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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伏雨朝寒愁不胜 ...

  •   颜贞端坐在铜镜前,心里想着早晨发生的事,任由芝凝握着她一头乌黑的秀发梳着。玉白纤长的手指挑出几股长发熟练地挽出发髻,用缀着清透玉石的簪子别住,残发掠入耳后,镜中生出一张姣好的容颜,桃花尖脸,秋水杏目,不管是谁见着都忍不住欣悦。芝凝手执铁面递上去,小声嘀咕着:“多好的模样,也不知爷怎想的,偏偏要人遮起来……”
      颜贞回头冲她笑了笑,接过铁面戴上:“云涵有他的苦衷,好歹是个江湖人士,若是被人认出了,指不定会被奸人给捉去,到时候不是又给他惹麻烦?”
      芝凝眨了眨眼睛,不以为意,嘟着嘴说道:“您为爷想得可真多!”
      颜贞抿了抿嘴,握着芝凝的手说:“其实,他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无情。”至少这两日,他对她满是温柔,不容怀疑。
      芝凝扯过一张椅子坐下,反握着颜贞的手说:“也就夫人您护着他。您知不知道,几年前爷派出一个兄弟到辽国去刺探军情?”
      颜贞茫然地摇头,她对田云涵的事了解甚少,这两年的事都不曾清楚,几年前的又如何得知?
      芝凝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人叫狄晚秋,是爷拜把子的兄弟,两人自小一块儿习武,感情好得不得了。可是五年前,就是那女人死前不久,突然有探子回报,说狄爷不慎败露了身份,死在辽兵手下。您说爷是何等仗义的人,江湖上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他都会帮忙,可是亲如兄弟的狄爷死了,他却不为他报仇,连一滴眼泪都没流,就坐在迎庆轩里叹气,还时不时地自言自语地骂人,也不知道他在骂谁……狄爷的尸体都没找回来……后来阿昌在迎庆轩撞了鬼,就封院了……那女人果然厉害,跟她有关系的人都活不长。”
      芝凝鄙夷一声,颜贞愈发不解,这也跟吴月惜有关么?“那狄晚秋与她,那女人,认识?”想起先前称吴月惜为“月惜姐”芝凝满是轻蔑之意,又听芝凝毫不避讳地称她为“那女人”,颜贞也跟着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称呼,便也跟着称道“那女人”。
      芝凝点头:“吴月惜本就是狄爷带来的,拖我们爷照顾她,后来那女人不知用了什么妖术竟把爷给迷住了,执意要娶她为妻。爷从未在意过她的身份,可她一个歌妓凭什么嫁入我们碧月山庄?这第一山庄夫人的称道她配么?”芝凝说得有些气,拽得颜贞的手愈发紧了,“您说她这一辈子也该知足了,死了还不安宁究竟图个什么?昨日才开后院,今早就死了人,别说发现尸体的阿言吓傻了,就连爷都吓得全身发抖。”
      田云涵全身发抖?她怎么就没注意到?颜贞疑惑地看着芝凝:“云涵哪里不,舒服么?”他该是很镇定的,他方才还在安慰她,死伤在江湖中极为寻常的事,他怎会怕?
      芝凝低声道:“就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爷站在后院望着迎庆轩的大门,也不进去就在外面呆呆的站着,一身的杀气,两只袖子抖得厉害着呢!”
      颜贞不由一笑,芝凝一个不会武功的丫头倒是也能看出什么杀气来。不过,既然是杀气,那该是愤怒,怎会是怕呢?颜贞猛地一震,不,田云涵绝不是怕,而是,恨。人在愤怒的时候也会发颤,可是,他为何会望着一栋楼子生恨?还是因为,那人死在了迎庆轩前,弄脏了吴月惜的院子,弄脏了他的心?
      颜贞不敢想,不想徒增伤心。
      她总是这般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自然想不出更深原因。所以索然不去胡乱猜测,静静地坐在椅上,吩咐芝凝去看看阿言的情况,若是好不了就带他出山庄看大夫,她不想以后再听见下人们传道着院子里闹鬼的事,不想再听到有关吴月惜的任何传言。
      芝凝说得对,她为何死了都不安宁呢?还是要生生地折磨田云涵,折磨颜贞,折磨这些活着的人,要他们都不得善终呢?
      还有那狄晚秋一事,颜贞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吴月惜的事她或多或少在进门前有所听闻,但这狄晚秋的事是真真一点儿都不清楚。昨晚田云涵倒是跟她说起过不少辽国和西夏的事,也提起过许多抗辽英雄,但从未提起过这人。按理说,两人是兄弟,田云涵记得他该是比任何人都记得深,为何没有提起他呢?还是田云涵不想说那些伤心的往事,以免她担心呢?
