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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三兔共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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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灵青
三兔共耳?当江晏养了舍生、浴血、剧情三只少东家(上)
舍生:武力top0一条命非常谨慎,一命速通燕云十六声
浴血:强,痛感敏锐
剧情:菜,但无痛感爱莽
王清托付给江晏的两个孩子在最开始并没有区别,只是一个吵闹些,一个安静些。
在竹林定居后,陈子奚总是借此找江晏乐子:“捡两个孩子,江大侠真是心善。”
江晏拿着在外买回来的两个拨浪鼓,瞟了他一眼,说:“你不给他俩带东西,到时候又要吵你。”
陈子奚摇了摇扇子,道:“非也非也,你怎知我没带?”
他从怀里掏出来两只蝴蝶香囊挂件,一只白的一只红的,得意道:“清溪特供,驱蚊药包,你上次找我要的,怎样?闻起来如何?”
江晏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半响憋出一句:“挺好的,不过今天就在我那吃饭吧,刚好有坛好酒。”
“?”
陈子奚不明所以,以往都是他磨嘴皮子让江晏和他鬼混,今日怎么江大侠改性了,他心觉有诈,但心里被酒虫子烘得痒痒,一口答应:“好!江晏,这可是你说的,今晚需得喝个痛快!”
之后陈子奚才知道为什么江晏略带头疼地看了他一眼,无他,只因少冬瓜们在连话都不会说的年龄就开始和全天下双胞胎一样。
吵的那个伸着手要陈子奚左手红的那个,安静的那个也眼巴巴望着红色那个。
“呃……”陈子奚无助看向江晏。
江晏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拨浪鼓:别看我,我也没办法。
拨浪鼓也没办法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两个孩子互相瞪眼,一个嗯嗯啊啊不知道在说啥,一个闭着嘴连“哼”几声,把江晏杀人时不屑的语气学得有模有样。
两个孩子都想要红色的那个,给谁另一个都会哭,陈子奚艰难地干笑几声,说:“哈哈,要不干脆都别给了?”
听到这话,两个人更急了,撒泼打滚,什么招都使出来了。
江晏一把捞起差点摔下椅子的话唠少冬瓜,有些无奈说:“这么想要吗?”
他不得不拿着白色那只蝴蝶出门,过了一会儿,一只红色的蝴蝶挂件被他拿进来,陈子奚看了一眼,“嚯”了一声,道:“江晏,这俩是你亲生的吧,这么溺爱?”
江晏把陈子奚手里的红色蝴蝶给了话唠的那只,手里被血染红的给了安静那只。
两孩子终于安静下来,而挑起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被江晏扣下来,颤颤兢兢给两个娃喂饭。
“江晏!你也没说给他俩喂饭这么难啊?”陈子奚崩溃大喊:“怎么这个挑食那个也跟着不吃了?”
江晏把筷子一搁,故作严厉地对少东家们说:“不许挑食。”
“?等一下你这个时候不应该可怜帮我一起喂吗?”
江晏不语,只是难得清净地吃了晚饭。
别人总说江无浪大侠养的孩子长得十分相似,瞧着可爱极了。
而江晏则知道他们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
少东家没有痛觉,江晏教剑法时,他偷偷跑到江晏身边,伸手去摸了一下无名剑的刀锋,那利刃刹那间破开了他的手指,鲜血直流,可他像没感受到痛一样,新奇地把手举起来,在江晏背后给浴血看。
江晏闻到血腥味察觉一丝不对,猛地回头看见血滴滴答答流了一地,少东家还在傻笑。
浴血和少东家不一样,他痛觉极其敏锐,但十分能忍,被江晏拿剑柄怼了一下胃也不喊疼,只是在晚上吃饭时将饭菜全部吐了出来,还咳出一些血丝,被江晏着急抱去活人医馆时才发现他对疼痛的敏感。
一个武学天才怕痛,一个咸鱼混子不怕疼。
这俩人就是因为带着对彼此怪异的怜悯,才握手言和说江叔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命运真是会开玩笑。
而当命运给你一巴掌时,说明它下一刀就藏在身后。
在他们六岁时,江晏从外面带回来一个昏迷着,浑身是血的孩子。江晏一言不发地将他清洗干净,那孩子露出一张和少东家们十分相似的脸。
只是和他们常年带在身上的翠绿勾玉样镇官珏不同,舍生少东家脖子上挂着一枚碎裂的圆形镇官珏。
“…不是我。”浴血说,他指了指舍生脖子上的划痕。
“也不是我。”少东家慢吞吞地说:“他的眼睛和我不一样,寒姨说过我是狗狗眼。”
江晏摸了摸他们的头,说:“这是……你们的兄长。”
“哦。”浴血点头。
“嗷!”少东家兴冲冲应了一声,跑过去蹭舍生的手,对江晏说:“江叔,哥哥的手也是软的哎。”
舍生躺在床上,慢慢睁开眼,看清了眼前的几个人,他想说些什么,却被江晏反手捂住嘴,江晏安抚地拍了拍他的额头,道:“没事了,就在这里休息吧。”
失血过多引起的极度虚弱让他真的昏昏噩噩睡过去,只是抓着江晏的手不放,活像失而复得,溺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江晏见到舍生的第一面时,以为遇到了王清的死魂。
长至肩后的卷发披在身后,一袭暗色破烂的长衣,雨后闻腥犹带铁。他一只手里拿着闪着荧光碧绿完好无损的镇冠珏,一只手中紧紧握住无名剑,左胸口处一道贯彻透光的伤连血都涌不出多少。
他一只残缺的眼睛闪烁着看向江晏,如磷火点的鬼灯,嗤笑一声:“你们这些漏网之鱼,死到临头还要装成江叔的模样,做垂死挣扎吗?”
