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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栎州疫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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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这些到底想要什么?”
她想要活下去,仅此而已。
但她说:“名利权势。”
沈非复没有露出失望的神情,反倒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气愤。
“你可还记得当年你初至临安府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她不记得了,大概是为生民立命这样空大虚幻的壮志。
祝泽世不回答,沈非复也沉默着。
一路上都有与他们相背而行的百姓,越靠近栎州越多。
从百姓口中得知栎州城内有阻隔措施,但仍旧有大半人染疾。
临近栎州城,天色已暮,流民近乎要阻断道路。
为了防止周围城池收到这疫病的大面积侵入,祝泽世一早就放出消息让各州封锁城门,外来者都暂居城外的临时居所。
各州的刺史若听她的令便没事,怕的是有人不听劝阻。
“他们要进城!”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人群瞬间躁动起来,向马车周围涌。
都嚷着要进城。
祝泽世想要站出去同人说明,被沈非复拉回来。
“乡亲们,你们知道城中情况不容乐观,为什么还要进城?”
他们同时说出各自的原因,杂乱之中可以听出他们是因为听说了周边各城都闭城,无处可去。
“我知道了,先停一下听我说,”沈非复喝停了抱怨不停的人们,继续解释道:“每座城外都建有临时居所,会供给药物和食物。”
沈非复的话音刚落下就被祝泽世拽会马车里。
她提高声量道:“我们也进不了城,各位散了吧。”
见着马车停在城门外不远处,这些人才没有继续闹下去。
得见城外的临时居所早就人满为患,更有些骗吃骗喝的人混迹于此。
“这里暂时不缺粮食,城中亦有药石储备,你为什么不让我解释清楚?”沈非复跟在就地扎营的祝泽世身后问。
“尚未入城,你怎么知道城内一定是你想的那样?”
她停下手中的活计继续说:“他们此时不是能理性思考事情的时候,你说了只会被他们攻击。”
况且他们无处可去确是事实,久待在城外不是个办法。
“找到疫病的源头,先解决城内,外边草药备充足,多派些人照看就不会出岔子。”
祝泽世说着,回头看了沈非复一眼:“帮忙。”
沈非复极不情愿去生火,准确来说,他不会生火。
她嫌弃地“啧”了一声,顺势把沈非复推开。
不愧是没吃过苦的贵公子。
见着面前忙活的人没有一点儿进城的计划和准备,沈非复忍不住问:“你不会今晚就以苍穹作被席地而睡吧?”
祝泽世点头,并说:“好久没有……从未有过如此体验,反正我们进城也不一定能帮得上什么。”
“你怎么能和这流民一样睡在这里?”沈非复压低声音问。
“如何不能?我记得傅姓祖上有一位国君便是洪涝与民同凿水路。”
沈非复用一副看傻子的神情看她:“史官笔下的东西能相信吗?”
“不与你争这些了,说说你的想法。”
“暑热时节易发疫灾,且只有栎州如此,似是人为。”
“圣上的密令也让让我来栎州,会不会太巧了些?”
还有舆图,但沈非复应该并不知道这东西,故而祝泽世没有提及。
“确实”沈非复点头。
祝泽世把手里烤熟的干粮递给沈非复,并说:“若是北境突生战事,利、栎二州的粮仓就是北境的军粮。”
“可疫病如何能影响到粮仓?”沈非复问。
“十天半月自然不会有影响,若这疫病持续一年甚至更久呢?”
语罢,她看向沈非复,火光照亮他的面庞,有些陌生。
“从未听过什么疫病会持续如此之久,你说笑呢?”
他见着祝泽世凝重的神色,知道她并没有在开玩笑。
两人之间安静许久。
沈非复犹豫着开口:“途径谷河县时,听见有人闲话说你杀了戚行宣,是真的吗?”
“是。”
她一口应下来,本以为沈非复又要说教她一番,没想到他说:“杀了好,他不是个好人。”
“为什么呢对他敌意那么大?”祝泽世问。
“我与其并不相识,是你到临安府后对我说他杀人如麻。他死了,我便能放心些。”
沈非复回答着,这口吻还颇有长辈的模样。
“还真把自己当我师父了。”祝泽世吐槽一句。
“我的志向就是有朝一日成为帝师,万人敬仰尊崇。”
他说着,抬头看向满天繁星。
“你现在可是连官阶都没了。”祝泽世故作嘲笑。
“来日方长。”沈非复回答。
是啊,风华正茂的年纪,何必过于苛责自己?
祝泽世说:“那我的志向就是造福万民。”
登上皇位是靠近志向的途径,她想。
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
其实她自己清楚,无论何时何地何种身份都比这条路更近。
约莫是三更,空中飘起细密雨丝。
沈非复拒绝休息在临时的简陋营帐里,故而还没入睡。
时不时有鸟雀鸣叫走兽嘶号之声侵入长夜,瞥了眼打盹的侍卫,沈非复心中恐惧没有丝毫消减。
在原地踌躇许久后,沈非复还是进了祝泽世的营帐把她摇醒,催促着要进城去。
环顾四周发现并无紧急情况后,祝泽世颇有些不耐烦,瞪着他等他说话。
“我们现在偷偷进城如何?”
在沈非复冒出这番话后,祝泽世翻了个白眼就继续睡过去。
“我说真的,现在是进城的好时机。”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她就没了意识,沈非复只好作罢,垂头丧气地出去。
雨越来越大,滴答声足以吵醒睡眠不深的人。
祝泽世的睡眠也被吵走,遂掌灯看起这一方的地形图。
北方的山脉自成天堑,易守难攻,若要向军中运送物资只能过应天关。
“祝泽!快出来。”
沈非复在外面喊了一嗓子还不够,直接冲进营帐把她拉出去。
“那是什么?”
