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极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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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如断线珠串般自天际跌落，坠入泥土中破碎。转眼间大地便被洇作深色，那沁了猩红的沙土也仿佛有了生命，在凯因眼中如真正的血液般流淌。
脚下是无比黏腻的触感，雨水使空气中隐约的血腥气变得无比浓郁，如蛇信般撩拨着凯因的嗅觉，将他包裹在这令人作呕的气息中，不断勒紧、收缩，直到青年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在地疯狂呕吐起来。
达米雅……阿莱西亚……同伴们都去了哪里？
为什么这次轮回的场景和之前不一样了！
凯因瞳孔不断收缩又舒张，目光死盯着染血的手臂，旋即又仿佛触电般移开。
恐惧惊慌不解种种负面情绪在脑中炸开，胳膊在止不住地打摆子，已经难以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
冷汗混着雨水从额角滑落，身体下意识寻找支点，掌心按上粗砺的树干。凯因扶着树勉强稳住身体，抬手抹了把脸，强行将理智回笼。
他不是没见过这幅情景，比起浑身血渍，“过去被改变”这一认识更令他恐惧。但这到底为什么……
冷雨拍打在皮肤上，穿林风掠过，激起浑身鸡皮疙瘩。凯因打了个哆嗦，头脑因寒冷逐渐清明。略定了定神后，他拨开垂落的枝叶，走出树木的荫蔽。
不出所料，这里是他记忆中的林中空地，只是这次不见了同伴，徒留满地猩红。
这个出血量，绝对不止一个人。凯因的在心底估量，脑中有一根弦在不断绷紧。
难道所有的同伴都遭遇了不测？可不应该啊，且不说法力高强的阿莱西亚，单凭达米雅就可以把这座树林给烧干净了，为何周围完全不见打斗痕迹？
莫非……是偷袭？
一个猜测在凯因脑海中逐渐成型。在他昏迷期间，有什么人或物偷袭了正在制定战术的几人，下手狠厉，直奔动脉这样的要害，速度之快甚至让同伴们来不及反抗。
而这个偷袭者，独独放过了他凯因，并在他醒来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右臂袖子上的血，脚边染血的短刀，浑身是血的自己。凯因不是傻子，做不到忽略这么明显的细节，如果他的猜测成立，这个偷袭者不会是别人，只能是他！
尽管不愿意承认，可最显而易见的答案已经摆在面前。
凯因难以接受脑海中这个可怖的猜测。他闭上眼睛不断摇头，试图将这看似合理的构想从脑袋里甩出去。
就算刚才的假设成立，可他的动机呢？他干嘛杀了“素未谋面”的同伴，难道是为了阻止他们进入神殿不成？
更重要的是，战力，就凭一把短刀，他一个吊车尾怎么和几名中级魔法师抗衡！
还有一种可能，刚才还有其他人在这里，趁他昏迷时杀死了同伴们，然后栽赃给他自己逃之夭夭！
对，对，就是这样，肯定是有人为了陷害他故意伪造了现场！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时间回溯到几个人来这里之前。
虽然不清楚过去为什么会改变，但只要拿出手记，再来一次，一定没有问……
“唔嘿嘿嘿嘿……”
一阵尖利的怪叫打断了凯因翻找手记的动作。青年猛然一颤，僵硬地拧动脖颈看向声音的来源——
一个戴着宽大三角帽的矮人站在空地中央，旁边立着一口有三个它那么高的黑匣子。刚才的笑声，正是它发出的。
无迹商人。
凯因记得这个古怪的矮人，先前达米雅等人向它购买过物资。刚才他满心焦虑地观察周遭，居然没能注意到这位目击者。
