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魔法少男这件事》以木桑

19、第十九幕

　　思绪调转，烈焰中的世界重现。
　　如同什么程序开始运行，周围的火焰在鹿之樱的眼前开始复制粘贴，黑铁刑架开始拉伸成型，就要束缚住其中的三人。
　　鹿之樱快速移动起来，他大步跑向安可的方向，在火焰开始燃烧的那一秒中，竭尽全力抱住了她。

　　他的身体替代了小安可被刑架捆绑。又因为鹿之樱是正对刑架躬身的姿态，本该锁住双手的铁环套住了鹿之樱的脖子。

　　他护着怀里的安可，被逐渐升起的刑架悬吊起来。铁环锁住了他的脖子，一瞬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火舌在瞬间吞并了他的身体。他听见身旁的白耀发出了痛苦地喊叫。

　　双手似乎就要脱力，脖颈被悬挂起来的窒息感很快使得鹿之樱不再清醒。
　　鹿之樱的皮肤被灼烧，火焰从他的耳朵、鼻腔进入了体/内。

　　窒息与烈火焚烧带来双重痛苦，让鹿之樱就要晕厥。
　　怀里的孩子开始下坠，就要摔进火焰之中。

　　好不甘心啊……

　　鹿之樱这样想着，绝望地感受着安可渐渐脱离了他的怀抱。

　　可是很快，安可的尖叫声并没有到来，鹿之樱反而听到了安可的抽泣声。
　　眼睛眩晕地往下看，他看到了一个蹲坐在火中的小孩。

　　安可身上画着云朵的睡衣开始下雨了。
　　雨滴先是变成棉花从云朵下飘出来，转而变成水，溅灭了火焰。

　　未被束缚的魔女终于恢复了她的能力。
　　她的哭声渐渐扩散，安可流着鼻涕，眼泪如同断线一般止不住地落下来。
　　安可大哭起来，她出声喊道：“烫！烫！烫！”

　　瞬息间下雪了。
　　不知从哪变出的云团几乎覆盖了绝大部分的烈焰。
　　鹅毛一般的大雪席卷了一切。嚣张的火焰被无情的雪水压住，于是大火开始渐弱，开始变成火苗，最终也难逃被熄灭的命运。

　　当冰凉的雪落到鹿之樱与白耀的身上时，好像刚刚所经历的痛苦也都随之被弱化了。
　　伤口开始愈合，白耀那边的刑架倒了，他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缓，他看过来，然后便向着大哭的安可爬去。

　　鹿之樱身上被灼烧的感觉已经消失，但被铁环提起脖颈的窒息感却未消散。
　　他的脑袋已经缺氧，他的面色变成了死灰。眼球微微外凸着，似乎就要放弃挣扎。
　　白耀终于爬到了安可的身边，他身上的伤已经几近完全恢复，他抱住了大哭的安可，站起来，然后指向了还挂在刑架上的鹿之樱。

　　白耀的声音还有些嘶哑：“小安可，你救救那个哥哥。”
　　安可的目光随即看过去，在风雪里，她抬了一下手掌。于是困住鹿之樱脖子的铁环像布条一样变得柔软，变得容易撕裂。

　　鹿之樱摔下来，摔进了雪地里。

　　他止不住地咳嗽，被箍住所带来的紫痕却也在雪中很快变淡消失了。
　　冷冽的空气涌入鹿之樱的肺腑，对鹿之樱而言，那是一种新生的感觉。

　　他站起来，微笑看向仍在哭泣的小安可。
　　再次恶作剧一般伸出手，捏了捏安可圆润的脸蛋。

　　“小宝宝，谢啦。”

　　没想到那楚楚可怜的孩子却向着鹿之樱伸出了手臂，低声道：“抱，要抱。”
　　鹿之樱愣了一瞬，转而从白耀的怀里将安可接了过来。

　　魔女坐在鹿之樱的臂弯中，她擦眼泪，转而笑了。
　　攻略魔女的能力自动现出。在扑面而来的粉红泡泡中，鹿之樱看到安可身边那个所谓“好感度”的温度计突兀地跳出了一颗爱心，旁边的文字写的是“很大的哥哥”。

　　而其上方还有一颗金色的爱心，旁边的文字写的是“妈妈”。

　　白耀也在看安可，他走过来拍拍鹿之樱的肩膀，有些无奈笑道：“安可喜欢上你了，我作为园长陪伴了小安可这么久，可也没得到这个殊荣。”

　　“不过谢谢你，外来人。”他珀色的眼睛里有了光点，鹿之樱看着白耀一瞬有些恍惚。
　　白耀往前走了，他的声音中带上了坚定：“一起闯出去吧。”

　　·
　　和走进洗净之路时一样。
　　世界就在白耀往前走的那几步里变化了。

　　地上盖上的厚厚的雪开始凝结成冰。
　　没有任何空间感可言的“火刑架”开始延展，于三人的眼前变作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原野。

　　坚冰从目之所及的各处结起，一阵寒风吹来，便让三人产生出一种即将被冻死的错觉。
　　低温开始在冰原中弥漫。此处虽是原野却没有生机。

　　一切是死寂，只有呼啸的狂风掠过，而四周的坚冰在生长，虽然缓慢，但若是长久停下，必然会被冰雪包裹，成为冻僵的尸体。

　　看来这一重罪孽是严寒。

　　白耀打量起四周，等到鹿之樱抱着安可走近，才皱眉问道：“我们该怎么走？”
　　鹿之樱打趣道：“刚刚倒是热，这下子再也不怕热了。”在白耀无语的目光中，他笑着看向怀中的安可，“小安可，你能不能召唤出一些火焰，不让我们冻伤？”