      天色已经大亮,雨也在半夜里就停了,总算是晴朗起来。然而薄光扑洒在身上依然没有丝毫温度,依然,凄凄然然。
      颜贞微微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不想再费心想这些江湖上的事。忽而想起今早儿田云涵站在衣柜前呆滞的模样,不由地会心一笑。其实,有的时候,他简单得像个孩子。
      其实,他也不过是一个寻常人罢了。

      芝凝出了颜贞的房,并没有径直去看阿言,她知道有药谷的神医莫天盛在那里,用不着她费劲操心。这个时候,田云涵大概在大堂与众人追查无涯门门主被杀之事,应该不会到李颜贞的齐乐轩来。芝凝就站在门口,看着苍劲有力的三个鲜红大字,不由的苦笑,李颜贞独守空房两年,这“齐乐”二字还真是讽刺。
      远远的,一身蓝衣的莫天盛朝她走来,芝凝见四下无人便朝他招了招手,莫天盛点了点头,加快脚步。
      走近后,二人进了齐乐轩,就在李颜贞门外不远处。
      芝凝问:“那小子没事吧?”
      莫天盛苦笑:“没事,只是被吓傻了,我点了他的穴,给他服了平定心神的药,应该没有大碍。”
      芝凝笑了笑,从鼻中冷哼一声:“真想不到那小子这么不经吓。”
      莫天盛皱着眉道:“呵,你不就是想有人被吓着么?怎么,心里有愧?反正在碧月山庄神叨的是你,居然还每人送一张神符,田云涵要是知道你这般妖言惑众,肯定将你赶出去。你若是有愧自己给人道歉去,我救得回他的命可医不好他的心,人要是真傻了,你就负责养一辈子。”
      芝凝瞪大眼睛盯着他,却低声极其温和婉转地说道:“好,你舍得,我就养他去。”
      伶牙俐齿他是比不过她,却不由地被芝凝这话羞得脸红到脖子根,一身浅蓝的衣衬得脸更红了。
      芝凝看着他那害羞样儿,不由地笑出声来。
      莫天盛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低声问道:“小声些,田夫人可在房内?”
      芝凝点头。
      莫天盛放下手,又问:“那她可信了?”
      “信?”芝凝挑眉一笑,“她单纯淡薄得很,你跟她说什么她都当故事一般听着,除了她丈夫的事一概都不会放在心上。”
      莫天盛点头:“那好,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
      芝凝深深看他一眼:“我去帮你传话。”
      芝凝前去敲门,颜贞应了一声,便推门进去,道药谷莫天盛有事与夫人商议。颜贞一惊,这莫天盛找她来做什么?但来者皆是客,颜贞没有不见的道理,更何况这是在碧月山庄,一切都要顾及田云涵的颜面,便让芝凝带莫天盛进来。
      芝凝不禁苦涩地看着屋内的年轻女子,这么简单纯粹的女子,一辈子都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却被蒙在鼓里整整两年,也够命苦的。
      莫天盛进了屋,芝凝就退了出去,接下来的事的确要交给他来解决了,毕竟她也是个女子,很多事情狠不下心。
      两年情义,颜贞待她极好,她又怎忍心骗她?
      颜贞起身相迎,邀莫天盛相坐,摆出两个白瓷雕兰的茶杯,满上热茶奉上。莫天盛看着她,真是一个端庄贤淑的女子,虽看不清样貌,但浑身透出的气质却极其淡雅绝俗。他接过茶杯,道了声谢,便细呷了一口。
      颜贞坐下,疑惑地问道:“不知谷主前来,所谓何事?”
      莫天盛放下茶杯,定眼看着她,缓缓道:“是为了庄主的身体。”
      颜贞一震,来不及多想,忙追问道:“他怎么了?”
      莫天盛微微一怔,方才还那般淡然的女子,一听自己的丈夫有事竟也变得如此慌张起来。“他没事,只是,有些奇怪。”
      “奇怪?”颜贞不解,方才不是说为了田云涵的身体才来找她的么?这时怎么又说没事,反而说,奇怪?
      她从未察觉田云涵的身子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啊?
      莫天盛试问:“夫人,习武么?”
      颜贞摇头:“我自幼长在商家,不曾习武。”
      莫天盛点头,解释道:“庄主他自幼习武,师承朝阳宫,内力纯阳浑厚,所使碧月剑术天下无双,除了朝阳宫内各长老、执事,江湖中几乎无人能及。但近几年来,在下偶然察觉到庄主体内有一股外家真气,就连所使的碧月剑术也逐渐变为此道力推出。”莫天盛看了颜贞一眼,顿了顿,“夫人不曾习武也许不知,一个人体内两股真气若同属一道,会逐渐融和,倒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大碍。怕只怕庄主修炼了外家心法,而此外家道力又不能与体内原有的真气融和,反而使真气逆转,轻则武功尽失,重则危及性命……”
      莫天盛看不到铁面下那张脸会露出怎样惊愕的表情,他只听见颜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我不知道原来习武还有会这般危险。”
      她苦涩地笑了笑,方才莫天盛的话不是没有让她吓到,而是,她真不知道这其中玄机。芝凝这般说,莫天盛这般说,甚至就连她自己都曾怀疑过,这些年来的田云涵与以前的不一样了。究竟是什么事让他变了?变得冷漠,变得神秘,就连内力也变了?几年前,颜贞知道的只有吴月惜,还有芝凝提起的狄晚秋,只有这两人的死与田云涵有着莫大的关联。会是因为他们么?