他指向城池上方绽起的烟火,因为雨水的原因若隐若现。
祝泽世也看不太分明,猜测着:“好像是陆大人的求救信号。”
几百双眼睛盯着不说,城内若出了事,他们进去也是自投罗网。
“当真是吗?”沈非复又问了句。
按常理而言,不会是她。
城里同路而行的只有陆朝槿和朝云两个人,与其说她是在放信号求救不若说是在暴露自己。
“有人引想要我们过去。”她推断。
“那我们怎么办?”
祝泽世打掉沈非复的手,说:“等雨停会有送粮的官兵出来,到那时候我们再进城。”
“你变了,是因为戚世子?”沈非复抬起自己被打掉的手瞧了瞧。
“沈非复你搞清楚,为了孟觉醒算计我的人是你!”
被最相信的人背刺,还被上司安排到一起做事。
祝泽世觉得她有好脸色给他已经是仁至义尽。
最令人气愤的是这友情走到尽头了对方还全然不知原因。
城门只开启一条仅足够四人并行的缝儿,涌出数十官兵将百姓拦住。
迅速将粮食和草药送出后朱红的城门又严丝合缝。
站在远处可以看见施粥的其中一位官员就是陆朝槿。
“看来陆大人没事。”沈非复一边啃着干粮一边说。
祝泽世没答话,吩咐随行的两个下人照看好马车后就默默靠近城门。
“你不要命了?”
看守的官兵怒斥祝泽世,夺过她手中的玉令瞥了一眼就仍在地上。
祝泽世见着这官兵的举动感到十分诧异:“你!”
另一个脾气好些的官兵拾起沾上泥水的玉令,上前解释:“冒充王公贵族的先前也不是没有,城内疫病失去控制,你进去只有死路一条。何必呢?”
“你们可知道……”
她本想说他们此举犯了如何如何罪名,但还是忍住了。
因为恪尽职守又没有错。
陆朝槿无意扫到这边的动静,愣神片刻后,立即把手中的事交给一个小卒后匆忙奔去。
“郡主,城内情况不容乐观,下官恳请您返回永州!”
两个官兵听见陆朝槿这番话,霎时腿都软了,连忙跪下却被祝泽世伸手扶起。
他们心道,皇宫的玉令京城的郡主自己哪里会认识?
“不知者无罪,守好城门。”
祝泽世说完就拉着陆朝槿到人少的地方相谈。
“圣上口谕命我常驻栎州,同时监管京西和剑北两路。”
陆朝槿看见远处的沈非复,想到了什么,问:“若是疫病成灾,郡主会如何?”
“这与陆大人何干?”
语罢,祝泽世没等到她的回答。
祝泽世继续问:“五更天时见到城内有人放出信号,图样与宫中的相似,可是你放的?”
陆朝槿摇头,顺带摸了摸自己腰间,才发现自己的信号弹不见了。
“城中应该只有我这一支。”
寻常小贼断不可能从陆朝槿身上偷走东西,是有人要见他们故意为之。
用这种方式通知他们,这个人在躲什么?
雨声淅沥,这里寂若孤城。
除开巡视的官兵之外,只有祝泽世和陆朝槿在望不到头的长街上。
“温刺史在发现疫病的第一时间就开始隔离百姓,患病或者可能患病的都在城西。”
“那你所说情况不容乐观是因为?”
祝泽世说完,伸手调整了一下覆住口鼻的方布。
这方布被药物浸泡过,用途类似现代的口罩。
“城中数位大夫都没能找出病因,束手无策,只能先行隔离。”
陆朝槿领着祝泽世往刺史府去,接着说:“天气渐热,越往后越容易成灾。”
路过的房舍皆空,心头不由涌上几分恐惧。
她生前毕业那年也有一场疫情。
“先带我去大夫,刺史府稍晚些再说。”
陆朝槿犹豫了片刻,还是遵循祝泽世的意思带她去见大夫了解情况。
因为这位温刺史厌恶京官贵族且胆大,突然引祝泽世前去会引发矛盾。
城中共七位大夫,此时都在城西临时建起的养病坊制药照顾患者。
见着陆朝槿来了,其中两位大夫迎上来,焦急道:“城中的草药余量有限,再这么下去恐怕……”
“我已经传信到周边各州求药,各位放心,定不会出现药石短缺的情况。”
周边各州都有流民涌去被阻隔在城外,也有少数人口染疾,都自顾不暇了怎么会轻易援助栎州。
求药的结局谁都知道,但都没有说破。
“这位是常小姐,从永州带来些药材,诸位看看用不用得上。”
马车后边拉着的几个大木箱被几个官兵抬到几位大夫的眼前。
祝泽世不通医理,带来的药材都由永州城内的医官着手安排。
见着面前的几位大夫纷纷点头,她脸上的忧虑才减少几分。
“常小姐来此是为了解患者的情况,烦请诸位解答一二。”
众人推出一个看起来最年轻的人为祝泽世答疑解惑后,各自回去忙活。
“症状与流感类似,不过来得突然,几乎是在一夜之间爆发。经口鼻侵入相传,年迈病弱者感染后不出七日便会丧命。”
这位年轻大夫把与疫病相关的一切都告知祝泽世后便去帮忙分拣药材。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爆发,似是疬气,但传播迅速较之快”,那就说明这场疾病的源头应该是有其他外因。
这一点他们都知道,但温刺史却不认同,只命令所有人着重解决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