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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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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酆有些伤怀,田石榴还是怕他。纵使她再能忍受,终究还是无法抵抗心中的恐惧,忍无可忍的时候就会爆发出来。大声的哭,大声的叫,掩饰心中的恐惧和崩溃,在原野上拼命的狂奔。
可他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伤,只是看着有些生病了罢。她拒绝了他的靠近,他没有去追,只是落寞的站在山顶上,看着她慌不择路地逃离。
和她身影一样快地是从山谷里冲出来的狼,灵巧的跳到路边的大青岩上等着她跑过去。顾酆先发现了狼,骑马快速追赶,大声的喊她的名字。
“田石榴,快回来,有狼!”
“啊!”但还是晚了,那匹黑狼跳起半丈高,扑到了田石榴,山谷里响起惨烈的惊叫声。
顾酆听见,脸一下就白了,感觉全身从头顶凉到脚底。红雪飞快地带着他下到了山谷里,黑狼还在奋力的嘶咬,发出让人胆颤的呜叫声,青石后是如何一般惨烈场面。他想都不敢想,翻下马强忍恐惧冲上前。
“石榴,田石榴!走开,走开,畜牲!”
顾酆手中木棍挥下去,突然就被接住了。黑狼被人掀开,折断了脖子,脑浆迸裂,血肉模糊。躺在地下翻着肚皮呜咽的喘息,两只眼珠子骨碌碌地滚到他脚边。
“石.....石榴?”
田石榴盯着满脸黑血站起来,只有胳膊被咬了一口,除此之外就没伤了。只是脸上全是溅的狼血,那双平日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眼睛,似也染了狼血,射出寒意摄人。
顾酆很少听见了田石榴的笑声,在这样血腥的场面下,她咯咯的笑了,呸的一声吐出一嘴生狼肉。
“将军,叫我什么?”
“.......”
“怎么看见我,将军很失望。我这个样子,你怕了?”
似有些不对,顾酆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田.....田石榴,你怎么了?你受伤了,怎么样严不严重?”
“我说了我不叫田石榴!”她突然狂躁起来,抄起地下的石头砸过来,“我叫十六!将军,您忘记我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顾酆虽然灵敏的躲开了,但肩膀还是挨了一计。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田石榴,逐渐意识到.....她或许发病了。
他口中那个武艺高强,骁勇善战的田十六回来了。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厌田石榴,讨厌被当成她的替身。
顾酆:“我没有忘记你,我知道你叫田十六。”
十六:“可你喜欢上田石榴了是不是?将军,你骗我,骗走了我的身子,辜负了我!我再也不相您了!”
她突然就哭了,哭着骂了他一通,拖着狼气愤的下山了。顾酆牵马远远的跟着她,看她抢了守卫的刀,在河边把恶狼开膛破肚,刮下一副完整的狼皮,得意洋洋的披在身上。
“十六,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他话音一落,田十六手中的匕首就堪堪从耳边飞过,溅出几滴狼血沾染衣领上。顾酆瞬间后悔,不该问这话的。
十六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拆火头营,田石榴、张恒等人的帐篷全拆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火头营的人惹不起她,灰溜溜的躲到了辕门外。
顾酆把火头营的人都唤了帐中,贺芷兰和苗春黎听见动静一并都钻进了来。贺芷兰关门帐门的时候,正好撞见十六阴森森朝这边看,莫名背脊一凉。
“顾酆,田石榴正朝着咱们这边看呢,她怎么感觉有点不一样了!”
顾酆不理会他,落坐指了张恒道:“张叔您来说说,田石榴和田十六到底怎么回事?关于她从身世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必有什么顾及。”
他在火头营里年岁最长,同田福交好,又是顾家军老人,田石榴和田十六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是,将军,那属下就从石榴的身世说起吧。大家都知道石榴唤田福做爹,但其实石榴并不是田福的女儿。她是泓熙二十年宁远边城民变的遗孤,宁远民变,先皇认为边民其心有异下令屠城。石榴的父母死在了那场屠杀之中,我同田福救下她,收做义女送回到老家抚养。十岁那年,石榴不甚犯了命案,被送她来军营避祸。那时候我与田福正好重新编入顾家军在火头营当差,石榴就到了火头营。但怎么说呢,从那时候起来石榴就有些奇怪了。性情大变,时而乖巧,时而暴戾,变成了两个人。常常会忘记自己做过的事,像是中邪了一样。只能靠着吃药和扎针维持正常,那时她还小,发病起来我们还能制得住。可后来她长大了,又自学了一身武艺。发起病来便没人能制得住她了,只能等她自己放下警惕,耗尽了精力后才能恢复正常。在这之前万不可惹怒她,她现在很危险,不知会闯出什么祸事来。”
顾酆惊讶,她是二十年前宁远民变屠城的遗孤,十岁就会杀人了?
“十岁的孩子,手无缚鸡之力。她能杀谁,怎么会犯命案?”
