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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误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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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叫喊都不见回应,刘梦生心中惴惴不安。
同行的人都被刘梦生遣散分头去寻了,至今美育一点儿消息。
矿洞没坍塌的迹象,人怎么会不见了?
足底泥泞,时不时还会打滑。
刘梦生一边害怕一边焦急,他知道常乐的足上有伤,不能久行不能遇寒。
“常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不想你遇险!”
他喊着,回应他的只有长久的回声。
刘辉不是一个好人,刘梦生在知道祝泽世想要揽下矿脉时便第一时间去找了刘辉。
他用自家在永州的戏楼换她平安。
那本是千金不换的。
刘梦生一边走着,嘴里念念有词,说的就是这些。
“你当我是为了那些金银俗物才非要这矿脉的?”
祝泽世的声音从刘梦生背后冒出来。
他惊喜转过头,用火把绕遍祝泽世周身,忧心道:“你的脚没事吧?”
“我不是常乐,她早就死了。”
她的声音被?入鞋子里的泥水还冰冷,刘梦生被冻得麻木:“不会的。”
“你和她之间的纠葛,跟我没关系。”
“不会的,韦老爷他们都说你是常乐,你是的。”
“惧怕权势之人,在权势胁迫之下难道不会说假话吗?”
刘梦生半晌不说话,思考半天才给自己找出一个谎言:“你刚刚说你不是为了金银,那你就是为了玉钗姑姑的死而来。”
祝泽世听见想要开口说“我没时间陪你胡闹”,话刚说一半就被刘梦生捂住嘴。
“你不承认是因为害怕我被卷入危险,我不会拖后腿,也不会害怕的。”
祝泽世扯开他的手:“我的名字是祝泽世,封号嘉昱,帝王血亲,金枝玉叶,不是你口中的什么常乐。”
刘梦生若大梦初醒一般,愣在原地。
“别再让我看见你。”
祝泽世本是想把刘梦生引进矿洞深处杀了,因为他在原有的计划里横插一脚。
像是有备而来,只会对她不利。
但她方才所见,始终是不忍心,若真的错杀她岂不真的成了他们口中“没人性”的人。
所以祝泽世决定放他走。
在生前,当事人家属哭喊着、指着她的额头说“没人性的东西”。
那时候的她心里是有过一丝愧疚的,但不过片刻就被理性改盖过。
她只是遵守一切都规则和程序,不偏袒也不多憎恶。
就在她走出矿洞不过多时,洞里传来巨大的轰隆声。
刘梦生还里面。
我不是故意的,她道歉,她知道为时已晚。
雨晴过后,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和祝泽世料想的一般,整座矿脉都被收拾得干净,找不出一点儿线索。
祝泽世像是失了魂一般回到韦宅。
“那边来的消息说矿洞坍了,小姐你没事吧?”
朝云拿着件氅子就给祝泽世披上。
看见她摇头才送了一口气。
回房后朝云才说:“您何必吃这些苦。”
“京西积弊已深,圣上让我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清除谢悯敛财的后方,拉下谢悯才会安宁。”祝泽世有气无力到。
朝云盛了碗姜汤递到祝泽世手中,说:“陆大人在刺史府找到了账本和来往书信,她问郡主准备何时动手。”
“京城的情况如何?”
“谢悯一连多时都没有动作,圣上那边已经稳固不少。”
“让陆大人亲自把这些证据送回京,我们明日动手。”
澄黄的汤映照出祝泽世的脸,她仔细看着,这早已不是她自己。
韦老爷在门外唤着,朝云听见声音就出去应答。
隔着门能听见他说:“刺史府来人说矿洞塌了,常乐有没有事?”
“淋了雨有些受寒,并无大碍。”
“那便好,可需要请大夫诊治?”
“不必。”
问候完韦老爷便离开了。
朝云说:“韦老爷办事干净利落,为什么刘辉多年前没有让他接过矿脉而是把这一重任交给了年纪轻轻的韦玉钗?”