说完,无名剑寒光一闪就向江晏刺来,两人眨眼间过了数十招,舍生一招一式都是让江晏感到熟悉而又陌生,熟悉的是这剑法与他如出一辙,陌生的是这剑气与他大不相同。
江晏的剑不会退,舍生的剑不见生死便不会停。
但舍生已是重伤穷途末路,他的脸色越发惨白,手也无意识抖个不停,江晏开口逼他停下:“停手。”
回答他的是困兽犹斗的凌厉杀招。
伤口被大开大合的攻势扯裂,舍生置若罔闻,直到被江晏的剑柄一下打在膻中,彻底丧失了战斗力,笔直地往后倒下。
江晏伸手去捞倒下的人,被他反口一咬虎口痛得哼了一声,也没把手缩回去,只是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头,说:“如今是后周广顺二年。”
死死咬住他的人浑身一颤,那双混浊被恨填满的眼睛忽得失神,他看向江晏,放下无名剑用指腹去摸那张脸,他松口,大颗大颗的泪从他的眼睛里流出,呜咽的声音太过微弱,似一只含血的杜鹃。
后周广顺二年……二十七年前,舍生想,他真的回来了,从太平兴国四年。
但不对,江晏的右脸上没有他熟悉的那道疤痕,他幼时拿剪子乱舞,失手刮伤江晏留下的印记。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这里不是他熟悉的世界,江晏不是养大他的“江晏”。
……他迷失在时空里了。
舍生闭上眼,像燕子一样眷恋地蹭了蹭二十五岁的江晏,镇冠珏内里碎裂开,发出清脆一声,“咔”,如烛芯被剪。
“所以你是神仙吗?”少东家练剑时一边摸鱼一边找舍生聊天。
舍生摇了摇头,他从那天夜晚被江晏救下后,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体退回到了二十七年前的模样,也就是六岁这个人嫌狗厌的年纪。
“穿越时空,这么厉害吗?”少东家挥了一下剑,然后又挥了一下剑,问:“那你和我们一样能复活吗?”
浴血本来好好听着墙角,见少东家这么没心没肺把他们俩的秘密这样水灵灵抖出来,眼角抽了一下。
浴血捡起一颗石头往少东家脑袋上丢过去。
“哎呦,你又欺负我是吧,等我告诉江叔去!”少东家抱住脑袋,放下江晏给他做的小木剑,顺势往地上的草上一躺,摆出一个“大”字。
“起来练剑,每次打架就你最菜,到时候衣服自己洗。”浴血走过去,自高而下看了少东家一眼,拿脚往他屁股上一踹。
舍生摇了摇头,说:“人只有一条命。”
浴血说:“可我们有无数条。”
少东家蹿一下站起来,眼睛放光:“说实话……你们不觉得很厉害吗?就是,我们这个配置,在话本里一定是拯救众生的大侠吧!”
“你,和主角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你,神出鬼没总能在关机时刻救下主角的天外人,然后你们跟着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胸怀大志被天下人夸赞的主角也就是——我,抱得美人归!……美人就让江叔先当当好了。”
少东家就这样指定了话本的主角和配角。
两个配角都没反驳他,一个是习惯了这狗的话唠嘴贱,一个想了想觉得挺好玩的,还想听接下来的剧情。
“…嘁,兄长,别这么惯着他。”浴血总是很轻易地看出舍生的想法,他眼睛里总闪烁着和舍生一样的光,江晏在教他无名剑法时总是让他牢记以退为进那招。
他拿出剑,显然不打算理边上那只菜狗,对上舍生总是沉寂着的眼睛,道:“兄长,我们来切磋一下吧。”
等江晏傍晚踩着影子回来,就是这副光景,菜狗在暖洋洋的太阳下,小木剑被他抱在怀里,和村口懒洋洋的阿黄一样总爱偷闲,
浴血在和舍生打架,但他一眼就看出舍生在纵着浴血,还时不时指点一番。
恍惚间,江晏什么都没想,他握紧了无名剑,快步走过去。最爱躺着的少东家一下睁开眼,第一个跑过来,扑到江晏怀里,黏糊糊地说:“江叔~江叔~你回来了!”
“嗯,有好好练剑吗?”江晏蹲下来,摸了摸菜狗的头,看他眼神一下僵住心虚地到处乱瞟:“啊哈哈,有的有的。”
“在梦里练是吗?”江晏忍住上扬的嘴角,说:“明天加练。”
“啊……”少东家垮着脸哭唧唧试图蒙混过关。
其他两个也围了过来,江晏拿帕子给他们擦汗,问他们想吃什么。
夜深后,待几人漱洗干净,江晏就有些为难了,两个小孩总是喜欢贴着江晏睡,左边一个,右边一个,这次加了一只,嗯…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像丧家犬一样的舍生。
江晏犹犹豫豫,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这件事。
少东家倒是水灵灵地把舍生推到江晏边上,美美窝在舍生的边上,说:“我今天要和兄长睡。”
舍生僵硬地笔直躺下,眼睛乱飘,对上了江晏好笑的目光,立马闭上眼假装看不见。
月上枝头,几人在一张大席子上贴着一起安静睡着。
那些梦中土里埋藏着一人长恨的碧血,在这一刻被不羡仙的梨花溪流冲淡,那些可怖畸形的裸露岩石,荒废许久的竹林旧居,又再一次传来了风声,窸窸窣窣,竹林在舍生的梦里生长。
江晏睡得很浅,身边一个孩子悄悄坐起来就将他惊醒。
他转过头,仿佛看见一盏鬼灯悠悠对他燃着。
“……”
舍生那双眼睛里,似乎总有长生不灭的鬼火磷斑。
滴滴答答,泪顺着幼童的脸流下,像烛泪,江晏伸手借着月光把他的眼泪擦去。
江晏低着声,用气音对他说:“怎么了?想家了吗?”