      隐约间,颜贞有些不安。她开始疑惑,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被自己忽略了?也许,她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妻,连自己丈夫心里想的都不知道。是她没有去了解过,还是他根本就不想让她知道?她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变了。
      原本,她以为幸福已经来了,她的夫对她笑,对她温柔体贴,拥着她护着她。可是,如今身边的人却告诉她,他很,奇怪。奇怪?她暗自苦笑,倒是比芝凝说他鬼上身的好。也许他有他的难处,他有他不得不冷漠,不得不修炼外家心法的原因。
      也许。
      她不知道,也猜不到,毕竟她只是个常年呆在家里的女人。
      莫天盛摸出一个玉白细颈的药瓶放在桌上:“这是谷内炼制的丹药,有缓气舒血的功能,能帮助体内真气调和。夫人将此药融入水中让庄主每日服下,即便那两股真气在庄主体内相斥,也不会立即要了他的性命。”
      颜贞接过,怔怔点头:“多谢谷主赐药,小女,感激不尽。”
      莫天盛不由一震,险些伸手将药瓶夺回来。这么简单的一个女子,他甚至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出她的无奈和担忧,他怎么可以骗她?
      可是,为了筹谋已久的大事,他不得不这么做啊!
      颜贞小心翼翼地将药瓶收了起来,莫天盛自知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因为他也不清楚自己会不会反悔又将药收回来。他起身,故作镇定地说道:“那就不打扰夫人休息了,在下告辞。”
      颜贞点头:“我送谷主出去。”

      还未走出齐乐轩,院子里便传来一阵打斗声。莫天盛皱眉,大叹不好,连忙赶去大堂。
      颜贞愣了一会儿,也跟了过去。
      她不会武功,简单纯净得亦如泉水。她甚至来不及想清楚自己前去会不会给他添麻烦,但她还是去了,因为她知道,他在那里。她不能安心地坐在房内等待他的消息,她也没见过江湖武林打斗的场面,她不知道大堂内危机四伏,她只想去看看,只想知道他有没有危险。
      方才莫天盛的话已经震到了她的心,很疼,很疼。如若真像莫天盛说的那样,他运功时岂不是真的会有危险?
      他总是为了江湖武林的事奔波劳累,以前她只当这是他的狭义,他的大义凛然,这是他忽略她的原因。可是,昨日她才知,不全然是因为这些,辽国、西夏危及宋土,当中还有南蛮叛乱,内忧外患的时刻,他还在保家守国啊!
      她的丈夫心向天下,是她的自豪。可是,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犯险啊!
      无涯门门主中毒惨死井中,她猜得出如今的碧月山庄已经被外人潜入。可那又怎样?她的丈夫还是要保护更多的人,甚至不惜性命!即便此刻外敌已经攻入,她也要和他在一起,也要守着他。
      一直守着他,这便是她唯一的愿望。
      唯一的。
      颜贞站在远处,茂密的松树挡住她的身子,却挡不住她的眼。她远远地看着他,挥动着手中长剑,那么风采凌然。
      第一次,她看见他对敌的模样。
      她的心突然不再那么慌张,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终于明白,这么多年她找寻的不单单只是那份温柔和可以依靠的胸膛,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英雄!
      她的丈夫正是这样一个英雄!

      田云涵冷眼看着眼前的蒙面黑衣人,满眼红光怒火。这人怎么在这个时候现身?来找死的么?
      赵晨捂着腿上被短刀划破的伤口,瞪眼骂道:“他奶奶的,居然敢趁我内急的时候下手,还真会挑时候!田云涵,给我杀了他!”
      田云涵转眼看着赵晨,冷笑道:“我若杀了这人,线索岂不是断了?”
      赵晨不理,低头又是一阵暗骂。
      黑衣人站在堂外一动不动,什么话也没说,直直地举起手中短刀。凌相如一步上前:“好,就让我来会会你!”
