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他左心房有雨》》一只玉狐狸

1、梅子黄时雨

　　雨滴在青瓦上跳格子时，姜简之正趴在窗棂边数裂缝。

　　"第七道裂纹，长度3.2厘米。"她对着领口的录音笔说话，琥珀色的眼睛在晨光里像融化的蜂蜜，"像是被什么锐器——哎呀！"

　　木刺突然扎进指尖。

　　她条件反射含住手指，却听见"咔嚓"一声脆响——窗棂夹层里掉出张泛黄的纸，飘落在她沾着木屑的帆布鞋上。

　　「1940年5月3日」
　　「当炮火……」
　　「茶叶……」
　　「此生……」

　　纸页边缘蜷曲如枯蝶翅膀，茶褐色的斑痕晕染开，像是谁落下的泪。

　　"这茶渍里藏着莨菪碱。"

　　清润的嗓音混着雨声漫过来。

　　姜简之抬头，看见竹骨伞面移开，露出伞下那人带笑的眼睛。

　　他白衬衫外罩着件绀青色针织衫，袖口沾着新焙的龙井香，腕间松松挂着串老山檀木珠。

　　"沈砚修。"他蹲下身与她平视，指尖悬在纸页上方，"茶研所的闲散人员。"

　　姜简之注意到他虎口有颗小痣，随着翻页动作时隐时现，像躲在云后的星星。

　　"1940年的碧螺春混了颠茄。"他突然凑近，呼吸掠过她耳畔，"写信人想毒杀谁呢？"

　　苦橙叶的气息扑面而来。

　　姜简之耳根发烫，腕间的铜铃铛"叮"地轻响——明明没有风。

　　茶研所的实验室像座微型植物园。

　　沈砚修从苦橙树上摘了片叶子垫在情书下面："紫外线照射前，需要先中和酸性。"

　　"用这个？"姜简之好奇地戳戳玻璃皿里的膏体。

　　"桂花蜜。"他忽然捉住她的手指，"你刚才被木刺扎到的伤口..."

　　棉签蘸着药膏划过指尖时，姜简之发现他睫毛在灯下是浅棕色，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蝴蝶停在晒暖的茶饼上。

　　"好了。"他松开手，耳尖却比她的伤口还红，"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的铃铛..."

　　窗外突然传来"喵呜"一声。

　　橘猫大摇大摆跳上实验台，尾巴尖上系着只小铃铛，和姜简之腕间的一模一样。

　　"平安铃？"姜简之挠着猫下巴，"我外婆说这是..."

　　"闽南的习俗。"沈砚修从猫项圈里摸出颗银杏果，"我祖母也有一对。"他顿了顿，"另一只去年被这只馋猫弄丢了。"

　　阳光穿过玻璃窗，在他睫毛上碎成金粉。

　　姜简之突然发现他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松了线，露出锁骨间若隐若现的红绳。

　　"所以沈教授，"她故意晃了晃手腕，"你是在研究情书，还是在..."

　　"在研究你。"他坦荡地望过来，手里试管突然"啵"地冒出个泡泡，"从你上个月在古宅摔碎桐油罐开始。"

　　橘猫"嗷呜"叼走情书就跑。

　　两人同时去抢，沈砚修的檀木珠串突然断开，圆滚滚的珠子落进她衣领，顺着脊背滚下去。

　　追到后院时，姜简之在晾晒的茶匾边刹住脚。

　　沈砚修正弯腰捉猫，衬衫下摆随着动作掀起一角，露出后腰淡色的胎记——居然是片银杏叶形状。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转身时碰倒了晾茶的竹筛，碧绿的茶叶纷纷扬扬落满肩头。

　　"其实..."他摘下发间的茶叶，"我申请了古宅修复项目的顾问。"

　　"其实..."姜简之从口袋里摸出颗檀木珠，"我偷藏了这个。"

　　两人同时笑出声。

　　橘猫趁机窜上墙头，情书在它嘴里晃啊晃，抖落不知谁夹在里面的银杏叶书签，上面用毛笔小楷写着：

　　【5月3日，遇见个眼睛会笑的姑娘】

　　暮色染红屋檐时，姜简之在门廊下发现个竹编食盒。

　　三层屉笼里分别是：冰糖绿豆糕，莨菪碱检测报告，她的铜铃铛，擦得锃亮，缠着新编的红绳

　　食盒底部垫着张茶渍试纸，晕染的痕迹像颗歪歪扭扭的心。

　　沈砚修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听说五行缺金的人..."

