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6.纯白地域（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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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不知道。
他从来不知道——被自己认定是冰凉的、冷血的、死板的机器竟然也会拥有这样柔和的笑容。
夕阳斜照，醇厚的橙黄色光芒游走在那部‘机器’的身躯上，连带‘它’脸上温暖的弧度也一同被宽和的色彩融化。那样夺人心魄的情景，甚至让他萌生出似真似幻的感觉，仿佛在这一刻‘它’所面对的，就是整个世界。
……开始有了色彩与生命的、只属于她阿尔忒弥斯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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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ifact’？听你的口气，好像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东西吧。』
『啊。‘古代技术遗产’真的很不可思议，甚至有一些地方是我们这些后来人所无法理解的……
你相信吗？他们虽然是由冰冷的金属制造出来的‘无生命体’，但却和人一模一样，有生理周期，会吃饭喝水——』
『喂喂喂……这玩笑开大了吧？』
『根据我们目前的研究，这不是玩笑。‘Artifact’还拥有很多人类无法想象的能力——形象地描述的话，他们就像是进化后的‘人类’。』
『嗨嗨、打断一下。既然那所谓的什么古代遗产比人类还要优秀的话，怎么可能成为‘遗产’啊？这么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和适者生存没半毛钱关系啊！』
『……不愧是地质学家，嗅觉果然敏锐。
‘Artifact’现在还在研究中，你提出的核心问题还没有找到答案，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刚苏醒的‘Artifact’缺少了人类拥有的一项最重要的东西……』
『果然吧？那么，是什么？』
『——感情的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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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种好了？”
劳尔不可置信地打量着明显是被翻松过的花圃土壤，声音干涩地问出话来。
他的视线在半空中恍惚地扫过一圈，最终锁定了少女那双沾满肥沃泥土的手掌，脸色青白变换。他有一个想要问她为何知道埋种的念头，也随着视线在半空里转了一趟，硬是被他咽了下去。
“没有。”
少女难得的笑容早在回过身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声音平静地给出回答。
“还，没有。”
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慢节奏，可劳尔却有些不认识她了——虽然他归根究底就没打算去了解过。
地质学家下意识地挠了挠乱翘的红发，他觉得自己有许多事情想问，可是那些似乎很容易问出口的问题就像是浇进土壤中的水，往下渗透到最后，一滴也没有剩余。
——真是憋屈，混蛋。
他烦躁地拧起眉头自我唾弃。
……“为什么没有问出口”这个问题无形中被劳尔纠结了无数次未果，而在他本笃定地认为它会就这样烂在心里的时候，又出乎意料地得到了答案——不过，那已经是他这一辈子的终幕时，“一时兴起”的回忆罢了。
“唉，还是我来吧。”不该指望你会的。
地质学家絮絮不甘地念叨着，蹲下身子开始在花圃里播种。
“……会出现，绿色。”
“恩？——啊，你是说发芽的事情吧。”
“绿色的物质。”
“真是奇怪的说法。算是吧，因为是植物嘛。”
对于这种行为，阿尔忒弥斯觉得很奇妙。之前她有见过‘贝鲁纳尔’的‘母亲’在后花园做过与‘劳尔’一样的动作，隔了几日，原本空白的地方就突然有了绿色。
她要来黑漆漆的种子，把两者里里外外对比了许久，甚至吃下一颗分析其基本构成物，还是未曾找到合理的解释。
阿尔忒弥斯抿抿唇瓣，陶瓷般生硬的小脸上头一次浮现出疑惑的神色。
——好想知道。
“……然后，顶端会转变成黄色。”
她费力地搜索着贫乏的表达方式，仿佛竭尽全力的模样让劳尔诧异地愣在一旁。
“黄色的、轮盘，直径大约三十厘米。目测高度有一到三米左右。
……春天，夏天，秋天，冬天，都会出现。”