舍生少东家不摇头也不点头,他只是对江晏说:“我找了你很久。”
“哦,那就是想江叔了。”江晏笑了一下,舍生能借着月光看见江晏注视他的温和的双眼。
舍生少东家又躺下来,他想,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二十七年后的月亮是这般圆,二十七年前的月亮仍是这般圆,舍生被他记忆里的月亮弄混了,他似乎觉得江晏明明就是他世界里熟悉的那个人,又觉得雾里看花,花非花,雾非雾。
但他不能解释为何会出现两个少东家,他也不能解释镇冠珏为何一分为二,江晏的脸上为何没有他划出的伤痕。
可明明江晏总是能无意识说出只有舍生少东家才有的喜好。
他总觉得有一条灰线在看不见的命运里埋藏,等着哪天变成一条毒蛇将他狠咬一口。于是在少东家们十三岁那年,江晏应妙善来信去探寻梦傀之毒,舍生少东家也走了,带着属于他的那把无名剑,无人知晓他要去何方。
哪怕少东家在他们背后哭得喘不上气,一直在追,江晏也没有回头,舍生也没有回头。
舍生少东家想,当初自己也是这样哭喊,甚至更为孤独和绝望,可那又怎样?人都要适应被改变的环境,弱者会受伤,强者也会死去。
至少这一次的少东家有浴血陪着他,不至于像舍生一样在夜晚里惊醒数次,熬至天明才堪堪睡去。
舍生求亡,与长生不死。
到底哪个是人最苦苦追求的?他们不知道,但长生不死对于十六岁两只形影不离的少东家们来说,是值得庆幸的——在这晚燃烧的夜。
他们本以为这是一场随着死人刀一起入江湖前的好夜,没成想这是“没家的人才会入江湖”的一语成谶。
无数的尸体堆在不羡仙的河湾边,少东家和浴血的脸上全是刀子进出飞溅的血。
刀刮着浴血少东家的手,白骨血淋淋地随着皮肉翻出来,他拿着剑,一步不退,往日江晏和舍生对他不要命打法的教导都抛之脑后,宛如喂了狗。
而少东家也在杀绣金楼侵入者时脱去了他的稚气,他仗着自己没有痛觉,还比浴血多一个死后随机刷新复活地点从而更不要命,觉得手没力了腿没劲了都要抹自己的脖子。
迷阵是双重重叠,他们一直在麻木地屠杀,红线不知道何时离开去往高处摇着那红披风。
浴血少东家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红了眼,他大喊着不要,早已失去往日高傲的模样,他疯狂奔去想要将红线救下,转头又看见那个名为千夜的江湖人拉弓往红线射去。
第一箭,被挡下,千夜嘲笑着不自量力,又搭上了第二箭。
那一箭射出,被浴血奔袭挡下。
而第三箭,便再也没有机会射出了,少东家闪身到千夜身后,往她脖子上狠狠砍去。
刹那间镰刀与寒剑发出巨大的震鸣,地裂开陷落,伊刀纵身一跃也跟了下去。
而绣金楼的残余仍举箭射往山头那一抹摇红。
浴血少东家恍惚地想,摇红,他总觉得听过这个名字,一阵尖锐的耳鸣将他的脑袋内震得发懵,又是白光一闪。
不对,不对,他挣扎往陷落的地坑跑去,可腿越发沉重,那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宛如百年一生。
他的崩溃呼喊与流下的泪与另一个十六岁的他重叠,脖子上挂着的碎裂镇冠珏在无人可见的地方闪着荧光。
“不要————”
宛如另一个他一生的血泪与恨痛都通通往他身上倾泻,一片一片肉被凌迟割下,血管在他的肉里抽搐跳动。
那是什么?是谁一生的痛苦?是谁在绝望地哭嚎舍生?是谁佝偻着滞骨,一次次在轮回里被蹉跎,固执地徘徊?
三兔共耳(中)
舍生、浴血、剧情,本就是三人在不断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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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渡不羡仙被烧后,开封府尹莫名在暗中多了把的刀,不过这刀是双刃剑,每每斩敌时总会糊自己一脸血。
而传闻里的主角则在安心摆烂,顺便背地诋毁对某府尹大人。
“谁是他刀了?太荒谬了,我还看不惯他那清高的样子呢!你看看他当时给我塞毒药的样子,我都恨不得给他来上一拳。”
“……”
少东家一脸抓狂地摇着浴血,道:“哥你说话啊,你咋看的?我才没蠢到给别人当刀使呢!”
浴血让他摇,无力吐槽:“你还觉得自己没被卖吗?从进开封城的一瞬间我就和你说过了,但你好像比别人天生少个心眼子,拦都拦不住……”
“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这套路也太深了这谁受得了,我想回不羡仙,我想回清河。”少东家在他们在开封租的房子里撒泼打滚,“江叔,寒姨,回家吧好不好,回家吧,还有兄长这三年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怎么感觉全世界就我蒙在鼓里?”
事实就是如此,很好欺负的少东家整天被支着干这个干那个,神仙渡把他养的很好,江晏,寒香寻,包括舍生和浴血都纵容了他许多年,以至于少东家舍不得拒绝别人,有感激他的人,也有对他大呼小叫的人。
浴血时常在知道少东家又在外面碰一鼻子灰后去帮他找场子。
揍完后总有种憋了很久的气呼出来的顺畅感,好像很久之前就该这么揍过他们一样。
“你真的不觉得最近发生的事,很熟悉吗?”浴血斟酌着开口。
“?”少东家歪头,反问:“有吗?
“我总觉得像是上一世发生过。”
少东家把被子一盖,一个人扭头揪到一旁,说:“哈,这些糟心事要真是再来一次,我怎么可能蠢到继续被那狗官骗着。”
浴血垂着头,默不作声地摸着手里的半截玉,也躺下睡了。
菜狗说的有道理,如果真的在上一世发生过,为什么他们会救不下红线,死人刀,不羡仙。
雾霭沉沉,月迷津渡,浴血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三只兔子在绕着一轮昏黄的月亮跑。
什么情况下三只兔子能数出来三只耳朵?