      凌相如也以短刀相向,黑衣人径直迎了上去,丝毫没有惊慌,手中短刀极为灵巧,一双手更是玉白娇润。霎时间,黑衣人紧紧缠住凌相如手中兵器,凌相如几乎来不及细想,只得跟着黑衣人的招数出招。但那人招数变幻莫测,甚至看不出师承何派,更看不出他手中短刀所向。拆了十招,凌相如的额上已然浸出一层细汗,来者的功夫果然了得。
      黑衣人冷哼一声,将左手背在身后,只用右手与凌相如过招,似乎极为轻松。田云涵不由眉头微蹙,他知道凌相如敌不过那人,他惊的只是那人来此的目的。向他示威么?还是要他明白自己的身份?
      凌相如的手已有些发颤,太快了,那人的招数实在是太快了,他连对方的手都看不清,只看见一片雪白和一阵刀光。究竟是什么人会使这么快的刀法?他的心很乱,手上的招式也就更乱。黑衣人又是一声冷笑,轻轻地抬腕,竟将凌相如手中短刀勾了过去,而后右手迅速抹至凌相如颈间。一切都太快,凌相如回过神来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然被黑衣人所控。
      赵晨一怔,连利斧门的凌相如都奈何不了黑衣人,方才黑衣人只伤了他的腿也算是万幸了。这时,他才注意到黑衣人手中的短刀,忆起奸细的兵器是由利斧门所铸,不由地细细观察。只见仅有掌长,薄如竹叶的刀身下挂着一颗血红透亮的珠子,虽看不出是何派的武器,但极像是西夏宫廷之物,难不成这人真是西夏派来的奸细?
      赵晨高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黑衣人不答,缓缓放下手,凌相如连忙向后退了一步,莫天盛走过去扶住他,低声问道:“凌大侠没事吧?”
      凌相如摇头,但手依然颤得厉害。
      霎时,一阵微风拂过,莫天盛微微一怔,嗅到一股奇异的香气,那香气极像是……他定眼望着黑衣人,心猛地一震。
      黑衣人抬脚,将凌相如的短刀勾起,拾入手中,而后递还给凌相如。凌相如颤颤接过,面色一阵青白。
      这人究竟想干什么?打架又不杀人,难道只是想过招么?
      赵晨复而又高吼一声:“问你话,你哑巴了?!”
      黑衣人转脸看着他,一双眸子幽黑深邃,像是要将人深深给吸进去。那本是一双极为好看的眸子,但在此时却带着炯炯之光,寒意逼人。
      黑衣人再次举起手中短刀,这次却直直指向田云涵。
      田云涵微微一怔,平静淡然地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黑衣人仍是无话,只是看着田云涵时的眼神变得极为冷静,眼角微微上斜,似乎带着极为讽刺的笑。
      他当然知道这人是来做什么的!昨晚就已经有人死了,除了杀人这人还会做什么!
      田云涵缓缓举起手中长剑,冷声道:“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在碧月山庄胡作非为!”
      他不是在威胁!而是他真的不允许!无论这人平日里做什么他都不会阻拦,但是在碧月山庄就绝对不可以!这人是疯了么?在这个时候杀人,这个时候现身,简直就是不知死活!是不是想逼他认清自己?不需这人提醒,他已然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人!但是,这个时候,不可以,绝不可以!
      什么江湖地位,什么身份权势,他都可以统统不要。原本他是在意这些的,所以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可是,就在昨日他才发现,原来他要的其实很简单,一个温暖的家,一个终日守着他,依靠着他的妻,而不是什么江湖武林,什么称霸天下!他只要他的妻!只要颜贞!
      所以,他绝不允许这人在碧月山庄现身。
      田云涵紧握着长剑冲了上去,黑衣人怔了一怔,眼中错愕了一下,手中短刀方才迎上去。如若说黑衣人的招式极快,那么此时田云涵的招式便是出人意料的狠。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用过这么狠的招式,莫天盛看在眼里,显然知道他用的不是碧月剑术。但他人看不出来,因为碧月剑术本就是武林奇功,朝阳宫的神功只要一招半式就能致人死地,田云涵不需将所有的招式外露,对手就已然败在他剑下。他用的依然是剑法,所以他们分不出他用的是什么剑术,只当是碧月剑术其中的招式。但莫天盛知道不是,因为田云涵手中长剑全然透着一股寒气,这是阴气极深的剑法,不是碧月剑术所推出浑然阳气。莫天盛只知他平日里会不经意使用此剑术的内功心法,却不料今日他将整套剑法毫不顾忌地使了出来。可见,他不仅仅与这黑衣人认识,而且,这黑衣人还将他激怒了。
      他方才的那句“你究竟想做什么”,并不是疑问,而是责备,他在责备黑衣人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也许,这黑衣人故意出现,就是为了激怒他。
      莫天盛看在眼里不由心惊,这其中玄机果然深不可测,倒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他猜到了他们的关系,却猜不透他们为何会将事态发展到这般。
      情况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天色突然变得阴暗,几声闷雷远远传来,狂风大作,倾盆大雨劈里啪啦的落下,打在身上生生作疼。松涛狂舞,颜贞全身瞬间被雨淋湿,她不但没有回去,反而走向大堂。湿漉漉的长发贴在铁面上,雨水随着缝隙流入,颜贞索性将铁面取下扔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她的夫对敌。
      此时的他似乎比平日里更冷漠。每一招都极为有力,像是生生要将那黑衣人碎尸万段。颜贞倒了一口冷气,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变得这么可怕?
