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 5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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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医生拿了一堆东西过来。止血钳，橡胶管，气囊。
医生对母亲说：
“可能会比较难受，你要配合。”
母亲无力的点点头。那一刻，我知道，母亲有多么想活下去。
我看在一边，看那些医生往母亲的鼻孔和食管里塞进长长的管子，充气，扎紧……
母亲几度欲呕，却被插到半截的管子阻碍着不能。
那表情如此痛苦，尖锐的划在我的眼里我的心上。
医生在忙碌，其他的人很安静。整个世界寂辽无边。我站在那里，像是站在无尽的黑洞里，四面八方的黑暗吞噬着我。我一个人，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力量，也看不到任何光亮。
终于结束了。
母亲陷入昏迷，身体里插着长长的管子，安静的躺在床上，失血过多，连嘴唇都是苍白。
“给她输200CC血。”医生给身边的护士下指令。
很快，护士拿来一堆东西要我签字确认。
我细细的看它们。那些打印的文字里，各种各样冰冷的字眼，而我，不能提出任何疑问和反驳，因为我知道，任何的疑问和反驳都是徒劳的，除了浪费时间，起不到任何作用。我只能签下我的名。
忽然想起小时候，考试后每每要父母在试卷上签字，那代表了一种监护和责任。现在，我在这样的时刻签这样的表，母亲的生命，真真切切就系于我那写熟的名字之下。
我继续认真的听医生交待相关事宜，母亲可能出现的反应，还有，最坏的打算。
母亲如此安静的躺在床上，医院的薄被下是她单薄的起伏。什么时候，母亲竟是如此单薄和瘦弱……
医生和护士终于离开，一切都归于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来不曾发生。
我站在床头，看着昏迷中的母亲。血液一点一点从一条手臂滴进母亲的身体，另一条臂上，是长长的管子，里面是透明的药水。
红色的血液袋和白色的吊瓶高高的悬在天花板下的支架上，一滴，两滴。床头的监护仪上红色的数字在跳动，一下，两下。我的整个世界只剩下这单调的数字。
医生说，如果监护仪上血压那项的数字低于多少高于多少就会……
医生说，如果脉搏那项数字低于多少高于多少就会……
医生说，如果那条线不再跳动变成平的就会……
医生说，病人情况很不好，你要随时注意……
数不清的医生的话在我的脑海中交叠。
我想像影视剧中那些任性的场面一样，捂起耳朵大声的说，我不听我不听，却硬生生的被自己逼回去。
现在，母亲，只有我在身边。
有护工过来，用拖把一点一点拖掉地上的印迹。空气里立即弥漫着浓烈的“84”味。
和我一样，母亲也一直不喜“84”味，只是，她现在只能安静的接受，连皱眉都不能。
我终于意识到，我完完整整的目睹了一切，却毫无能力去阻止或是改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除了在走廊上奔走着去叫医生，除了对医生发出小心翼翼的疑问和无力的质问外，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替代不了。
病房里有人在善意的提醒我：
“小姑娘，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家人呢？赶快叫他们过来啊？”
那个大婶的话让我想起来，原来，这么漫长的时光里，只有我自己。
但是，如果父亲也在呢？让他也看到这样惨烈的场面吗？我的同样不再年轻的父亲，他又怎样面对？
我甚至开始庆幸只有我一个人的面对和承担。
我看到那个大婶脸上的表情。有对发生在身边的惨烈的恐惧和怜悯，还有，作为长辈的对我独自应对的善意的心疼。我对那个大婶道了谢，从柜子里翻出包里的笔和便笺，记下母亲插管、输血的时间和正在点滴的药剂名称，然后走到门口，犹豫了很久，还是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喂？蓉蓉？”电话里是父亲疲惫和怔忡的声音。该是在补眠吧。
“爸。”我低低的喊了一声，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我努力呼吸了一口浓重的带着“84”气息的空气，调整好语调，接着对父亲说：
“在睡觉？”
“是不是你妈出什么事了？”父亲的声音一下子清醒过来。
“嗯。”我点着头，努力逼回要流出的眼泪。“中午又吐了，刚才医生处理了，情况不太好，我看着呢。”
我努力尽可能平淡的描述母亲的情况，眼前无意识的浮现出母亲苍白而痛苦的脸，还有那大片大片的红色。
我发誓我这辈子第一次如此痛恨那红色。
“我马上过来。”电话里听见父亲起身的声音。
“爸你现在不用过来。我一个人守着就行，你抓紧时间睡一会儿，晚上肯定要熬。”我希望能看到父亲，却又不能不为他的身体着想。毕竟，依母亲现在的情况，晚上的值夜是一定不能打盹的。
“你先守着，有什么事叫医生。我马上来。”父亲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等待父亲过来的时间里，医生来看病房看了三趟。插管过后，换了一个中年男医生，我听旁边的护士叫他“沈主任”。
沈主任最后一趟过来的时候，递给我一张纸，上面触目惊心的一行字：“病危通知书”。
“你母亲情况不太好，这个你签个字吧，做好心理准备。”沈主任平静的对我说着，一种典型的医生的语气，没有抒情，也不算冷漠。只是平静。
我拿着那薄薄一张纸，走到门口，一行一行看完。
在这一分钟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我人生中第一次接触到病危通知书竟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而且，竟会是我亲手签署……
我回到病房，找出笔，弓着腰，在小小的床头柜上签下我的名字。监护仪上的数字在我的眼前跳动。
然后，我坐在床前，安静的看着。
母亲仍然没有任何反应的躺在那里。我只能安静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第 5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