浴血少东家在梦里细细得又数一边,一、二、三。
三只兔子跑得更快,这时浴血才蓦得发觉这些兔子的耳朵居然互相长在对方的身上。
那场面实在非常人所能理解,一瞬间的信息量冲得他头皮发麻,很快,其中一只兔子不知何处出现伤口,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流了一地,顷刻染红了它整个身躯,另一只兔子紧接着褪去身上的毛皮血肉,一蹦一蹦跳着,白森森的骨架露出,发出咔咔的响声。
浴血全身冰冷,他想让梦中的这圈兔子停下,可它们围着月亮纠缠不清,那晦暗散发着鹅黄的月亮,从始至终没有变化过。
他走近去看,听见了三只兔子发出痛苦的吱吱声,它们飞速旋转,翻滚扭曲,浴血看见一切都是那只雪白干净的兔子在往前使劲跳蹦,使得长在一起的兔子们被扯着耳朵跟着它一起陷入无止境的循环。
是,是。
浴血少东家再往前走,他越走越觉得荒凉,一阵白光后,他的眼前出现了他熟悉的竹林旧居。
那个年轻的侠客笨手笨脚地哄着一个哭闹的孩子,抱着小小的孩子摇啊摇,转着圈踱步,拿着完好的镇冠珏在孩子面前晃:“不哭了,这个给你玩。”
浴血少东家瞳孔放大,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喃喃喊着:“江叔……”
而那个蓝衣侠客,只是往他这里转了转头,用食指放在嘴边,对他轻轻“嘘”了一声。
随着一阵风声,一切都消失了。
他转头,闻到浓烈的让人作呕的血腥味,整个人踉跄,忍不住往前跌坐跪地。
怀里出现了一个轻飘飘的人,那人的头颅靠在他的手上,头发与血凝固在一起结成厚厚的血痂。
他忍着头晕目眩,忍着反胃干呕,捧起那人的头,熟悉的眉眼与圆钝的鼻尖,江晏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在他怀中死亡。
正是太平兴国四年。
“别死…不要死,江晏,江晏。”
浴血少东家感觉到梦中他的身躯战栗不停,悲伤到极致时连一滴泪也流不出。
他无助地环顾周围,尽是一片死尸成山,血流成海。
幽云十六州,江晏。
浴血少东家忽得头痛欲裂,他听到梦里的身体崩溃像一只困兽,绝望对着天大喊:“让我回去,让我回去!”
“什么长生,什么异位,我都不需要,让我回去!”
滚烫的血流进泥污里,他在江晏的身边将自己杀死一次又一次,头颅总是滚落在江晏的手边,而他总是会在咽气的下一秒睁眼。
他从未如此后悔过,也从未如此恨自己过,他手里的剑没能救下任何一个人,也救不下他在地狱烈火里被灼烧的灵魂。
镇冠珏吸食他太多的血液,绿色的玉被血烧得发黄。
“为什么连我都有重生的机会而江晏没有?!让我回去,我要去救他……”
少东家哽咽地哭着,他感觉自己像一颗燃烧在秋天里的树,在其他草木缓慢而安静地等冬到来死去时,唯有他渴望提前死在这个季节。
浴血看少东家一片片凌迟挖下自己的血肉,数十次,上百次,直到镇冠珏变得血红碎裂开,他的血将江晏全部浸没。
他的梦开始了下一次轮转,那三只兔子再次出现,扭曲且抽搐着。
这一次出现的场景是少东家跟着江晏学无名剑,他脖子上仍然挂着那完好的镇冠珏。
“退亦有方,别不顾死活地冲上去……”江晏拿着剑柄轻而易举挡下了少东家的攻势,再顺势闪身,举起剑身往少东家背上一拍,拍得他痛呼一声趴到了地上。
“全是破绽。”江晏摇头。
“江叔,再来!”少东家爬起来,继续向江晏刺去,又被江晏卸势,纵着打了几个来回。
浴血觉得有些好笑,这是他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在江晏手下练剑。
哪怕刚刚经历过一道长久的生离死别,他心中的钝痛被此时少东家和江晏的温情所取代。
他安静地看着,不再向前走一步,只是在梦里看了他们几个月,从日升日落,月沉月起。
他看江晏从腋下抱起他,拎起来颠了颠,一本正经地说:“好像长胖了?是不是在你寒姨那吃多了?”
小少东家恼羞成怒,对着江晏大喊:“你才在寒姨那里喝酒喝胖了!哼!”
二十出头正是和小孩一桌的年纪,江晏笑起来,眉眼都高高弯着,继续逗他:“这么胖,到时候轻功上不去屋顶可怎么办呀?”
少东家皱起一张小脸,信以为真,便伸手去捂住江晏的嘴,正正经经地说:“那我以后少吃一点,我还要变成特别、特别厉害的大侠呢!”
江晏把少东家抱着,掐了一把他的脸,问:“为什么要变成特别、特别厉害的大侠呢?”
“因为我要保护江叔!”
因为我要保护江叔。浴血在心里和他一起念道。
“好啊,那等你长大了,江叔以后要被欺负了就报你名号,嗯?”
二十几岁的江晏转过头,笑盈盈像一汪温热捧在手里的水,他对上浴血少东家一直看他的眼睛,说:“那说好了要保护江叔啊。”
江晏的眼睛就像昏黄的月亮,总是孤独地悬挂在夜空,一只柔软的眼球就这样注视着你。
浴血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兔子会拼了命地跑。
这些美梦如白堕鹤觞,他捂着嘴不让自己把美酒与兔子呕出来。
这一次是皮肉剥落掉在地上的声音,像一张纸被风摩擦发出的“哗”。
浴血喉咙里的兔子从他嘴里蹦哒着跳出来,跳到他手上,他的手就沾满了鲜血。
“江晏……”
他想起来了,他想起了这一世。
江晏冰凉的手摸着他的脸,断断续续用听不清的声音对他说:“下次要谨慎一些,不要脑子发热就冲上去…你怕痛,要好好活下去。”
“可是江叔,我不会死啊……”浴血少东家笑起来,他一边哭一边笑,癫狂地颤抖,他滚烫的手拉住江晏缓缓滑落的手,让江晏仍然能摸他的脸。
他双眼含着热泪,血混着泪就这样落下,可他还是笑着,对江晏说:“江晏,怎么办?”
“江晏?”
江晏那双眼睛仍然注视着少东家,只是慢慢附上一层灰霭,他没有闭眼,只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而生理性皱起的眉也随着人的死去而僵硬。
人们总爱凝视月亮,那轮暗黄的,畸形的,浑身沟壑早已死去多日的月亮。
过去月亮总和长生药联系,浴血少东家恍惚地想,将一轮早已死去万年的月和长生不死联系在一起。
世人到底在求什么?
