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在漩涡之上》枇杷大人酱

6、掌控

　　“韩筠哥？”程时一扫原先的苦哈哈，有些惊喜的样子。

　　“又见面了，小时。”韩筠脸上扬起一个笑，背在后面紧握的手指却表明他并不是显露出的这么淡定。

　　隔着几个人站在最后的程妤嘴角还有未放下的笑，韩筠微微一瞥便快步走过来，从背后拿出一枝月季递到袁韵女士面前：“阿姨，这花和您特别衬，送给您。”

　　橙黄的月季花瓣上还滚落着水珠，动作间有一滴滴在韩筠的指尖，少年的身畔充斥着月季的清香，阳光透过镂空的窗口在少年恣意热烈的笑脸上碎成一片片光晕，周围的喧嚣嘈杂一并退去，仅有眼中的光和笑意不停跳动。

　　程妤手指颤动，聚集的视线从韩筠脸上移开又倏然停住，袁女士的笑谈声全然消失了般，程妤仔细盯着韩筠被根茎遮掩住的手指。

　　一道红痕横在食指上，程妤心思微动，不由往前又迈了一步，那上面似乎有一颗红色的痣，若隐若现，勾人得要命，程妤不得不努力睁大眼睛去看清那颗小痣。

　　忽然，那颗痣消失了。

　　程妤再去瞧的时候已经看不清了，心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低下头搅弄衣袖，不知晓自以为很隐蔽的窥视早就被手指的主人看个一清二楚。

　　交谈声渐渐散去，韩母叫着儿子来认识新的玩伴。

　　韩筠顺着母亲的话丝毫没有停顿地走向程妤。？

　　程妤还在为没有满足的好奇心而失落，突然，面前投下一片阴影，程妤轻抬眼帘，刚刚还在腹诽的人正站在跟前。

　　“程妤同学，你好。”，韩筠脸上挂着不失礼的笑，配上那双不含一丝杂质的琥珀杏眼，当真是无辜极了。

　　神他妈同学，程妤在心里冷笑，刚才那点旖旎的心思在看清韩筠的那刻就无影无踪了。

　　于是——

　　程妤侧身对后面的袁女士笑道：“妈，他是我们班同学耶，上次我和祁冉还在龙安巷那边见过呢！”声音不大，但足够所有人听清。

　　韩筠是背对着韩母他们站的，自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可程妤与他面对面站着，正好将韩筠霎时垂下的嘴角看个一清二楚。

　　程妤满意了，眉梢都透着得意。

　　“这么巧啊，咚咚和我们家小妤是一个班呐，咚咚成绩肯定很好吧？”袁女士有些惊讶，熟人的儿子和自己的孩子一个班，总归是能相互照应些的。

　　韩母不知为何脸色有些难看，话语间不见刚才的健谈，随便应和了两声便不再说话。

　　韩父在一旁帮衬：“这小子不让人省心啊，哪里比得上女孩子乖巧听话。”看向韩筠的眼神中多了一抹看不懂的复杂。

　　“当养小狗呢，还听话。”程时小声嘟囔，应是十分不喜欢韩父的这番言辞。

　　程妤没有错过韩筠眼里一闪而过的厌烦，不像是对她，更像是被管控的烦躁。

　　她听祁冉说过两嘴韩筠的家庭，父母都是掌控欲十分强盛的人，从学习到生活的方方面面，韩筠和他哥哥韩承都必须听从父母的安排，可惜最后韩筠兄长落榜，并没有考上韩父要求的那所大学，而是去了几千公里外的一所学校。