　　没有人回答他，当然一岁多的小朋友也尚且不太能说出太完整的话语。
　　稍微停下，脚下便生起冰，将双脚冻住了。两人只能抱着安可继续向前走。

　　全当是安可困了的鹿之樱没有太在意，仍插科打诨地一面同白耀调侃着，一面向着无尽的冰原走去。

　　直到步伐开始费力，吸入呼出的空气越来越刺痛咽喉鼻腔。
　　鹿之樱是第一个出现失温症状的。

　　他开始说着好热，好热，一边把安可交给了白耀，一边脱起了自己的衣服。
　　无情又冷峻的冰原不回应他，仍让风继续吹，仍使地上的冰疯狂滋长。

　　白耀出声制止鹿之樱，后者没有理会他。怀里的小安可明显高热不退，她紧闭着双眼，渐渐开始用嘴巴呼吸。白耀开始发现不对劲了。

　　他很快地靠近了鹿之樱，急促地出声喊他，又拉住他的手臂，不想让他再脱衣服。

　　可是鹿之樱仿佛陷入了疯狂，他笑着告诉白耀“别担心”，随即便脱下了最后一件短袖。
　　白耀开始咳嗽了，剧烈的刺痛感开始从他的咽喉处泛起。半裸着身体的鹿之樱开始奔跑，他在冰上摔倒了，却又站起来，大喊大叫着兴奋地往前跑去。

　　白耀看着鹿之樱的背影，他停下来，眼睛忽然瞪大了。

　　他急忙用未抱住安可的另一只手掌捂住了口鼻，他往前去想要追鹿之樱，却发现自己跑不快了。
　　这空气里有毒！

　　类似于某种疾病或是带着能快速让身体失衡的能力。
　　白耀看见鹿之樱在前方跪下去，他猛力地用手去敲打冰片，他将冰往自己的身上拢，他低下头去含住冰片，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身体的炎热。

　　白耀向前去，他的头脑开始发晕，开始出现疼痛。
　　而这片冰原唯剩下风声将他戏弄。
　　这里没有尽头可言，这是一场死局。

　　“安可，小安可！”白耀出声摇晃起怀里的孩子，可那孩子已经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没有了任何觉知。
　　行走渐渐变得越来越艰难，白耀感觉自己的骨头冻僵了，甚至没有办法折叠膝盖。
　　从背后吹来的风变得更加急切了，冰霜袭向他们，几近睁不开眼睛。
　　白耀不得不转而改用双手将安可护住，前方，鹿之樱痴笑着呼气，他的下半身已经凝结起冰，将他整个人冻住了。

　　白耀的眼睛开始出现了胀痛，口鼻没有了遮拦，便将空气吸入了更多。
　　他终于倒下去，却还是下意识地将怀里不省人事的孩子抱住，他自己摔倒在冰面上，一边的脸颊贴着冰，很快起了一层霜。

　　天边终于出现了异样。
　　虚无弥漫出来，如同触手般开始在这片冰雪中生长。

　　一道裂口打破无尽的冰原，现出了其中世界的宁静。
　　它缓慢地向着这边已经失去了任何挣扎的三人靠近过来。

　　那里，是死亡的世界。
　　它温和地侵蚀着这里，将一切的“动”变成“静”。

　　最先陷入虚空又空洞中的是鹿之樱。
　　仿佛死亡早就在他的身边如影随形。
　　他身下的冰原很快变成了黑暗，扭曲的死亡沿着坚冰爬上他的肩膀。鹿之樱面上的笑容终于平和。他不再笑，没有了任何表情。
　　就像一个已经认命者，安详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安可和白耀暂时没被死亡沾染。不过白耀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它并不令人恐惧，也没有腐臭。反而散发着一股引人驻足的香甜。
　　像是奶和蜜，在呼唤着白耀回归到他本应该到达的故乡。

　　白耀有些累了。他想闭上眼睛，就这样归顺死亡的意图，随它走向那个国度。
　　低沉的抽泣声却在这时响起。

　　那个将他们带入这里的怪物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怪物似乎在为他而哭。它纤细的声音温柔：“就这样吧，就这样吧。我说过，我们会一起到死亡那里去的。”

　　“不要再去经历其他罪孽。”
　　“就止步于此吧。”

　　啪嗒——
　　一声什么开关被打开的声音。

　　啪嗒——
　　又一次响起来。

　　白耀几乎被冰霜覆盖的眼睛看到了光。
　　很柔很暗的橘黄色暖光。
　　啪嗒——
　　光再次亮起，白耀看清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盏灯。

　　做旧的油灯的款式，却是连通着电的，能按开关打开的灯。
　　啪嗒——

　　一个人的疑问声音出现在白耀的脑海里：
　　“可是我怕黑怎么办？”

　　啪嗒——
　　有不同的声音告诉了他答案：
　　-“有了这盏灯，就不用害怕啦。”
　　-“以后有我在，晚上你就拉住我的手，没什么好怕的。”

　　啪嗒——
　　这一次光再没有出现，眼前的那盏灯也消失了。

　　死亡覆盖到了白耀的身上。
　　他的一半边脸贴着冰面，眼睛却蓦地在冰面之下看见了一个东西。
　　——
　　那是亮着微光的，名为“夜晚”的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