      走火入魔!
      颜贞脑中突然闪出这么一个词。她常听人说练武不慎极容易走火入魔,田云涵变成这样,会跟体内两道真气交错有关么?
      她的心不免又乱了,紧紧抿着双唇,秀眉皱在一起。她不知道自己焦虑时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孩子,几年前在破庙中焦急等待着奶娘时的那个孩子。她仍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单纯得犹如一个孩子。
      田云涵已然顾不得这场来势汹涌的大雨,依然奋勇应战。其他人都退入大堂内,但目光仍紧紧地注视着堂外二人,见田云涵对敌急迫,不由都跟着心惊胆战。
      黑衣人也慌了,但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蹙眉,像是看不懂眼前的这人。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了?黑衣人想问个清楚,但自知不是时候,想收招也不行,因为田云涵来势凶猛,分明是想取自己的命。该如何是好?本不是想与他打的,只是,心里有气!只是,想戏弄戏弄这些自视清高,自称狭义的武林人。本以为他会阻止自己,哪知他真的上前与自己对打。黑衣人不是他的对手,再打下去,要么两败俱伤,要么自己死在他手下。当然,最有可能发生的就是后者!
      但黑衣人清楚,他不会让自己死,因为自己死了,他也活不成!
      黑衣人撤手,从袖中甩出一枚暗器,直射田云涵铁面。
      田云涵侧身一转,再回头时,黑衣人已然借着大雨扬起的茫茫水雾逃走。
      田云涵落地,收剑回鞘,松了口气,正欲走回堂中,却听近处松林中传来一声尖叫。
      是女子的尖叫。
      是他熟悉的声音。
      贞儿!
      田云涵猛地回过神来,再次冲入雨中,一边奋力寻找一边大喊她的名字:“贞儿!贞儿!”
      “贞儿,你在哪里?”
      颜贞紧捂住刺痛的手臂,疼得说不出话来,远远看着田云涵的身影,拖着身子径直摔了出去。
      她倒在他怀里,一阵吃疼。田云涵低头看她的伤势,怒吼道:“你不在房里呆着跑出来做什么?”
      “对不起。”她无力地回了一句,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她不是有心要给他添麻烦的,只是,那个人突然冲了过来,她几乎没有察觉。
      手臂被刺伤了,颜贞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用的暗器。
      她抬头看着田云涵,苦涩地笑了笑,只要看着他没事就好了,自己,受伤,又怎样呢?
      只要,他好,就行了。
      “对不起。”
      她又重复了一句,便再无知觉。
      “贞儿!”田云涵摇了摇她的身子,雨水冲刷着伤口的血迹,点点紫黑印在衣上,心中大叹不好,连忙将颜贞抱入大堂。
      他不是在怪她,他没有想过要怪她。只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不该卷入这场江湖纷争。她难道不知道这里很危险么?为何不好好呆在房内?为何,要让他担心?
      他担心她,比担心自己的命更担心。他原本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但是,他现在懂了,他只想和她在一起,只想做让她可以安然依靠一身的夫。可是,他能吗?还能吗?他满手鲜血,她淡然如水,他从来没有让她了解过自己,也从来不敢让她看到自己的心。他怕,怕得厉害,如若他不是一个人人称道的侠士,如若他一无所有,她还会像现在这般留在他身边么?
      是什么时候开始,每次听见她跟下人们嬉笑,自己也跟着向往憧憬?是什么时候,他渴望时时刻刻地陪着她,一直白头到老?又是什么时候,他开始期待她永远单纯美好,不被尘世所染,永永远远只看着他,不去在意其他?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对她冷漠,要对她无情,是所谓的身份,所谓的使命逼的!
      如果不能和她在一起,不能保护她,那要这些所谓的东西又有什么用!
      田云涵将颜贞轻放在椅上,转脸对着莫天盛焦急地说道:“莫神医,请你过来看看她的伤势。”
      方才田云涵抱着人进来时,莫天盛便注意到他怀中人极像是田夫人,再听田云涵这般急切地求他相助,拨开那些贴在脸上的长发一看,没有戴铁面,但也猜到定是天湖人无疑。
      莫天盛颇为心疼这女子,不是江湖人士,却也遭此大劫,不禁皱眉问道:“是谁伤了她?”