　　谁也不知道在报考志愿皆在本省附近的大学中为什么会多出一个距家千里的学校，亦或者，没有人敢说是韩承为了反抗韩父而故意做出的选择。

　　以至于现在的韩筠成为了第二个韩承，被迫接受父母努力付诸东流的怒火和加倍的掌控。

　　即使是程妤，也难以忍受这样的掌控。

　　她有那么些后悔。

　　程父程母或许把龙安巷当成一条普通的美食街，但韩家父母并不这么想，那条街除了美食，更多的就是各色各样的网吧，韩筠是被发现过在网吧的。

　　不消说，程妤根据韩母的神情也推测出她是怎么想的。

　　程妤扭头看过去的时候韩母正紧绷着脸和韩筠低声说着什么，程妤和他认识时间不长，见过韩筠不耐烦的样子，韩筠应该是忍耐到了极点，挣扎了两下想走又被韩母死死拽住胳膊。

　　韩父察觉到程妤的目光，连忙拉住妻子的手，严肃的脸换上笑意，招呼着让他们入座。

　　程妤笑笑，不再看他们。

　　韩筠长长出了口气，缓慢而有力地拨开韩母的手：“我以后不会再去了，这样的场合请您克制一下自己的掌控欲吧！”

　　韩母登时黑了脸，若不是顾及还有程妤一家在怕是要直接朝小儿子不屑置辩的脸来上一巴掌。

　　韩筠随即大跨步往前走揽上程时，下垂的眼睫遮住厌烦，再抬头时已经换成了洋洋得意的笑意，冲一边的程妤笑道：“喂，刚才的事我可记住了。”

　　“眼睛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程妤松开紧抓裙子的手，假装思考了两秒，点点太阳穴：“哦，还有偷吃我零食。”

　　“都说多少遍了，我不知道那是你的……等等！”

　　“那就——当赏你的！”程妤拖着腔调，不正经地打个转，宛如绿云的秀发被绑成一个马尾，随着主人的动作晃动。

　　“什么赏……”韩筠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程妤就踩着轻快的步子去追赶父母，一摇一摆的头发掠过韩筠想要拦住她而悬在半空的手。

　　“哈哈——”

　　“让他们在学校里互相照顾就是了”

　　餐桌上两家父母围绕着自己的孩子又展开一轮讨论，韩母掩着嘴，上扬的笑纹任谁也瞧不出不久前阴着脸的模样。

　　……

　　韩筠仔细捏起落在手腕的发丝，细软的黑发若有若无地散发出茉莉香味，韩筠轻轻捻了捻而后装作摸鼻子的样子放到鼻下嗅了嗅，鼻尖微微翕动。

　　还挺香，韩筠放下手，那根头发被他在掌心揉搓了两下便随意扔到地上。

　　饭局进行到后半场大人们凑在一起讨论着韩筠他们绝对不会感兴趣的话题。

　　韩筠最烦这种聚会，还不如跟徐行睿他们去吃烧烤，斜靠着椅子来回调整好几个坐姿活像是凳子上有针一样。

　　右边坐着的就是程妤。

　　程妤喝了口可乐，余光瞥了眼韩筠小学生般的动作，她心里也不耐烦，但还没像韩筠这样把“我很烦！”三个字写在脸上。

　　“我给小妤他们报了个补课班呢，暑假也没什么事，正好去学学。”

　　“是吗，是哪家啊，讲的怎么样？”

　　“听说讲的很不错呢……”

　　又来了，程妤简直想翻个白眼，这种事自己知道不就好了，跟别人说什么啊，老爸也不管管，真是的。

　　突然胳膊被怼了怼，程妤吝啬的连个眼神也不想给予，低声道：“说！”

　　“你管管阿姨，让她别跟我妈说了，我妈怎么要跟我报班一样。”韩筠眉头紧锁，同样低声道。

　　“你看有我说话的份吗？”程妤才不想掺合，多韩筠一个惨兮兮的人又不会怎样。

　　韩筠十分受不了地“啧”一声，骨节分明的食指来回敲击手机屏幕，眼睛盯着时亮时灭的手机不动。

　　又开始不耐烦了，程妤有一口没一口地挑着碗里的菜，敲击声响了没两分钟便被信息的叮咚声取代。

　　嘶，韩筠的小名叫什么来着？

　　“咚咚？”呷了一口饮料，程妤开口说了两个叠字。

　　不会再有比今天还糟糕的天了，韩筠如是想。

　　“是你能叫的吗你就叫？”