凯因立刻调转方向，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矮人面前，单膝跪上泥泞的地面，冰冷麻木的双手狠狠扣住无迹商人的肩膀：
“告诉我，达米雅他们怎么样了？他们遇到危险了吗？你刚才一直在这里，你看见了什么？”
无迹商人抬起遮住面部的帽檐，黑豆大小的堪称为眼睛的器官牢牢盯住面前的青年，倒映出他惊慌失措的模样。
它笑了起来，巨大的鹰钩鼻一耸一耸，脸上崎岖的皱纹挤作一团，如同一张揉皱了的纸。随即，它后撤一步，向着凯因的方向——
深深跪了下去。
它双膝触地，额头紧贴地面，整个人缩成瘦小的一团。然后，它将手从背后举起，双臂扭曲关节前凸，俨然已经骨折，可它却毫不顾忌，依然操控着这对手臂，合拢，合拢，直到掌心贴合。
这个矮人，在向凯因行礼。
“很荣幸再度见到您，伟大的神明，柯罗诺斯。”
“你……说什么？”
凯因敏锐地捕捉到它话语里的异常，好容易燃起的希望之火霎时破灭。
“什么叫，再度？”
无迹商人没有回答，依然保持着那畸形的叩拜姿势，藏在暗处的嘴角始终保持着咧至耳根的弧度。
凯因无法按捺内心的不安与愤怒，他踉跄着从湿滑的泥土中爬起，大步向前，一把揪住无迹商人的衣领：
“回答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会那么说？！”
无迹商人被他从地上提到半空，它没有丝毫反抗，注视着凯因的目光虔诚而热烈，甚至依然在笑：
“是苦闷的宿命，敬爱的柯罗诺斯。”它慢条斯理，“就像纺纱用的丝线般，劣质的线无论怎么纺都无法织出光洁的绸缎，如此简单的事人们总是不愿意接受，因此一次次挑断一次次重来……直到最后，结局会如何呢？
“无丝可用，一无所有。”
它抬起头，望着面前面色苍白的青年，抬手指向那放在树底下的包：
“您为何，不打开包看看呢？”
凯因感到头脑无比胀痛，大量的信息充斥着他的脑海，让他辨不明理不清。短暂地迟疑后，他撇下小矮人，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榕树下，一把扯开背包：
水杯、食物都在，手记，完好无损。
再往下翻，油灯、火柴、记录册、地图，一切都很正常……
手指，突然碰到了什么冰冷的东西。
凯因的身体骤然僵住，金属的触感顺着指尖传递到大脑，逐渐蔓延至全身。呼吸在此刻滞住，良久，他才将手指合拢，将那东西从背包里拿出。
是一柄熄灭的火炬。
望着静静躺在手心的火炬，凯因愣了一瞬，转而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刺耳，甚至带了哭腔。
原来，原来一切都是徒劳！
黑门前那破碎的石板上的话历历在目，那是无数次轮回后的自己留下的印迹。不要进去、救不了的，白费功夫，无论如何轮回，结局都无法改变。
轮回，是有限度的。
而他，已经走到这一轮回的极限，结局只能是——
一无所有。
雨水顺着脸庞滚落，那温热的不知是皮肤的温度，还是眼角的泪珠。
凯因仰起头，强行把泪困在眼眶中，深呼吸数次，再度举步走向无迹商人。
“他们在哪里？”他强压颤抖的声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无迹商人唇角的笑容如同刀刻般，始终保持着那可怖的弧度。它恭敬地退到一旁，向神殿的方向比了个“请”的手势。
“我已为您安排好一切，四只祭品，只差您一位了。”它咯咯笑着，却用不无遗憾的语气感慨，“可惜呐，就差一点，我便可与您共见神王……”
凯因心绪繁乱，无心搭理他，拔腿向神殿的方向狂奔，将无迹商人尖利的声音甩在身后。
这回他没再被密林里的碎石和荆棘绊倒，身体宛如摆脱了大脑的控制，自顾自地行动起来。
直到神殿大门出现在眼前，凯因才止住脚步。方才被激素掩盖的疲惫感如潮水袭来，可他不敢停顿，只能强逼着自己拖动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
不出意外，大门是开着的。