      田云涵道:“就是方才的黑衣人。”
      莫天盛一震,这才想起打斗声传来时他本是与田夫人一路的,若不是急于想看清形势,也不至于将她一个人丢下,不免心中有些愧疚,就算她想跟着一起来,他也该护着她才对。
      这样一个简单的女子,为了她的丈夫不顾一切,而他们却想尽办法想要从她爱的人身上找出秘密,实在是,不忍啊!
      莫天盛点住其几处大穴,再撕开她肩上的薄纱,伤口不深也不大,但血色已然变黑,可见所中之毒毒性极强。莫天盛已不打算隐瞒,他知道黑衣人更迫不及待地想逼迫田云涵,这些事他无力插手,但也不能看着田夫人因此而丢了性命,于是淡淡说道:“是梦魇幽花。”
      “什么?”
      一听梦魇幽花四字,众人都围了过来。
      李肃闵惊愕:“真是梦魇幽花?”
      莫天盛点头:“无涯门门主中的也是此毒。”
      赵晨不禁惊呼:“那方才的黑衣人就是我们一直在追查的神秘人?”
      莫天盛点了点头:“兴许就是此人。”
      赵晨不解地问道:“那他为何要对一个弱质女流下手?”
      莫天盛摇头,田云涵微微一怔,愁眉不展。
      田云涵紧紧搂住颜贞的身子,缓缓问道:“莫神医可有解救之术?”
      莫天盛摇头。
      殷姑娘似乎更加着急:“那怎么办?江湖上没人抗得过此毒,田夫人她不就……”
      莫天盛道:“我已经封住她全身各处要穴,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即便是有内功极强的人能将此毒逼出体外,也不能完全根除,除了梦魇幽花的解药,没有其他法子可以保田夫人一生……”他说着这话也是极为哀苦,好歹是有血有肉的人,怎会忍心牵连无辜的女子受伤?
      田云涵扶住颜贞的身子:“我先帮她逼毒。”
      他的声音很淡,似乎已没有其他的选择。但是,他说“先”,先逼毒,而后,他再向那人要解药,保住颜贞的性命要紧。
      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无论那人用什么威胁他都不可以!
      他一定要拿到解药!

      这是芝凝打了第三盆热水进去了。她从未见过他这么认真地对待一个人。芝凝守在碧月山庄许多年,自从十岁离开师门之后她就一直在这里。知道她身份的人极少,山庄内也只有真正的主人才知道她。眼前的这人似乎与记忆中的大不一样,他不是一直都挺冷漠的么?从来不在乎生死的,但她看得出,他此刻极为在乎他的妻,比什么都在乎。
      莫天盛撑伞迎她出来,芝凝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问道:“怎么弄成这样?”
      莫天盛无奈地摇头:“是我忽略了。”
      芝凝微微叹了口气:“放心,在师傅面前我铁定不会提起此事。”
      莫天盛瞪了她一眼:“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说笑?”
      芝凝挑了挑眉,冷笑道:“怎么不能?你等着瞧吧,今晚好戏就要上演了。”她偏头看着莫天盛苦涩的脸,道,“不是等这天等了许久了么?别想其他的事,会好的。”
      莫天盛点了点头。
      芝凝也自顾自地点头:“会好的,他不会让她死的。”
      的确,他又怎忍心看着他的妻死呢?即便许多事都是假的,但他对她的爱是那么真实,那么执着,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的。
      真气缓缓送入她体内,缓缓的,生怕去得太猛伤了她的身。她不曾习武,过多的真气反而会要了她的命,但是必须逼毒,因为梦魇幽花的毒比什么都来得厉害。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她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就跟往常一样。
      没有戴铁面,那么自然生动的一张脸活了过来。他静静地看着她,一直看着她,一直看到心里。
      贞儿,你一直在我心里,你知道吗?
      一直在这里,你感觉到了吗?
      不是我要冷落你,而是我不敢,我,不是你想要的那个人啊!
      我不是。可是,我爱你,你知道吗?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爱,可是我的爱,你接受吗?
      你接受,可以吗?
      他的唇尝到一丝咸涩,是他的泪。别人看不到他温热的眼,可是他,真的,流泪了。
      他从来都不曾冷漠过,至少对着她,一直是温暖的。他不敢爱她,真的不敢,他害怕她接受不了真实的自己。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瞒她,可是,一直没有勇气说出口。他怕她离去,真的怕。
      “云涵……”
      他收回手,温和地看着她:“没事了。”
      颜贞无力地拉住他的手:“云涵,对不起,我不是想给你惹麻烦的。”
      田云涵将她紧紧拉入怀里,轻笑道:“傻瓜,你没有给我惹麻烦,也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没有保护好你。”
      芝凝端着热水进来,看着这一幕,不由地也跟着眼热了,连忙将木盆放在地上,轻声说:“夫人,再擦擦吧。”
      颜贞的手臂已经被鲜血染红,这是个好迹象,证明大多毒素已然被逼了出来,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梦魇幽花的毒性仍然会在体内时不时的发作,就算不危及性命,中毒者也会受尽折磨。他知道那人只用了极少了的毒已经算是仁慈了,可田云涵心中仍免不了燃起一团怒火。
      颜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倒吸了口冷气,伤口极小,怎会流这么多的血?