　　程妤苦恼地皱着脸道：“可是阿姨让我们好好相处，我要是还叫你韩筠的话”程妤高挑了下眉，继续在韩筠要喷火的表情中说完后半段话，“是不是有点生分了？”

　　“那我是不是要叫你咚咚哥啊？”程时吃得满嘴油光凑过来，嘴边还有可疑的白色饭粒。

　　“爬！”
　　橙色的曙光推掉明月高悬的夜空，朝日继续日复一日由东向西地转动。

　　光线透过窗帘映射在脸上，程妤在一阵吵闹声中醒来，双眼紧闭，然后一把将被子蒙到脸上，一墙之隔的谈话声仍然像电钻嗡鸣般无孔不入地钻进耳朵里。

　　五分钟后——

　　程妤猛地踢开被子，本该惺忪的睡眼清醒地如同刚跑了一场马拉松。

　　花了又五分钟洗漱完毕，阳台的窗户被程妤大力地推开，撞在框上在即将反弹时按住。

　　一时间，空调外机的工作声，汽车按响的喇叭以及行人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任由晨风吹拂在脸上，在第三个五分钟结束程妤才面无表情地推开房间门。

　　客厅里袁女士不住的发出笑声，对面坐着一个穿浅蓝色短袖的男生。

　　伴随着袁女士的招呼那男生转过头来，熟悉的脸一如既往地欠揍。

　　在这个怪异的场合中程妤最先想到的不是为什么韩筠会坐在她家沙发上，而是莫名出现的韩筠凭什么怀里抱着她的兔子抱枕，还一脸乖乖仔的样子。

　　袁女士一幅意犹未尽的样子走向厨房，一边盛饭一边催她：“快点来吃饭，咚咚早就到了就等你了。”

　　程妤趁袁女士低头盛饭一把从韩筠怀里抓过玩偶，然后一个眼神也不给的穿着拖鞋啪嗒啪嗒走向餐桌。

　　哈，幼稚鬼，韩筠都要气笑了，犹觉不嫌幼稚朝空气打了两下。

　　程妤吸溜了一口豆浆道：“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家？”

　　“什么他他的，叫哥，这么不懂礼貌。”袁女士嗔怪地看着程妤道：“昨天我和你韩姨商量了，咚咚不认识路，今天就由你把哥哥带过去再安全地带回来，知道了吗？”

　　韩筠坐在沙发上适时出声打招呼：“程妤同学你好，今天就劳烦你和我一起去了。”

　　程妤立马放下捧着的碗，“什么哥哥？还有，现代科技这么发达，一导航不就出来啦？”

　　“不用时间的？你快别说了，赶紧吃！”袁女士不理解一向好脾气的女儿今天怎么跟吃了炸药一样小嘴叭叭地，怕韩筠感到尴尬连忙拍了下程妤的肩膀示意她闭嘴，端着一盘刚洗好的葡萄去招呼韩筠。

　　“咚咚，你哥哥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大学应该早就放假了吧？”

　　韩筠对于程妤的排斥相当体贴地脸上没有显露出一丝不舒服，相反还十分得体地笑道：“我哥在实验室帮老师做实验，大概八月中旬回来。”

　　“上大学了也这么忙……”袁女士感慨一番。

　　韩筠抿嘴笑了下，漫不经心地剥着葡萄，修长的手指染上了些紫色的汁水也不甚在意，事实上哪有什么帮忙做实验，不过是想要逃避父母管控的一个推辞。

　　这边一派其乐融融的氛围，餐桌上程妤快呕死了。

　　只是吃了三个汤包一个鸡蛋并一碗豆浆就擦擦嘴放下筷子。

　　给新背包换了个挂件，又仔细地把鞋擦得一尘不染，程妤便带上敷衍的假笑推开房间门朝着还在和袁女士聊天的韩筠道：“走吧，韩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