走进大殿，里面干净异常，一只哥布林的影子都没有。
凯因凭着记忆走到那设有机关的壁画前，却见那壁画中央已裂开一条缝隙，露出那条幽黑崎岖的狭长回旋楼梯。
打开背包，拿出油灯和火柴，点亮。看着那在玻璃罩中忽闪摇曳的微弱火光，凯因不由得想起那个蓄着红色双马尾的火法师。可惜，这回无人再为他点燃前路上的灯火了。
沿着楼梯缓步向下，身侧是烛火无法映亮的，浓重的黑。
四周静谧得只能听见凯因自己的呼吸声，望着眼前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黑暗，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些奇怪的场景：
同最初一样，他躺在树下睡觉，达米雅过来将他唤醒。在少女转身的刹那，刚刚清醒的凯因从背包中摸出一柄短刀，从后面直接刺入少女心口。
达米雅身体猛然僵住，嘴里喷出一口鲜血，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凯因，抬起手想要反抗。
而后者完全不给她挣扎的余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刀，直接刺进达米雅的太阳穴。少女的咒语还卡在喉咙里，就一命呜呼了。
其余几人迅速察觉到异常。阿莱西亚率先出手，用圣光限制住凯因的行动，言灵法师亚伯拉在短暂呆愣后也召唤出无数藤蔓将凯因死死束缚。
古特克如同发怒的雄狮，怒吼着挥剑冲向凯因。而凯因不闪不躲，见对方的剑劈来时还勾唇笑了一下。
下一秒，剑光划过，血花四溅。
古特克的剑结结实实砍中了眼前的人，但在看清对方模样的刹那，高大的剑士却无法抑制地浑身颤抖起来。
“亚伯……拉？”
言灵法师望着眼前的男人，眼中满是迷茫。然而下一秒，他的头颅就从中裂成两半，身体软塌塌地倒了下去。
古特克呆呆地盯着伙伴的尸体，脖子宛如生了锈般，无论如何也无法转动分毫。
很快，他再次听到了利刃刺入血肉发出的沉闷声响，以及阿莱西亚的呜咽。
死亡的预兆在步步紧逼，紧绷的神经让他无法喘息。他拼尽全力调动身体，无论是战斗还是逃跑都可以，可偏偏身体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压制，无法动弹。
他所能做到的，仅仅是转动因恐惧颤动的眼球，用眼角余光瞥向身后。
那绝对不是那个吊车尾。在和身后人四目相对时，古特克确信。然而，为时已晚。
下一秒，血液如喷泉自脖颈中涌出，剑士的铁剑，终究闶阆落地。
……
凯因闭上眼睛，一边甩头一边用拳头击打太阳穴。
该死该死该死，不要幻想这些了！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杀害阿莱西亚他们这些中级勇者，这绝对是幻觉！
可……为什么这段幻觉，跟记忆一样如此清晰真实？
不知走了多久，凯因迈下最后一级台阶，双脚终于踏上实地。他举着灯环顾四周，熟悉的小厅，熟悉的黑门，熟悉的破碎石板。
不，并不完全熟悉。与上次相比，刻字石板被破坏得更加彻底，而紧闭的黑门此刻也大敞着，毫无障碍。
果然，早已有人来过。
凯因吞了口并不存在的唾沫，呼吸愈发沉重。他定了定神，举步迈入黑门中，来到了那个曾经夺走过他性命的，第一个神殿。
神殿里依旧空空荡荡，装潢没有改变，只是那正义女神的神像已经坍塌，祭台下方的通道已然开启。
凯因走向那盘旋向下的楼梯，在他的脚踏上那坍塌的大理石祭台的那一刻，头部再度传来熟悉的钝痛。紧接着，周围环境似乎都扭曲、杂乱起来，隐约还听到什么人在高声斥骂，声音尖锐刺耳，刻满深重的恨意。
[该死的深渊之主，竟妄想吞噬这世界！吾誓以生命捍卫神王之荣光！
[塔尔塔洛斯！屠杀诸神，借柯罗诺斯之残躯觊觎神权，汝究竟想要做甚么，仅为将这造物神所创之世拖入虚空吗！]
刀剑鸣金之声混杂着女人的咆哮与不只是什么东西发出的怪叫，不断回荡在凯因耳畔。他痛苦地蹲下身体，用手捂住双耳，却触了满手粘腻濡湿——