缓慢地吐出最后一个音节，阿尔忒弥斯倏然沉默了下来。用完了所有能够找到的、脑海中关于‘植物’的词语，但胸口依旧残留着意犹未尽般的遗憾感，数次想有所补充，大脑却总是不听使唤。
“……”
地质学家被咽了一下，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人性化！怎么会有这么人性化的神态！
劳尔在心里哀号。
‘你不是Artifact么！不是机器么！你叫我如何相信啊！’
‘啊啊啊！不要用那么冷静的表情看过来啊！你的眼睛在发亮！别吓我啊！’
‘……明明脖子上镶着专属古代技术遗产的金属片，为什么……会有感情呢？’
劳尔的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杂乱的感受搅浑在一起。
“……不会都是那种东西啦，至少我在种的不是，”地质学家用力将太过复杂的心绪甩出体外，依然操着一口懒懒的调调，“你说的叫做‘向日葵（ひまわり）’，也是一种花。”
“向，日，葵？（ひ、ま、わ、り）”
阿尔忒弥斯异常乖巧地跟读了一遍，紧接着，她像是找到了焦点一般，橙黄色的双眸蓦地燃起了令人迷醉的光芒。
“向日葵（ひまわり），向日葵（ひまわり），向日葵（ひまわり）——……”
她反反复复地用略带金属性沙哑的清脆嗓音念着这四个文字，垂在身侧的沾满泥土的双手似乎是因为兴奋而颤抖了起来。
这样反常的阿尔忒弥斯让劳尔紧张地立起身，不停地在她面前摇晃着手掌，差一些没担心得起跳。
“喂、喂！阿尔忒弥斯？你怎么了？”
“……向日葵，在哪里？”
“你——你不要吓我啊！”
身前的‘劳尔’面色窘迫而又尴尬，但阿尔忒弥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之前的失态。
她的机体在听见那个词汇的时候，运转速度明显加快，原来每日都会感觉到的关节的干涩摩擦也在一瞬间全数褪去。
——想看。好想见到‘向日葵’。
遵从自己机理的指令，阿尔忒弥斯动作极快地握住劳尔白衬衫的一角。而目睹这一动作的劳尔只是全身一僵，呆呆地躇在那儿，戴着厚手套的双手凝滞在半空，却并没有同上次一样将她的手挣开。
“——我，想看，‘向日葵’。”
少女扬起逐渐生动起来的脸蛋，澄澈的瞳盯住他，缓慢而坚定地如此说道。
“我，想看。
“……‘帮助’我，‘劳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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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ifact’什么的，说到底跟身为地质学家的他实在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劳尔用手支着下巴，坐在木桩上，脸上停留着既无奈又木然的表情，目光下意识跟随那个熟悉的背影，往左，往右，伸手，蹲下，奔跑，仰头。
不远处的木桩边，借来的马正快活地打着嘶。
他动动鼻翼，夏季的味道充满胸腔，嗅得着的生命力源源不断地迎面扑来。
微低头看去——漫山遍野的灿金色的向日葵花田。
与少女柔软的长发有着相同的颜色的向日葵花田，仿佛把她溶解在其中一般。劳尔打了个哈欠，想起居然让他碰上阿尔忒弥斯这样的怪胎——或者说是传说中的‘Artifact’——他这几个月来绝对憔悴得飞快。
没错，自从米切告诉他了那个恐怖的数据后，劳尔就已经猜透了八成；而真正确定自己的判断的时候，还是在看见阿尔忒弥斯颈项间镶嵌的金属片的那一刻。金属片上面铭写的字迹很漂亮，是标准的阿尔卡迪亚古文字，拼成她的名字‘Artemis’。
“……唉，比我早出生的古代遗产居然比我还要有活力……”
注视着阿尔忒弥斯轻快的身影，地质学家幽幽地长叹一口气。
然后便看见她慢吞吞地回过头来，站在一株是她一人高的向日葵旁，嘴角缓缓勾起了若隐若现的弧度。
劳尔怔怔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双眼。
他绝对不承认，心里的愉悦与负罪感竟然决堤而出，害得他狼狈地将头埋进手臂中。
『‘Artifact’缺少了人类拥有的一项最重要的东西……』
『果然吧？那么，是什么？』
『——感情的波动。』
“你也真狡猾啊，在我已经下定决心的时候轻易地用一个笑脸打发……”
二十五岁的成熟男人沙哑地自言自语。
“你不应该来找我的，混蛋……
“……明明就是我，不去了解你，隐瞒了这么久。
“你这台机器，马上就要成为研究材料的‘Artifact’，本来就和我没有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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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7章 06.纯白地域（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