张恒:“这个卑职也不太清楚,只听说好像是杀了个孩子。最后是子债母偿,田嫂子给那孩子偿了命。”
一旁的董小武也小声应和他,道:“真的,将军。那个女人可凶残,杀人不眨眼。去岁咱们去台海平乱的时候,我们亲眼看见她杀了当地无辜的百姓,还把人家的耳朵割下来请功了。她想害石榴姐姐,杀人栽赃给她。甚至还煮人肉吓唬她,石榴姐姐醒来看见锅里的手指吓得病了一个多月。”
杀良冒功那个女人是有前科的?顾酆看向张恒印证董小武的话,“这是真的吗?”
张恒:“嗯,石榴中邪了,巫师说石榴是被恶鬼缠身了。只要石榴感到恐惧,恶鬼就会出来。所以石榴一直在吃药维持情绪稳定,我们也一直在鼓励她不要害怕。这样那恶鬼没有办法出现,石榴慢慢就会恢复正常。”
苗春黎在苗疆颇有见识,曾听过这样的怪事,点头道:
“将军,在下从前在苗寨的老大夫处也曾听说。在苗疆,有说是中邪的,也有说是生病了的,没有什么医治的药。想要治好就是让一个人强大起来吞噬掉另外一个人,石榴姑娘克服恐惧的话就能够战胜另一个自己,相反她自己变弱的时候也会被吞噬掉。所以恐惧的时候就是她最为脆弱的时候,另一个自己才会出现。而现下看来,另外一个石榴似很不喜欢石榴,两个人才会水火不容,想要吞噬对方占据身体。”
顾酆想起后山恶狼扑向田石榴的时候,一个月前她被洪水卷走,抱着浮木独自在水上飘了一夜的时候。还有猴子坡被梦里突袭的时候,守营将士都溃败四逃了,她还能从容应一面应对敌军,一面收拾残军。
因为遇到了危险,田石榴感到害怕,无力自保,所以才会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吗?
“好了,石榴和十六的事我知道了。现在十六正在气头上,你们别凑到她面前惹她,有什么事等石榴回来再说。”
火头营的人觉得也是,田十六功夫好,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是她的对手,还是躲远点好。帐内众人正要散,一向对顾酆不待见的洪老七走前道:
“将军,那女人这次回来指不定要折腾多久,惹出什么祸事来。她早就想杀掉石榴,上次利用您杀石榴不成,定然还会再想办法。眼下大军围困于此,形势危急。为免节外生枝,得要想办法让石榴回来。”
“什么?”顾酆一蒙,没明白,那女人什么时候利用他杀田石榴了?
“将军,您怎么还不明白?”洪老七叹了口气, “您叫那女人耍了,您不会以为十六真的心甘情愿同您睡觉,做那等事吧?”
顾酆脸一热,咕哝道:“她自不是自愿的,她当时中情蛊了。”
虽然声音很小,但声音还是被众人听见了,□□双眼睛齐刷刷的望过来。
洪老七气笑了,道:“将军,哪有什么情蛊,您中计了。那女人早就想杀死石榴,占据这具身体了。她知道贞洁对女人来说是何等重要,所以故意设计勾引您,毁了石榴的处子身。以此来摧毁石榴活着的信念,一旦石榴有轻生之念,她就可以轻松轻而代之,让石榴永远消失。可她失策了,石榴并没有。她挺过来了,活的好好的!”
这......顾酆一听觉得好像叫人涮了,可那夜她的肌肤为什么会那么红,那么烫?但无论如何,事情真假,终究还是他没把持住罢。
他没好意思追问到底,胸口堵着一口气难以下咽,若无其事的遣散了众人。在帐里默默挨了几息功夫,料想人已各自回帐了之后,又追到了苗春黎唤住了他。
“.....苗大夫如何看,苗疆真的没有情蛊的事吗?那天晚上十六,她真的很....不舒服,看着并不假。”
苗春黎笑道:“回将军,老夫在苗疆确实有听说过情蛊的事。不过这和赶尸、落洞花女、巫蛊等事一样都是传说,是否确有其事,老夫没有亲眼看到过。但能让皮肤发红发烫的法子很多,尤其是石榴姑娘识百草,通晓医术,对于她来说这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闻言顾酆心中已有了答案,这就是两个田石榴之间的厮杀。自己只不过计谋的部分,那天晚上田十六哭着喊着叫的那么真,其实都是演的,根本没有什么情蛊。是他没把持住,终究着了她的道。
他道了声“多谢,先生。”转身回帐。这日的晚膳侍卫端进来了一份焦香的烤乳猪肉,顾酆闻见香气,不自觉咽口水,停下摆弄沙盘,好奇问道:
“哪儿来的肉,什么肉,怎么怪怪的?”