他的耳中不知何时溢出鲜血。
头部传来难捱的剧痛，仿佛有千万根针被深深刺入颅骨，还链接了几千伏高压电。
凯因抱着头在地上痛苦地抽搐，双眼已经被泪水模糊。他知道这座神殿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这里曾爆发了一场战争，神祇之间的战争。而这场凡人无法理解更遑论触及的争斗，在他的脑中重现了。
在第不知多少次从疼痛中昏迷又苏醒后，倒在祭台上意识涣散的凯因听见女人的不甘的怒吼与悲鸣：
[吾王，吾兄！吾之神格将于此刻终结，无以捍卫您的权柄了！塔尔塔洛斯，吾诅咒汝，汝将葬于地母神手中，回归深渊。深渊是汝之领地，更是汝之枷锁，汝当永生永世囿于此地！]
女人不甘的咆哮还未落地，就化作飞烟消散在空气中，隐约中，凯因听见一声讽刺的嗤笑。
脑袋里终于安静了。
凯因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回理智。他喘着粗气用手背揩去额头冷汗，吃力地撑着地站起身来。
望着眼前盘旋向下的楼梯，凯因几乎要放弃思考。
眼下情况一目了然，有什么东西闯入神殿，直接杀害了神殿中驻守的神祇。而这个东西估计和杀害同伴们的是同一人。
是轮回之前的，这个时空的凯因。
可这怎么可能做得到？杀害同伴还能勉强解释，可弑神……
越想头越痛，凯因从未如此想要掉头就跑。可回身，绞索就悬在国都中央的高台上。
凯因感觉自己的脖颈正被一柄无形的利刃抵住。后撤必然是死路一条，前进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别无选择。
沿着楼梯继续向下，疲惫与乏力如潮水将青年淹没。当他来到第二个神殿时，双腿已经酸软发颤。
黑门依旧大开，供奉着记忆女神摩涅莫绪涅的祭台已经坍塌，依然是盘旋向下的阶梯。
这里的装潢与第一个神殿别无二致，先前将凯因拖入幻境的镜子也全无踪影，直到凯因走到祭台前，摩涅莫绪涅也没有作声。
联想先前那位女神的结局，祂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出所料，凯因踏上祭台时，残留的声音再度涌入脑海，只是这回并不如先前一般让人痛苦。
比起持剑的正义女神，摩涅莫绪涅显然不擅长战斗。祂几乎没怎么反抗就接受了既定的命运，面对死亡展现出超出寻常的平静：
[吾能看见，深渊的召使。]祂笑着，不见丝毫惧意，[汝至今未能侵蚀柯罗诺斯的权柄，祂的灵魂即将回到躯壳中。吾虽身死，那又如何，汝终究无法伤及神王半分。]
[敬爱的神王，吾之兄长。]
祂发出一声长叹。
[愿吾等，于百年后再度重逢。]
话音逐渐消散，一滴微凉的液体自凯因面颊垂落。他愣了一下，抬手拭去，却什么都没有碰触到。
立于坍塌的祭台边缘，凯因无言注视着脚下石阶。它们比先前更加狭窄陡峭，末端被深不见底的黑暗吞噬，延伸向未知的彼方。
这是他从未探索过的地方，但凯因并不感到恐惧。毕竟，最可怖的存在，很可能就是他自己。
继续前进。
不知是楼梯更加狭长还是凯因疲惫的步伐过于缓慢，直到最后一根火柴燃烧殆尽，油灯彻底熄灭，凯因都没能走到底端。
无奈，他只能摸着黑行于黑暗中。恍惚间，他眼前的黑被分化成无数斑斓细碎的彩色残片，忽而拼做达米雅等人，忽而有幻化出他父母的样貌。
“凯因……凯因……”
“停下吧，回头吧，不要再继续前进。”
“你没有必要背负不属于你的罪孽，停下吧……”
呼唤自深渊中传来，如朋友的谆谆劝告、母亲的柔声劝哄，情人的轻声呢喃，环绕在凯因耳畔。
是啊，这本不是他的问题，碰到这种扯淡的事情，跟他没关系。
同伴也不是他害死的，不管轮回与否，他们的死都是必然。
父母与老师会死也是他们自作自受，凯因无需为此感到愧疚。
更无需背负罪孽。
凯因止住脚步。他闭着眼睛，立于黑暗中，脚下石阶的触感逐渐淡去，他感受不到空气的流动与时间的消逝，四周飘渺无定，毫无可依傍之地。