“韦老爷年少时屡试不第,却又有高中举子没有的风骨。”
“什么意思?”
“他想做个清官,却又不得不向生活低头。自己不为,是韦老爷最后的底线。”
祝泽世见过韦老爷写的诗文,还暗中访过他的几个儿子。
不难得出这样的答案。
高堂之上换了人,以前是刘辉,今日是祝泽世。
外面挤满人,他们都眼神无一不例外,都像是在剜刘辉的肉。
他虽跪地,却仍旧保持着一如往日高高在上的姿态。
正当祝泽世开口审问时,一支箭穿透刘辉的心脏。
围观的百姓惊呼着散开,待到官兵追出去时,行刺的人早已没了踪迹。
连忙请来的医官束手无策,刘辉不过多时就在众人的眼皮下没了气。
刘辉无亲无友,更无功绩,仵作确定他真的死了之后便把尸体找了处荒地埋起来。
他明明应该给一州百姓一个合理的交代在最后的日子里忏悔。
他死得太轻松了。
刘辉一事过后许多冤情昭雪,但无可挽回的居多。
在狱中的通判亦是含冤,他出狱后临时掌一州之治。
就在永州的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一直尾随宋迁的三个毛贼找上门来。
祝泽世特意嘱咐朝云不必跟在她身边,她想看看这几个人寻她有什么事。
一日午后,祝泽世正在看文书,毫无察觉一杆尖枪正直指她额头。
“你便是嘉昱郡主了?”
祝泽世抬眸,差点撞上那锐利的冷铁。
拿着枪的人下意识收了手。
注意到这一点,祝泽世便问:“既然不是来杀我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那毛贼环顾四周,这里僻静地出奇,一个下人都没有。
“莫不是有诈?”他呢喃着。
“不说我走了。”祝泽世佯装起身。
“慢着!我乃谷河县县丞特意请来查案的,你在谷河驿站杀了人,认不认?”
她笑道:“我认了你就能拿我问罪吗?”
毛贼迟疑了一会儿,说:“不能,但我要知道真相。你位高权重又如何,迟早有一天我会拿你问罪。”
祝泽世原本皱着的眉心舒展开来,说:“好,是我所为。”
“你……”
毛贼纳闷,怎么和他们想的不一样。
本以为要好费一番力气才能找到的真相,就被她一句话承认下来。
“与我随行的侍女和官员都看见我杀了戚行宣,”她起身朝着长廊尽头走去,她说:“我会在京城等你们三人来问罪。”
“我问的是那位被取走内脏的女子。”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们可以去谷河边的老树下挖挖看。”
祝泽世的声音渐远,小毛贼留在原地细细斟酌她的话。
一个郡主既然不杀他们,那应该没有戏耍他们的理由。
自那日以后,三个小孩确实没有再找过她的麻烦了。
朝云派人一直盯着三人的动向,他们当日就出城向着谷河县而行。
“郡主留着他们,日后恐生祸患。”
“不过几个小孩儿,任由他们去吧,不妨事的。”
她这么说着,只是因为许久不曾见过这般纯粹的人了。
朝云闻言倍感疑惑,她说:“郡主今年也不过十九……”
这倒是被她忘了,只能以为处境不同解释过去。
若算上生前,她如今已年近三十,心气早就被磨得所剩无几。
“沈非复到哪儿了?”
祝朝云摇头,关于他的消息还停留在四日以前。
随后她把手中的信纸递给祝泽世,道:“这是今晨收到的消息。”
信上简短四字“谢悯下狱”。
“这样的话,京城就会安宁一段时日了。”
她虽这么说着,但心里有十分的不安,若是谢悯把“圣上”的身份说明,必将大乱。
谢悯必须尽快死,死时还要天下皆知。
戚如云应当比她清楚这一点,为什么不杀呢?