“我不要长生不死,”浴血睁着眼睛,一动不动魔怔着注视江晏,“我要舍生。”
如果江晏的死是一道跨越不去的宿命,少东家想,那他不要永远活着,他要舍生求亡。
而他活了太久太久,像幽魂一样,见证了朝代接二连三的灭亡,直至幽云十六州再次被收复。
江晏,江晏。他所期望的一切,他们所期望的一切,是一场争相渡河。
浴血少东家咬着镇冠珏,跳河而死。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朝回夜伏,殿前狐哭,石下兔无。
他浑浑噩噩从几百年的游离中抽身而出,喜怒哀乐对他来说都只是身体的无效反应,那些时间对他就像一条笔直的长河。
他无力跪在漆黑而虚无的梦境里,虚无,所有声音都好像消失了一样。
恍惚间,被一个人拉起来。
浴血抬头看过去,舍生少东家出现在他的身边。
“兄长……”
他被舍生捂住嘴,舍生少东家垂眼,低声说:“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明白什么?
“不明白?那你再去看好了。”说完,舍生将他推向了那轮暗黄的月亮。
这一次,被江晏带着养大的是舍生——应该说,是第三轮少东家。
浴血有些厌倦地坐在梦里,看江晏不厌其烦的照顾他。
他想,江晏,远离他吧,远离这个灾难轮回的人,浴血甚至想一剑刺死那个抱着江晏的少东家。
可江晏就是这样,像一轮月亮一直高悬照耀着离人。江晏……当他默默念到这个名字时,他哭了出来。
我要怎么救你?
梦中十九岁的江晏拍了拍他怀里的孩子,安抚地说:“不怕,不哭,我会保护你的。”
三兔共耳(下)
当江晏养了三个少东家,即使这一切都是轮回的轮回,他们仍然要与彼此再度重相逢。
——————
浴血愤恨地想,可是江晏,你谁都保护不了,你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
舍生和浴血一样,就这样顺着时间长大,这一次浴血清晰地看完了他的十三年。
他玩弄剪子划伤了江晏哭得稀里哗啦,让江晏好笑地哄他,不知道受伤的是谁。
江晏握着他的手,他拿着江晏给他削的小木剑,学无名剑法,舍生学得很快,江晏总是眼前一亮一亮又一亮,每次陈子奚拎着酒混混地过来,他就说“哎你怎么知道我家崽子又学会了这个”,然后少东家配合着江晏,一口一个“子奚哥哥也教我厉害的功法吧”,骗得陈子奚把明川药典都教给了少东家。
他很好学,江晏教什么就学什么,真真是个武学天才,不过就是太刻苦了些,惹得江晏有段时间非常苦恼。孩子和别人家的小孩不一样怎么办?不是说这个年纪的小孩最叛逆最喜欢上房揭瓦吗?怎么少东家这么省心?
于是一天夜里,江晏故作不经意随口一提:“别人欺负你了?”
“咳咳咳咳……!”少东家都要睡着了,被这个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忧心忡忡的问题一口呛醒。
江晏顺着他背给他拍了拍,说:“要是真有人欺负你,你要和江叔说。”
少东家有些好笑,他本来是对着墙睡的,这下翻过身,挤到江晏怀里,毛茸茸的头蹭了蹭他的下巴,他抬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对上江晏忧心的眼神,说:“有啊。”
“是谁?”江晏眉头皱得更紧,活像一只崽被欺负了赶着护崽的,英雄母亲,虽然他本人没那么觉得。
少东家捂着嘴笑,说:“江叔每次出去就很久不回来,我一个人呆着,感觉夜磨子都吵着欺负我。”
“……”
江晏失神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这是他上次足半年未归,少东家换上的新发型。
一根红绳绑着一小撮头发,其余的披在肩上,长了挡眼睛就草草被人拿剪子剪掉,所以显得有些参差不齐。
“江叔是觉得我最近练功太勤快都不偷懒了吗?”少东家总是很能理解他家监护人目前对他的爱护,因为不得不离开甚至是长期不在孩子身边,而产生的一些焦虑。
他反过来安慰江晏:“是因为我最近总做梦,我梦到我长大了成了大侠,我怕我保护不了江叔,所以才这样勤奋。”
“哼,现在还是我保护你呢。”江晏搂紧了他。
“嗯嗯嗯,是是是,”少东家幸福地眯了眯眼,又闭上眼睛困倦地打瞌睡:“睡吧江叔,都很晚了。”
他们两紧紧抱着,像黑暗里唯二燃烧的蜡烛,相互温暖,相互照耀。
何处是家乡?有对方在的地方便是安心处。
仍然,节点随着轮回没有改变,但死去的人更少了,舍生沉默着,救下许多本该死去的人。
可江晏觉得不对劲,哪怕他已经和他分离多年。
他的一些未和任何人透露的计划,似乎被他这个从小养大的孩子看透了,像一只狼沉默地在江晏身后跟着,只待瞬息将江晏一口咬下。
他不知这是好是坏,少东家似乎像一场暴雨,湿冷地包裹着江晏的一切,无声无息,又大摇大摆透露出的痕迹,显示出他身份,根本没藏过。
一件一件,仿佛听尽天命预知未来。
不,江晏焦虑地想,不止是像预知未来,倒像是他切切实实经历过这些。
射向江晏的暗箭,提前埋伏的绣金楼与江湖恶棍,连随即爆炸的毒气都被少东家一点点预料到了。
江晏几次想找他问个清楚,但就像少东家十三岁那年,怎么找也找不到对方。
直到太平兴国四年。
北伐失败,幽州城没能攻下,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大好时机就此浪费,一片地狱人间死伤千万。江晏不会心甘情愿,燕北盟不会心甘情愿,他必定会死在这场无可奈何的旧梦里。
然而,然而……
江晏颤抖的手摸上了舍生沾满血痕的脸,舔舐他的月光比烈火灼烧更寒冷透骨。
少东家发出极其愉快,极度幸福的一声笑,他吊着一口气在这里等了很久,就是如此喜悦地等待。他感受不到血液的灼烧,也感受不到薄冰般的月光。
他清晰地意识到他在死亡,在一点点蜷缩着,融化成一粒灰尘。
“我救下你了,江晏。”
他轻松地长叹一声,像是憋了一生的忧愁就此消散,他看见江晏眼里含的泪水,可他没有力气再擦去这些。
江晏凝视着他,用力地抱紧他,忽得说出一句出乎少东家意料的话。
“多少次?”