      田云涵没有提起中毒的事,也没人敢提。梦魇幽花是多么厉害的毒,光是听闻也能让人不寒而栗,若是跟颜贞说了,真怕她又吓得晕过去。
      众人这时才仔细打量起颜贞来,心中不由暗自惊叹,原来田夫人这般貌美,田庄主还真真是有福气啊,难怪会这么心疼她。
      田云涵将颜贞抱起,柔声道:“你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颜贞点了点头,她的确是累了。

      深夜,暴雨。
      今日的雨比前几日的来势更大,更猛。院子里的松树古柏似乎都要被这场大雨给折断了。他坐在迎庆轩内,举杯喝着淡酒。身旁的女子明眸秋水,青丝红唇晶莹如玉,着绣有大朵大朵的媚红牡丹裙,雪白的手指绕着团扇流苏,摇曳着柳腰走到他身边,轻轻靠在他肩头上,脆婉娇声地说着:“怎么,还生气呢?”
      他一把推开她的身子,力道显然大了些,她没有丝毫防范,径直跌在地上。
      他不是来这里看这个女子如何卖弄风骚的,若不是为了颜贞,他绝不会在今夜前来。
      女子倒也没生气,只是挑了挑秀眉,翕张着单薄红润的唇,将手指伸至他眼前:“扶我起来。”
      他起身,没有看她一眼,冷冷问道:“解药在哪里?”
      女子浅笑着晃动纤长的手指,轻声道:“你扶我起来我就告诉你。”
      他伸手一拉,女子顺势倒在他怀里。向后退了一步,将女子的身子再次推开,不过这次倒是没有将她又推倒在地。
      女子笑了笑:“呵,以前为着我跟你大哥翻脸,我以为你对我多钟情呢,没想到今日竟避起我来了。”
      他瞥了她一眼:“你还想说什么?把解药拿来!”
      他已经心急如焚,顾不得其他。他甚至不敢想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颜贞体内的毒会不会发作。他知道中毒的滋味,那般痛苦的折磨,她怎么承受的了?
      “真那么心疼她?真那么心疼她,就不该这么宝贝着她。你就不怕哪天情到浓时被她识破了身份?到时候看她不哭瞎了眼,骂你是个混蛋,是个没良心的骗子!”女子大笑起来,指着他说道,“我本想试试,看看你对那丫头到底有多在意,没想到你还真动情了。我若想杀她,就直接给她一刀算了,哪里会下毒等你来求解药?”
      “我知道。”
      女子瞪眼看着他:“你知道还这般对我?”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累了,不想再这么下去了。”他,只是想和颜贞在一起,可是,他知道,她是不会答应的。
      女子的神色也温和下来,淡淡道:“我把解药给你,但是你今晚必须留下来。”
      “不行,”他怔怔说道,“她才受了伤,我不能丢下她一个人,再说,她怕雨夜……”对,她怕雨夜,这话是颜贞那日说的,他一直记在心上。
      女子怒道:“好!你走!”她一把将药瓶扔在他身上。
      他眼疾手快,抬手稳稳接住,打开闻了闻,确定是解药才安心放入怀中。女子苦涩地笑了笑:“你走,大不了我今晚继续杀人解恨。”
      他冷笑道:“这就是你昨晚杀人的原因?”
      女子也笑道:“你倒是记得你昨晚没来?”
      他转身走到门口,背对着她说道:“吴月惜,本来所有的事可以做得天衣无缝,可你偏偏因为一点儿小事沉不住气,在碧月山庄杀人迟早会引人怀疑。而且,我已经察觉到有人在暗中调查此事,你败露了我的身份,我也不会给你留情面。别忘了我们两个一直都在一条船上,到最后鱼死网破谁都不会有好下场。趁早收手吧,只要他们查不出来,其他的事还可以从长计议。”
      女子踱到他身后,轻轻搂住他的腰痴痴地笑着:“我可以当你是在关心我么?不过,今天见你那么狠的要杀我,真是把我给吓死了。你知不知道,我的心到现在还疼着呢?”
      他拨开她的手,冷声道:“我不是你的丈夫,日后不要再来缠着我!你要是寂寞,大可以去找他!”
      “你说什么?你要我对着那张死人脸?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变成哪副鬼样了,居然要我去找他?”
      他依然只是冷笑:“总之,除了伤害颜贞,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拦着。你若是再敢动她一下,我就要了你的命。”
      “你……你别忘了,你若是离开了我,一样只有死路一条!”