宛如沉入虚空。
“这不是我的罪责，我无需继续前进，亦不需要赎罪。”恍惚间，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可分明嘴巴没有动作，“这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毫无意义。”
“没错，凯因……你可以留在这里，在这里，你可以不用背负任何罪责活下去，这里没有痛苦、没有负担，是世界最本质的面目——虚无。”
声音听起来很是兴奋，祂怂恿凯因，不断撩拨他的意志。
“回归虚无，凯因。”祂欣喜若狂，祂喜笑颜开，祂号啕大哭，祂勃然大怒，祂可以是任何模样，毕竟这里没有任何概念，“放弃笨重的躯壳，解放你的灵魂！柯罗诺斯，我需要你，需要你的神格、神力，唯有如此才可让丑恶的世界重现它本身的面貌！”
凯因侧过头，不知在看什么，也不知看往何方。他沉默地听着，脑海中依然闪过无数零碎的片段。
他不想被父亲杀死，于是杀死父亲；不想被母亲摧毁，于是杀死母亲；不想剥夺无辜人的生命，于是先杀害恶人……
在他的人生中，旁人的生命变得无比浅薄。他手中罪行累累，却又并非全是他的罪孽。
所以，他究竟为何踏上这条旅程？
为了不被父母害死，为了不做老教授的替罪羊，为了不被不明不白的吊死，为了……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从最开始，他想要的东西都只有一个，活着！
即使杀死亲人、杀死恩人、杀死同伴也要活着，哪怕所有人都死了也要活着，拼尽一切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根本不是为了赎清罪孽而走上苦旅，他只是想要活下去，仅此而已。
凯因睁开眼，注视着那在暗处隐匿身形的神祇，缓缓扬起唇角，嘴巴一张一合。
“我知道，你一直躲在那里看着，等着看我因为不能接受杀害同伴而崩溃，为前路而迷茫，最终舍弃所有，被你蛊惑，坠入深渊。”他慢条斯理，声音平静而洪亮，“只可惜，你错估了我的底线，也弄错了我的目的。”
“我从来，没想过背负任何罪孽。我不相信什么教条，更不明白‘人戴罪而生’”这种说法从何而来，在我看来，生命的意义只有一个——
“活着。活着无需被赋予什么意义，是躯体的本能，是灵魂的依托。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将用尽一切诡计。”
他向前迈步，将手中提灯朝着黑暗狠狠掷出：
“停止你可笑的蛊惑，带着什么狗屁虚无滚回深渊里见鬼去吧！”
提灯在空中转了几圈，坠入深渊中，被虚无吞噬。凯因感受到祂视线的注视，阴冷彻骨的寒意将他死死笼罩，好在，并没有持续多久。
祂收回视线，嗤笑开口：“你终会明白你的决定是何其愚蠢。地母神之子，我将在深渊中，静候佳音。”
言毕，祂发出如哭如笑令人捉摸不透的声音，从凯因的意识中离去。
“闶阆！”
金属撞击地面与玻璃的碎裂声将凯因从恍惚中惊醒，脚底再次感受到地面的真实。
他下意识顺着声音方向看去，那被虚无吞噬的提灯坠在地上四分五裂，毁坏程度堪比从高楼丢掷。
凯因赫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刚才的阶梯上了。此刻的他，正站在一个异常宽阔的神殿之中，单看面积比前两个神殿相加还要巨大。
在大殿中央，原本应当供奉神像的祭台上摆放着一把雕工、做工都精细考究的高背王座，铺有红色软枕的座位上空无一人。
而再往下看——
凯因的目光霎时凝住，嘴唇无法自抑地颤动。
是他的同伴。原来他们已经先一步抵达这里了。
以祭品的方式。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极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