“什么?”
那哀伤而清亮的眼睛,像一轮温暖的明月照耀着他,而那轮月亮,似乎是从三生前一直一直,注视着他的那轮。
舍生恍惚地想,莫不是江晏也跟着他一样陷入轮回了。
可江晏又为什么要陷入轮回呢?
他突然睁大眼,死死盯着江晏,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他的衣领,张着嘴说:“不…不……!”
什么时候遇见三只兔子只能数出三只耳朵来?
在他们融为一体,互相交融之时。
后周广顺二年,二十五岁的江晏,莫名其妙捡到一只天外来兔。
他似乎等了这只兔子很久,久到快要把他忘记了。
“我希望你不要再痛苦了,平安喜乐,无病无痛地度过幸福长久的一生。”
梦外的少东家不明所以地流下了泪,他不知道为何流泪,为他痛苦的过去吗?为他迷茫的未来吗?
或许是幸福的流泪,因为在他醒来时,他要去寻找他人生最重要的人。
江晏在等他,那三只兔子仍然在痛苦地旋转轮转。
江晏的期望像是诅咒一样压在少东家的头上,或许第一个少东家不顾命运轮转重来,罔顾天命,所以他注定要受到命运憎恨的反噬。
他总是想像江晏所期望的那样活下来,第一世,他没有痛觉,能不断复生,他也有江晏和洛神人脉护着,仗着这几点,即使不够强也能轻轻松松在江湖横着走,可这样他甚至无法见到江晏的最后一面。于是第二世,他一直在逼自己强一点,再强一点,和江晏那样可以一人敌千军万马,他就和十九岁前的江晏那样,骄傲,手中的剑永远不退,太过于相信自己的能力以至于到头来被调虎离山。他含着后悔,几乎没有求生欲地残喘,直到燕云十六州被收复那日跳河自尽。
第三世,他没有了痛觉屏蔽,也没有了死而复生的能力,于是谨小慎微,每天夜里不断复盘推演,他惴惴不安不知道还有没有再来的机会,他視这一次为最后一次救下江晏的机会——他救下了,但被江晏发现了他的这个秘密。
他像一潭藏在深山的死水,当江晏悲伤平静地问他经历过几次时,这孤独多年的寒潭被轻轻掷下的一颗石头激起了波澜。
他的眼泪模糊了视线,近乎哀求地阻止江晏妄图拯救他的举动。
少东家总是在江晏死后才敢虔诚地吻上他的额头,而如今江晏的吻落在他失血冰冷的唇上,下巴被他用手捏住,带着茧子的指腹摩擦着他的咽喉。
“不……”他微弱的抗拒被江晏堵在喉咙里,江晏伸出舌头舔舐他口腔里的血迹,少东家迷迷糊糊睁开眼,便见江晏那双眼睛一直死死注视着他。
到底谁的眼里才燃着荧绿的鬼火?
那些早已不含长生的血液裹挟着懊悔、偏执、遗憾,像一块块碎掉的镜棱扎入江晏的嘴里。
他想和江晏在一起时充满幸福的温情,不是这样含血拥吻,再来一次生死离别。
他们连好好的爱都没有说出口,在死亡前江晏无法倾泻他满腔爱意,他们是缠在暗土里枯死的连理,他只能在少东家魂往地下涌去时,苍白无力地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一遍遍重复约定。
“下一次,你要平安喜乐无病无痛地再次找到我,度过幸福长久的一生。”
他从悔恨的少东家,变成偏执的浴血,再成为遗憾的舍生,再从和江晏的约定下再次回到长生不灭,无痛无病的少东家。
少东家崩溃地在无尽的循环里焚烧自己,他长长久久地见江晏死于他的怀中,或他死于江晏的怀中被江晏祝福诅咒。
少东家不是没有想过停止这一切,只要他好好活下去,像江晏对他说的那样活下去,可他做不到。
至少,在每一世轮回中,他们总会有温暖的十三年时光,少东家放任着自己,上瘾着江晏在他面前死去的痛苦,下一秒又在十九岁江晏怀里睁开眼的眷恋。
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
在上十次、数百次的轮回里,他也躺在江晏膝上安详而温暖地死去,江晏摸着他的额头,又问了那句:“多少次了?”
少东家闭着眼,恍惚间以为这是某个黄昏的下午,他没有好好练功,找个地方窝着,再次醒来就是江晏支着下巴,笑他:“喂,大侠,就这么练剑偷懒,多少次了?”
少东家眉梢上扬,以为自己的困倦只是那场黄昏的回笼觉,他往江晏怀里窝了窝,像一只倦鸟说:“好多次,记不清了。对不起,江叔……下一次不会这样了。”
“嗯,下一次不会这样了。”江晏贴着他的额头,熟悉地感受着少东家慢慢变冷的过程。
在轮回里总会丧失自己的记忆,可当死亡将他们一方隔离开来,另一方就会想起这长久的纠缠。
于是待下次,再轮到舍生少东家时,他又被人捅了个对穿,只是这一次他没有死,他被江晏捡起来,他的镇冠珏被江晏拿走,和其他两个少东家一起再被江晏养了一次。
“?啊?”少东家被美好的睡梦中被浴血摇醒了,一脸状况外神游,听浴血一脸严肃的给他讲这些有的没的。
“啥?三只兔子三只耳朵?你睡迷糊了?”
浴血给了他脑袋一下,少东家终于清醒了。
他愣了一会儿,然后不可置信地指了指浴血,然后指了指自己,一双眼睛睁得瞪大。
“?有话就说。”
少东家给了自己一巴掌,喃喃道:“原来我之后能像你和舍生这么厉害吗?”
“……”
浴血用力给他脑袋再来一下。
看少东家在床上疼得嘶呀咧嘴,他说:“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按照之前的惯例,现在应该是刚好轮到你活,但我们三个居然同时在这一世出现。”
“我和舍生的梦境连通了,他和我说他正在寻找真相,但主要还是要向你下手……后周广顺二年,就是江叔捡回舍生那年。”浴血紧紧扣住少东家的肩膀,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终于有了些轮回里那度魔怔的样子。
“想,快想,你那年有没有什么异常或者江叔有什么异常?”