      她没有再说出话来。屋内的烛火已被他的掌风熄灭,每次他一走,这间房就变得空荡荡的。当然,他从来都不会在意,也不会问她怕不怕黑。在他心里,也许她就是一个恶魔。只会指使他做事,只会逆转他的心,只会逼着他狠毒的恶魔。
      所谓的名分她根本就不在乎,为了完成任务她不惜当上歌女,整日承欢在男人贪淫的眼中,好不容易寻觅到可以助她完成大业的人,可那人全然当她是叛贼,几乎想要杀了她。可那又能怎样?她仍是付出努力,抓紧一丝一毫的机会,终于让她找到了更适合的人。
      她用毒控制他,如果不时常给他续命的药,他就会死。
      她原本也只打算控制他,可是慢慢的,她发现自己爱上了这个男子,爱上了自己一直控制的棋子,几乎爱到没有退路。但他却做了最让她失望,也是最失败的一件事,他居然娶妻,娶了那个叫李颜贞的傻瓜。他疯了么?娶一个连武功都不会的千金大小姐?而且,他居然还爱上了她。
      他真的是疯了。
      也许,他真的不会再来了。
      他爱颜贞,可是她爱他的心,他知道么?
      她成全了他们,谁又来成全她?
      吴月惜默然地躺在床上,嘴角扬起一丝苦笑,心中恨意不禁聚成一团怒火。有多少爱,就有多少恨。

      齐乐轩内扑洒着淡雅静神的檀香,纱帐轻柔缠绵的绕在床头,微坠着碧绡点点悠扬,映着绣着鸳鸯戏水锦被中的女子,轻轻咬住嘴唇,瑰丽晶莹的指甲扣着枕,秀眉微蹙,睫光楚楚,幽静无暇。
      他坐在床边轻手轻脚地托起颜贞的身,生怕手力大了将她弄醒,取出解药送入粉红翕张的唇中,缓缓输送真气,顺着喉道喂下,方才舒了口气。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他起身,缓缓踱到衣柜前,打开。满满的,全是她为他做的衣衫,与她的放在一起。抹上细腻的针脚,刺得极为精细,一针一线,一线一情。她,是不是从很早以前就期待自己可以住在这里,住在这间房中,和她朝朝暮暮相伴,看尽潮起潮落?相思成愁,她怨过么?他看不见。
      他的残忍将感情狠狠地吞噬干净,但她却依然笑颜如故。她为什么,不会恨?她该是恨他的。
      也许,她恨他,比爱他,更好。
      掌心捏着布衫浸出细汗,低头看边角缠绕的兰花,青涩玉立。呵,她做这些时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她那般执着坚定的爱着的,究竟是……这些衣,全是她的记忆,她想让他穿这些衣,成全她的记忆。可是,他做不到……他已然不是她想要的人,自然也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他狠狠地咬着牙,手中的布衫几乎要被他拽碎了。
      如果,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他该有多好!
      贞儿……如若你能这般一直爱着我,该有多好……
      “云涵……”
      他微微怔了怔,转身疾步走到床边,看着眯着眼的她缓缓睁开眸子,眼神泛着波光,手指轻轻松开锦被探了出来。
      敢握又不敢握。
      她的眼神有些犹豫,他却笑着一把握住她的手,蹲下身脸对脸的瞅着她。
      然而,仍是一张冰冷的铁面,颜贞淡淡一笑。她不喜欢这副铁面,它,仿佛将心都隔开了。
      他轻抚她娇嫩的脸,低声问:“想什么呢?”
      颜贞莞尔:“我在想,八年前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梦想此后一辈子都要跟着你。现在,梦终于成真了。”
      他猛地一怔,突然怒道:“你为什么总是想着以前的事?我不懂那些事情到底有什么值得你怀念的?你难道就打算抱着回忆过一辈子?”
      被田云涵厉声一吼,颜贞不禁惊住,他这是怎么了?颜贞紧紧抓住他的手,委屈的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云涵,不是,我,我只是……”
      田云涵一把抓住她的双肩,紧紧地握着,厉声道:“你看着我,看着我。只有我才是真实的,回忆都是假的。不要再想那些无谓的回忆,它们都过去了,不可能重新再来一次!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你是我的,我不准你想其他的,你听到没有?你要想着我,只能想着我!”
      颜贞怔住,泪水止不住地涌出。
      他到底怎么了?
      颜贞一哭,他的心立刻就软了,松手搂住她,抹去脸上的泪珠,柔声道:“贞儿,我错了,我不该对你这么凶的。我错了,不要哭了,好么?不要哭了……”
      颜贞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他。
      她的云涵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她突然感觉到自己一点儿都不了解他?她爱他,那么爱他,却感觉爱的是一个极其陌生的人呢?
      最后,她还是笑靥如花,他温热的掌心穿过肌肤触到心里,那么平静,那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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