侍卫笑道:“回将军,猪是养在火头营的黑猪。贺大人也在火头营吃烤肉呢,还带了酒,这会儿正和田石榴喝着呢。”
“猪肉,怎么有点柴?”顾酆觉得味道有奇怪,肉质又老又硬十分的塞牙,嚼了好久才能吞下肚。不过那女人怎么可以田石榴养的猪吃了,田石榴养了好久都没舍得杀,那女人回来的第一天就把她的猪宰了。
他赶去火头营,小将士跟在他身后边走边说道:“将军,您下午是没看到,田石榴一个姑娘,徒手就按倒了一头黑猪。割喉放血,开膛破肚好是熟练。贺大人就是看见她杀猪,念叨了她几句就差点被打死。不过现在他们已经和好了,不得不说田石榴可真是个妙人。”
火头营里,十六和鼻青脸肿的贺兰芝正吃好喝好。她不是杀了田石榴的一头猪,是把猪圈里的三头黑猪都宰了,宴请全军吃烤猪肉。
顾酆阴沉着脸来,贺芷兰看见他立刻僵住嘴角。偷摸沿帐开溜,刚跑两步肩膀就被一道蛮劲抓住了。
顾酆:“酒哪来的?军规酗酒误事者,杖二十,下去自己领二十棍。敢少一棍,我亲自来执刑。”
贺兰芝嬉皮笑脸的,故意拉扯上十六,道:“不是顾酆,她你也罚?酒可不是我一个人喝的,而且就沾了一点唇,你犯不着打我一顿吧?”
顾酆冷冷的扫了他眼,“贺大人,你说呢,酒是你带的。”
“好好,你是大将军,你要护犊子我说不过你。”贺兰芝咕噜咕噜的转了转狡猾的狐狸眼,蹿出去离顾酆数丈远,突然大声喊十六嚷嚷道:“十六,顾酆他喜欢上石榴了。他就是一个花花肠子,见一个爱一个,你小心别叫他骗了!”
嚷完怕顾酆冲上前来揍他撒腿就跑,一会儿就没影了。
顾酆才没空搭理他,负手站在十六面前,垂眸打量她全然不同石榴的打扮。
红色束袖劲装,干净利落。石榴喜欢披在身后长长的幅巾尾,被她圈起来盘在脑袋上。脸上还施了脂粉,描了入鬓的剑眉,点着烈焰红唇。像是颗披红袍的炮仗,艳丽中带着几分冷冽的危险。
“拆家拆够了?你把石榴的东西都弄坏了,可你的东西她一直好好给你保存着。你怎么可以这样霸道,把她养的猪也宰了。”
他伸手抹去十六唇上的口脂,心下想怎么可以只她来涮他,颇为嫌弃道:“哪里学的,弄的丑死了。”
她变成了个一点就炸的性子,恶狠狠的拍开他的爪子,“是,我是没有田石榴娇弱惹人怜爱。我就是一个人杀人不眨眼,无理取闹的女人,将军很失望是吧?将军和他们一样觉得田石榴好,那你们去找她啊,来找我做什么!”
十六转身跑开,一直觉得自己可坚强了,说完刚才那些话鼻子不知道怎么就酸了。顾酆的手抓住她的时候,眼睛就有些看不清出东西了,雾蒙蒙的都是泪花。
“哭什么,让我去找田石榴,你自己为什么又要哭?”
她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咬牙切齿问道:“将军你喜欢上田石榴,不喜欢我了是不是?我那么信您,把自己交给了您。我才离开几日你转头就喜欢上了田石榴,喜欢哪个手无缚鸡之力,遇到危险只会哭的女人!”
顾酆一怔,冷笑, “你说我喜欢石榴,我不喜欢你了。那你可曾喜欢过我,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将军,您有没有心,我把一个女子最珍贵的东西都给您了。您放开我,您要喜欢田石榴就去喜欢田石榴!反正我一直也没有人喜欢,不稀罕您一个!”
她挣开顾酆的手,一把推开他跑出去营,钻到马厩里解开他的马绳。翻身爬上马去,顾酆喝了一声,“红雪,不许让她骑!”
马厩里的红枣马突然毛躁起来,不停的踢腿挣扎,不让十六爬上马背去。叫她爬上去,一颠也把颠下地来,顾酆就上前揪住她的胳膊。
“够了,你在闹什么?那天晚上你根本没有中什么情蛊是不是?我只不过是你杀掉石榴的一颗棋子,你说那个女子最珍贵的东西,其实你一点都不在意。但你知道石榴会在意,你以为失了清白,她就会寻死丧失活着的信念,你就可以趁机出来永久占据这具身体是不是?可你猜错了,石榴看着柔弱,却比你想象的坚韧。她没想过要死,而是想办法让自己接受了这件事。十六,你太过分了!这具身体是十六的,也是你的。为了毁掉这具身体杀死她,你根本就不在意那天晚上的男人是谁对不对?不是我,你也会去找别的男人是不是?田十六,你怎么可以如此不自爱,贞洁对于一个女人是何等重要的事!”
顾酆的鼻子闻到了生漆的味道,和那天晚上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味道一模一样。只不过那时候他太过于情迷意乱了,全完未想起来那是什么味道。猴子坡后山就生的有漆树,田石榴曾弄来驱虫。火头营应当是还留的有,她拆火头营的时候应当是翻出来擦她的红缨长枪了。
“......”被戳穿真面目,她一下吓傻掉了。噙着泪花不知所措,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孩子,“我....我没有.....”
她的气势很不足的,明明自己做错了事,却一副委屈巴巴的,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
这个时候的话和田石榴倒是有几分像,顾酆有些受不了她,挺起胸膛,负手扬着下巴,冷冷道:
“田十六,我最讨厌别人算计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