“哎哎哎别摇了我头晕…”少东家讨饶,突然一下凝住,浴血见状瞬间屏住呼吸。
少东家眼神放空,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像是一下望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我好像,记得,江叔的眼睛里钻出来过一只蓝色的虫子……”
“什么?!”浴血蓦得把少东家按在床上,说:“你好好想,是从他眼睛里钻出来的?”
“江叔说那天月亮很圆,给我们埋了酒,我好奇有多圆,悄悄溜出来看月亮。我当时被吓了一跳,问那是什么……江叔只说那是萤火虫。”
与另外两个还云里雾里的少东家不同,作为少东家里最独特的舍生,已经把江晏抓起来看在眼皮子下面了。
虽然说是抓,但其实是舍生粘牙地跟着江晏寸步不离,在从清河到开封,从开封到金陵,再到潭州,四处跑。
不羡仙那场火把他们烧离了家乡,一副可怜兮兮流浪狗的模样,而经历过的舍生早就救下周红线和死人刀,看他们在开封里叮铃哐啷炸天地熔炉,暗暗嘲笑过他们多次。
这次也不例外。
江晏还在炒菜,舍生少东家就熟练地环上江晏的腰,头窝在江晏的脖颈侧,闷闷发笑,说:“江叔,真把他们当狗逗啊。”
江晏叹了口气,把炒好地菜端去桌子,那只说别人是狗其实自己更像舔狗的少东家就没骨头地挂在江晏身上。
江晏艰难地挪动步子,好不容易走到餐桌边上坐下,把饭盛好,拿筷子刚夹上菜,某狗就这样黏糊糊地舔上来。
“……吃饭。”
江晏拿手去挡,没挡住,被舍生得寸进尺地亲进去,粘腻的水声就从唇舌间传出,江晏皱了皱眉,夹菜的手都抖起来,握不住筷子。
本来想拿筷子怼一下这狗的,但舍生和他干过的荒唐事也不缺这一次了,江晏纵容地想,算了,孩子想亲就让他亲吧。
惯着孩子的下场就是江晏舌尖被嗦得生疼。
他没好气地弹了舍生少东家一个脑瓜崩,说:“吃饭。”
“好好好,吃吃吃。”舍生少东家现在很听话地夹菜吃饭,主要是给江晏夹菜,讨好道:“江叔多吃点。”
江晏闻言又多夹了一筷子的菜。
舍生乖巧地凑在江晏身边,看他咀嚼时鼓起的脸腮,认真的吃。
他让江晏多吃点。
江晏拍了一下他的头道:“那你不吃?”
舍生就依言扒了几口饭。
吃完饭后,江晏去洗碗,舍生擦着他的剑,等江晏回来后,舍生继续坐在窗边无聊地翻着话本和其他小玩意,他们没什么特别好说的。
一些要说的,要吵的,全在江晏去处理梦傀之毒的那年说完了。
舍生也是那时才发觉三兔共耳共轮回,他的轮转记忆似乎被藏在镇冠珏里,江晏将镇冠珏打碎,他便能回顾起数百次的记忆。
在轮回里江晏食了他太多次的血,尝了他太浓厚的爱,于是和众生一样被命运操控的江晏太渴望将少东家从崩溃里拯救。
他将这次轮回的镇冠珏一分为二,便出现了少东家和浴血共同存在的时间线。他在后周广顺二年凭着数百次重生的细枝末节找到,并给自己种进了荧渊底下与少东家一样的长生虫,于是舍生在死前出现在这个时间线里。
如果一切都是一场安排好的剧情,江晏是话本里的一个配角,镇冠珏是话本里的神秘器件,少东家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无法回转的故事,他注定被遗憾与失去,血与火焰侵袭,那这场悲剧就让引导这个故事开头的人去改写吧。
江晏不知道之后还会不会有重来的机会,但他替懦弱踌躇,困于轮回的少东家做出了决定。如果这场改变导致了话本无法重来,江晏想,若轮到他死,他一定会拉着少东家去死,若轮到少东家死,他也会与其殉情。
他给少东家每一次期许,都造就了他亲手养出的孩子莫大的哀伤,绝望弥漫着少东家短暂而长久的生命,蛀空他的灵魂。
舍生在知道江晏自己把自己做成长生梦傀时第一时间是想杀了少东家重来。
他们的每次轮回都是以一方死亡为开端,江晏长生固然可能让他们所有人脱离地狱苦海,但也有可能这就是一场时间更漫长的受刑。
江晏拦住了提刀准备去杀人的舍生,说:“可是几百次轮转都这么过来了,就这一次试试。”
江晏主动去亲了舍生少东家,笑着看舍生脸蹭一下红了,说:“怕什么?”
是的,是的,这么多次也不缺这一次荒唐了,舍生这么想着,他还是惶惶地问:“如果这次你依旧没活下来呢?”
“那你再来找我,”江晏安抚地摸了摸舍生的头,说:“若是这回轮到你死了,我殉给你。”
这承诺或许不会让那只菜狗少东家放心,也不会让那个偏执的浴血放心,但对上一命速通燕云十六声,确确实实救下过江晏很多次的舍生来说,这样的承诺让他安心。
他心里隐秘地欢呼雀跃,还装得一副可怜的样子,要求自己要跟着江晏身边守着他,被江晏一眼看穿内心小九九,纵着默许了。
三年,他真正地近距离跟着江晏到处跑,去南唐处理梦傀之毒,还救下某与其对打过很多次的佛子法师,笑得不行,他蹲在南唐金陵城的房梁上,悄悄勾着江晏肩膀,背着田英蛐蛐着说:“江叔江叔,我终于不用再打他了。”
江晏压着向上弯的嘴角:“别贫了,小心被发现。”
就这样一直一直到了建隆三年不羡仙被烧,悄悄救下人后,没想到另外两少东家其中一个被刺激得也要想起来了。
于是舍生就装模作样地让另外两狗胡思乱想,老老实实地打绣金楼,查梦傀走命运话本的剧情。
江晏也顺势默许。舍生说:“江叔太黑心了。”
江晏哼笑了一声,说:“你们都是一个人,你要骗自己我还能拦着不成。”
舍生困了,把翻了很久的话本一收,滚到床上,列着之后要干的事儿:“武平后蜀,南汉南唐,北汉幽州……”
“江叔,这么一看咱俩也太能跑了。”舍生似真似假愁得叹了一口气,说:“幸好有那个冬瓜走。”
江晏也学着他开玩笑:“你不是上次刚轮完班吗?”