“有戚行宣的消息吗?”她问。
“从谷河之后就再无世子的消息。”
竟像是真的死了一般,祝泽世不禁担忧起来。
戚行宣那日被她重伤,若路遇不测,只怕……
“不至于,他才不是那种容易死的。”
她如此想着,竟不自觉说出来。
“郡主难道不希望他死吗?”朝云问。
祝泽世闻言回过神来,她给不出答案。
或许她是不希望他出事的。
舆图上的永州成了弃子。
京西路各州府被圈点出的还有临近蜀地剑北路的栎州。
栎州,一个对祝泽世而言极其陌生的地方。
“按照计划沈大人明日就能抵达永州,郡主您不再等等?”
祝泽世思索许久都没给出回应,反而忽略她的话。
问了一句:“栎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陆朝槿回复到:“易守难攻,民风淳朴,是个好地方。”
祝泽世“嗯”了一声,继续说:“等沈大人来了之后再论吧。”
沈非复前些日子特意传来消息让祝泽世留在永州,应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相告。
“沈非复被放出来了,那孟家呢?”
“家财收归国库,主家处死,旁系族人尽数充军。”
孟璋所犯之罪至多不过主家连坐处死。
戚如云是在备战吗?可只要漳州二城被收回就不应该再有战事了。
海寇已平,边疆安宁,她实在想不出备战的理由。
“陆大人,你觉得圣上此举为何?”
陆朝槿的回答一如往日:“不敢揣测圣意。”
“那陆大人觉得我所为为何?”
陆朝槿没什么表情,淡淡道:“郡主所为,为民,为国。”
“说实话。”
“郡主疑心太重,刘梦生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便是这样的,她做错了。
朝云和陆朝槿在演武场中相搏,祝泽世这个门外汉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见着在陆朝槿手中灵活的峨眉刺,她记起一个人——娄怀疑。
娄怀疑曾在剑北路利州任职,利州与栎州相邻,他该是比他们都熟悉那里的。
眼下京城事了,娄怀疑应当是有空闲的。
祝泽世当即拟好书信让宋迁送出去。
“郡主,娄先生居无定所,现在应该离开京城了。”
“万一还在呢?若真的离开了,我们仍是要去的。”她说。
——
五月至,天气渐暖。
在等沈非复的时间里祝泽世从城外的流民口中得知栎州疫病频发,恐要成灾。
运送草药物资的同时严格禁止流民进入永州城内,在城外搭起临时居所,供应饭食药物。
待到第三日沈非复都没有抵达,几人决定前往栎州。
陆朝槿和朝云都竭力阻止她去栎州。
理由不外乎是她去或许也会染上疫病,且这本就与她的职务无关。
两人并不知舆图的事,故而不知道祝泽世为什么那么执着。
于是朝陆朝两人前往,把祝泽世迷晕后留在永州城内。
等她醒来时沈非复已经抵达,还带来了一道密令。
圣上的意思是让祝泽世前往栎州,同时监管剑北和京西两路。
“沈大人此番是为何而来?”
“朝中官员大换,我自然也被驱逐出京,贬为外官。”
不知是否连日赶路的原因,沈非复的眼窝深陷,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自从沈非复为了孟觉醒隐瞒真相之后,两人之间就生疏了许多。
她想要说出的问候变作一句:“陆大人已经前往栎州,我们即刻出发。”
“你……”
马车内的气氛在沈非复的欲言又止之后变得尴尬起来。
“何事?”祝泽世并未受其影响,偏过头问到。
“谢至没有死,你知道了?”
马车一个颠簸,沈非复刚说完就向前倾倒撞在祝泽世肩上。
祝泽世没有回答,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说:“三年前谢至假死是圣上的安排,依旧是为了争权。”
那时候圣上手中没有实权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并不奇怪。
“他难道不知谢悯在干些什么?”
“圣上只是在等一个时机,但在即将得手的时候被皇后……”
她道:“现在说这些毫无作用。”
“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谢至并没有真的想要害你。”
那死去的原主如何解释。
她面无表情说:“他已经死了。”
沈非复看她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他问:“你和刽子手有何区别?”
应该是没有的,一堆冤情人命压在她头上。
“与你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