日要完成的工作。她深呼了一口气，开始处理今日的邮件。今天是周五，她最放松的一天。假期将至，连带着上司的愤怒也不再那么不可忍受。她的上司是一个能力出众脾气暴躁的人，最强调的便是效率和结果。林翡这种生来慢性子的人就像站错了队，在这个部门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向来喜欢细致全面地去做事，力求每件事做得完美，可这无疑让她的速度慢了许多。

　　下午17:00，每周的例行周会，上司刚好有别的会议便没有参加。一班子部门的同事聚集在会议室里叽叽喳喳乐翻了天。林翡有条不紊地组织着会议，工作回顾，计划沟通，最后是创意分享。“今天，我要和大家分享的是，我的苏州园林之旅！”一位同事站起来大声说道。会议室里顿时一阵笑声，“臭美吧你！”“这也能算数啊？！”“切！”“林翡，你可得管管啊。”……“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开个玩笑嘛！苏州园林之旅只是小菜哈，后头才是真正的创意分享，反正今天领导不在，我们也该乐一乐呀。”那位同事笑着和道。

　　轻松的笑声中，投影仪开始放映一组园林的照片，芭蕉，清池，假山……突然，林翡只觉得一组组画面扑面而来，迅疾而逝，最后只剩一个清脆的声音，轻轻地念着，“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那是一个翠绿裙衫的女子，看不清面容，但林翡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女子忧思的目光，定定地望着窗外的一人。那人，一袭白衫，正蹲着料理花圃。白色的衣摆触着地面，染上一丝灰尘，他却浑然不觉似的，专注着手里的工作。那女子透过芭蕉叶的缝隙，呆呆地望着他，似乎要凝固这幅画面，千年不损。“莫言！”她忽然收起思绪，换上一副明朗如夏的笑容，欢快地唤道。那白衣男子转过脸来，这次不再有迷雾缭绕。是了！就是他！那眉，那眼，那鼻梁，还有现在才显现的薄薄嘴唇，芝兰玉树，犹不及。

　　翠衫的女子欢快地跑过去，把住那男子的手腕，林翡似乎觉得满心都被一种甜蜜到窒息的喜悦填满。那女子望着眼前五颜六色的花草，微微道，“我觉得这人还不如这花草呢。”这句话在上午出现过，林翡尚不明白真意，如今她却能肯定地感受到，那藏在言语中另一半。我还不如这花草，能得他如此悉心照料。是因为花草无害么？无心思么？……所以才得到他的青睐。他的眼里，明明看着是宠溺与温柔，为何却不如望着花草时松弛怡然的那一瞬。“是不是我太过贪心了，太过猜疑了。”林翡觉得自己已成为了那女子，暗暗这样想着。这心思似乎就是属于自己的，丝毫不觉得陌生，伴随着那莫名的心痛，如一根绣花针，细细密密。
　　原来他叫莫言……林翡不记得会议是怎样结束的，直到她再次走在熟悉的回家路上，橘黄色的灯光一如既往地照耀着。仅仅相隔一天，她的思绪却仿佛经历了十年，心绪，不定……莫言……这名字总让她觉得有些心痛。

　　梦里，一夜辗转，满眼尽是凄凄冷雨。天还微微亮的时候，林翡终于惊醒。窗外，淅淅沥沥，不正是一场阴雨绵绵。这是她的前生么？总觉得那女子便是自己。可如今，又是为了什么，要让自己再生生的经历一遍，这镜花水月的一幕幕。就着雨声，林翡沉浸在恍惚的思绪里，梦中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那女子似乎也叫林翡，应该是翡翠的翡吧，这样的名字至少说明是被父母期望着的吧。她住在一幢深宅大院中，院里有望不尽的亭台楼阁，看不完的云影环佩。她似乎是府里的三小姐，总是一袭翠裙。梦里的她，仿佛失足跌进了池里，不知为何，她只是稍稍挣扎了几下便放弃了求生，任由自己深深地沉下去。再后来，便是那双碧波似的眼，白色袍子自她眼前划过，一双强劲有力的臂膀挽住了她下沉的身体。那双眼不染一物，如此清澈，让她莫名地觉得刺眼。世上竟还有这样耀眼的人啊……而那人，却正抱着她，四月的池水，一阵激荡，犹如她的心。

　　这就是我和他的相遇……林翡躺在床上静静想到。如此看来，她爱着他，他也爱着她吧……可为什么这些画面却总带了一丝窒息的惆怅。两情相悦，携手到老……莫非最后他们被迫分离了么？每夜每夜，她都梦着她与他的一点一滴。她似乎不想再离开屋子去公司了，只想快快入睡，知晓她与他的一切。于是她打电话给上司，说家里有急事，请了一周的年休。挂完电话，满心期待地再次沉入梦中。

　　池边，两人湿漉漉的身体靠在一起，她望着眼前的人，甚至忘了羞愧。“你是谁？”林翡呆呆地问道，只见那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薄薄的唇，接着摇了摇头。“你不会说话？”林翡讶然，男子点了点头。一阵风吹过，林翡猛地打了个喷嚏。男子微微地皱起好看的眉，一把抱起她，不顾她的抗议，将她抱进了屋里，轻柔地放在床上。接着离开屋子，细心地关上了门。林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浑身都已湿透，肌肤若隐若现。她的脸刷的红了，慌张地打开衣橱，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坐在床边，不肯抬步。刚才的一切是梦？是现实？她有些不敢确定。看着旁边那身湿漉漉的衣裳，她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疼……看来是真的。

　　她抑制住自己想冲出去看看那人的渴望，尽量气色平稳地缓缓步到门边，吱呀一声，傍晚的风徐徐吹来。没人……还是梦？！她慌了起来，大踏步迈过门槛，四顾张望，只见门边，倚墙而立一袭白色的身影，那双如水的眸子正稳稳地望着她，似乎有安静的笑意。她的心顿时如小鹿乱撞，伸手去触碰，那白衣干爽如初。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她已经糊涂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夕阳最后的余晖里，充满了希冀，“你会离开么？”男子的双眼顿时温柔了起来，他轻轻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林翡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喜悦，就像拥有了天地满怀，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柔而不失分寸，“那我以后便叫你……莫言吧。”

作者有话说

　　只要完整的一个故事，便是每天一章，直到这个故事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