“……”舍生就这样看着江晏。
“?怎么了?”
“江叔,我觉得你……特别会开一些地狱笑话。”
舍生就这样狗狗祟祟,一路藏匿一路捞人,有时候真是被第一次见少冬瓜时他说的玩笑话气笑了。
“你,和主角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你,神出鬼没总能在关机时刻救下主角的天外人,然后你们跟着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胸怀大志被天下人夸赞的主角也就是——我,抱得美人归!……美人就让江叔先当当好了。”
在人嫌狗憎的年纪当上大预言家了,哈基少你真是……
舍生和江晏就这样给少东家捡他到处乱莽的烂摊子。
一直捡到太平兴国四年,宋围了幽州。
在过去的轮回里,辽军里出了个将才,加上宋的指挥有误,燕云十六州就这样失手错过,收复直到往后四百年。
江晏在每次轮回里都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何况是有着长生蛊的江晏。
舍生笑了一下,说:“江叔去吧,记得让那个我给你挡箭。”
预料之中的,不管江晏和少东家有没有杀死辽军的耶律,这场战争都以惨淡的、死伤上万的结局收场。
不过这一次他们活过了太平兴国四年,一直往后活了更久。
有着不死之身与长生虫的少东家、浴血和江晏,在之后的十年时光里几乎没怎么变过,反观是舍生,长出了第一缕白发。
江晏给他梳头时发现的,那一缕白发在太阳下面反着光,也让舍生少东家从镜子里看见了。
就是这样,舍生想,这样平静地,祥和地过完江晏对他期许的一生。
直到白发布满,他再也拿不动剑。
可那又如何?他已经看见了这个话本设定之外的结局。
三兔共耳纠缠不清的结局就此停歇,又是十年后,五十岁对少东家来说似乎太简单,对舍生来说又似乎太难,他长年杀敌作战、呕心沥血,身体早就强弓末弩,就这样死去也是顺应天命。
而江晏有很长的时间去陪剩下的少东家们,他们能一直活得很久,久到□□腐烂。
在舍生少东家死亡前的一刻,他看见三只兔子终于停下脚步,他躺在江晏的怀里又看见那照耀他整个生命的月亮眼睛。
是的,是的,命运就是这样轮转。
江晏哄他闭眼,在他耳边说:“乖孩子,不要怕,我会去找你的。”
舍生何曾怕过,他的名字早已不再畏惧生死,可他还是江晏被哄着闭上眼,蹒跚学步地像孩子一样去赴那熟悉的死亡。
江晏的眼泪落在他手上时,他明白,江晏会去再找他的,他们都无法活在没有彼此的世界,死亡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也许是少东家的这一秒,也许江晏是下一生。
或许下一秒少东家睁开眼时,他依旧看见江晏的下巴,对他伸出的双手和张开的怀抱,他可以是一个活泼呆萌的少东家,是一个爱武如痴的少东家,也可以是一个细心谨慎的少东家。
他会是江晏的养子、兄弟、徒儿、爱人。
当诅咒被打破时,轮回便不再煎熬,而是两人彼此的再次重逢,一切就再次发生,如夜幕降临,白日西沉。
灵青回复了 龙野:轮回就是如此好品,祖宗留下的实在太有文化了!
龙野:看到这里才想到我在敦煌展子上见过这样的三兔共耳的藻井,突然间感受到了神性
奶茶里的啵啵:好强的脑洞,佩服能把它写出来的劳斯
言与:原来不管怎么样少东家都在走江叔走过的路吗。。我真的要哭了。。
好柿豆花生:老师写得好牛
灵青回复了 福泥大帅比:博主喜欢写些猎奇的东西?,人鬼情未了乃舒适区了
福泥大帅比:好诡异好新奇好爽………
灵青回复了 麻花不是麻瓜:素的,就是想要那种扭曲感,这个文的灵感是敦煌三兔共耳莲花飞天藻井与易经泽水困,写得时候和坐牢一样……
水啊水长东:好饭!舍生的结局也算是he吧,在痛苦中轮回了这么久终于在一个江叔没有死的轮回中寿终正寝,虽然还是淡淡地悲不过没关系(泪
玹:太好了是he……未来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不是吗
在这无数次轮回里,终于有一个还算圆满的结局了ww
竹:老师的文总是给我一种震撼的感觉,写的太好了啊啊
麻花不是麻瓜:哇草通篇看下来真的好震撼 太厉害了老师好佩服老师的脑洞我一直这个表情?
少东家一直不断轮回妄图改写结局很好猜到江叔察觉到了这一切试图将所爱之人拯救也很常规但是三个少东家同时存在就好像时空中出现裂缝 当前时间线扭曲
尤其是为什么三只兔子却只有三个耳朵那里如雷电穿脑而过一瞬间想到了好多什么爱丽丝梦游仙境盗梦空间神秘博士Loki2 这一切的一切就是衔尾蛇是莫比乌斯环平行的并联的首尾相接的时空交融三只兔子的意向又让人不禁想起神话中伯邑考身死后化为三兔子而当这三只兔子结合在一起便是紫薇大帝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任何想要阻拦的存在不过螳臂当车。时代的洪流中个人甚至都算不上一粒微尘,仿佛冥冥之中有定数,正如燕云十六声一直强调的“重复所有既定”。但是历史本就是由无数个无名姓的小人物组成,小小的微尘也会引发一场沙尘暴,历史本无意义,人民赋予其生命力。所以,故事最终的走向皆是未知。一次次轮回一次次的改变,又有谁能知道这次的时间线会指向哪个结局?
最后,吹爆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