　　"要戴铃铛招魂？"姜简之转身，发现他抱着那盆苦橙树苗，"我外婆的迷信你也信？"

　　"我信这个。"他举起树苗，泥土里埋着半截红绳——正是她下午丢失的发绳，"植物生长实验证明，姜小姐的头发含氮量..."

　　橘猫得意地甩着尾巴，铃铛声清脆地荡在暮色里。

　　姜简之伸手去够，却见它灵巧地往后一缩，情书在它嘴里晃得更欢了。

　　"看来它比我们更懂怎么保管文物。"沈砚修轻笑，抬手将苦橙树苗往她怀里一塞，"先帮我拿一下。"

　　还没等姜简之反应过来，他已经利落地踩上茶匾架，伸手去够墙头的猫。

　　针织衫因动作绷紧，勾勒出肩背流畅的线条，发梢沾着未落的茶叶，在夕阳下泛着金边。

　　"小心——"姜简之话音未落，就见他脚下一滑。

　　沈砚修整个人往前倾去，却在即将摔落的瞬间，单手撑住墙垣，另一只手稳稳捞住了橘猫的后颈。

　　猫受惊松口，泛黄的情书飘飘荡荡落下，正盖在姜简之仰起的脸上。

　　苦橙香扑面而来。

　　她手忙脚乱地抓下纸张，却听见头顶传来闷闷的笑声。

　　沈砚修不知何时已经跳了下来，怀里抱着不情不愿的橘猫，袖口沾了墙灰，却笑得眉眼弯弯："姜小姐，你这是……主动要当证物袋？"

　　姜简之耳根发烫，低头假装整理情书，却发现纸张背面多了一行先前没注意到的小字—— 「若你读到，替我看看新茶可好？」

　　字迹清隽，墨色已淡，却莫名让她心尖一颤。

　　"这是……"她下意识抬头，正对上沈砚修专注的目光。

　　夕阳将他的瞳孔染成琥珀色，里头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

　　橘猫趁机挣脱，一溜烟窜进实验室。

　　沈砚修没去追，反而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布袋："伸手。"

　　姜简之疑惑地摊开掌心，一颗颗檀木珠被倒了上来，还带着他的体温。"少了一颗。"他指了指她鼓囊囊的口袋，"是不是该物归原主了？"

　　"谁、谁拿你珠子了！"姜简之嘴硬，手却诚实地摸向口袋。

　　指尖刚触到圆润的木珠，沈砚修忽然俯身，呼吸擦过她耳畔："那颗是沉香木的，泡过三年陈的普洱。"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笑，"听说……能安神。"

　　晚风拂过，苦橙树的嫩叶沙沙作响。姜简之捏着珠子，突然发现他后腰的银杏胎记边缘，有道细长的旧疤，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

　　"这是……"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即将触碰时猛地回神，指尖一转指向食盒，"绿豆糕要凉了！"

　　沈砚修眨了眨眼，没拆穿她生硬的转折，反而配合地掀开食盒盖子："尝尝？我加了点桂花蜜。"

　　甜香弥漫开来。姜简之咬了口糕点，酥皮在齿间碎裂的瞬间，甜味里泛出淡淡的茶香。

　　她惊讶地抬头，却见沈砚修正用试管往茶盏里滴液体，灯光下，他侧脸线条温柔得不可思议。

　　"碧螺春提取的甜味素。"他推来茶盏，"比白糖健康。"

　　橘猫不知何时又溜了回来，蹭着姜简之的脚踝喵喵叫。

　　她弯腰挠它下巴，铃铛声里，听见沈砚修轻声问："明天还来吗？"

　　暮色四合，最后一缕阳光落在食盒底部的茶渍试纸上，那颗歪歪扭扭的心，此刻看起来竟像在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