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厌同么？》福引

32、32

　　再次醒来时，已是傍晚，周围天光暗沉，白纱窗帘挡在窗户上，让室内如同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

　　高泽撑着想要坐起身，却忽见一个黑沉的暗影在角落动了动，那暗影长了两个山羊角，在昏暗的室内，它的身影看去宛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它似乎站在那很久了，就这么盯着熟睡的高泽。

　　“靠！”高泽脸色霎时变了，他随手薅起旁边的枕头就要向那恶鬼砸过去，就听到它说：“你可算醒了。”

　　高泽被这影子吓了一跳，但听到这声音他就知道是谁了，他松了一口气，又坐回了床上：“龙霸天，你想要吓死谁？”

　　“啪”地一声灯被打开，龙霸天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谁吓谁还不知道呢，你不知道你之前都昏迷了？陆总紧张到额头上都冒冷汗，他从外地给你调过来医生检查，你的面子可真够大的！”他将头上的假羊角拿下来，“怎么样，胃还痛不？”

　　旁边的衣架上还挂着陆昊的外套，让高泽想起昏迷之前的事……他按了按已经不痛的胃，摇了摇头。

　　“不痛就起来去玩吧，大家都玩得畅快，就我负责看着你！”龙霸天站起身，向门外走去，“你没事可真是谢天谢地了，我去告诉陆总裁——”刚打开门，就看到正抱臂靠在墙上的陆总裁。

　　“总，总裁——”龙霸天话未说完，就被陆昊轻轻挥了挥手打发走。

　　坐在床上的高泽，听到这声音，就知道了陆昊在门外，但直到龙霸天走了很久，也没听到门关上的声音，陆昊也没进屋。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空气静到似乎只有彼此呼吸的声音。

　　他们就在这同一时间，不同空间聆听着彼此。

　　直到有脚步走来的声音，蒋冬的一声“总裁”后，又将什么交到陆昊手中，又远离后，房门才传来“咔哒”一声关闭的声音。

　　重归静谧，从高泽的角度看不到房门，以至于让他以为陆昊已经走了，他呼出一口气，刚要掀起被子重新躺下，就看到陆昊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他怎么走路连声音都没有！

　　似是看出高泽在想什么，陆昊甚至还笑了笑，说：“地毯隔音。”他好像不记得他们之前发生的不愉快。

　　他的到来，让高泽不便再躺下。

　　陆昊坐到床边，掀开食盒上的盖子后，拿出勺子搅着还冒着热气的粥，说：“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喝点粥养养胃。”他舀起一勺粥递到高泽唇边。

　　他声音温柔，动作自然，让高泽瞬间想到那年18岁的陆昊也曾这样喂过他。

　　现在才发现陆昊再不是曾经稚嫩的高中生，他英挺的眉眼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居高临下，就如已经出鞘的剑，锋芒都隐匿在剑刃之下。再不是当年青涩的少年，而是陆氏集团的掌权人，商界名流，声名显赫的陆氏集团陆总裁。

　　高泽并没去喝，反而伸手去接：“我自己来吧。”

　　但陆昊却没给他，他重新将勺子里的粥放回食盒里：“我刚才给梅慧琴打了个电话。”

　　他说到这顿了顿，食盒里上升的热气将他的面容氤氲得模糊不清，“她说你没去上大学。”他抬头看向高泽，“当年，为什么没去？”

　　高泽默然。

　　“高泽，你知道吗，这五年来，我无时不刻提醒自己不去听到你的消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大学根本就没去上！”

　　高泽垂下眼眸。

　　陆昊又递了一勺粥到高泽唇边，“高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高泽抬头看向他，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语气，同样也是曾经多少个日日夜夜伴着自己入梦的熟悉嗓音。
　　很想将一切告诉他，告诉他全部，让他知道这五年来不光他受到折磨，他也同样，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说出又能怎样？一切都不会改变，他仍旧是那个被人踩在烂泥中，即便如今还在苟延残喘的人，而陆昊是天上的月，皎洁如玉，纤尘不染。如若不是因为曾是同学，他们今生都不会有交集，所以，莫不如让彼此少一些牵绊负担。

　　他将粥咽下，说：“家里旧事牵扯的，没什么好说的。”他说着将食盒接过来，“你就是来和我说这些的？要只说这个，那还是别说了，曾经的事我不想提。”他掩饰性地喝了口粥，却因此烫到了舌头，又忙将粥咽下，又因此烫到了食道。
　　眼中烫得冒出水汽，陆昊眉头蹙起，将食盒接了过来：“怎么还这么毛躁。”

　　其实，高泽的性子一点都不毛躁，只是在陆昊面前总是做出一些不受控制的行为。

　　“对我要结婚之事，你是怎么看的？”陆昊若无其事地搅着粥，“或者，有没有什么想法？又或者说，你希不希望我，结婚？”

　　高泽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还一下问出三个问句。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说完他又觉得这话问得有点傻，他笑了笑说，“假话就是，无论你和谁结婚，我都会祝福。而真话是，我同样会祝福你，但，我会难过。”

　　陆昊猛地抬头看向他，眸中带着期盼，仿佛在鼓励他说下去。

　　“我会难过，”说到这，高泽的笑容突然消失，“但我不会和你在一起。”

　　窗外的冰冷空气在窗玻璃上凝结成了冰晶一样的霜。

　　室外，似乎有情侣在打闹的声音。

　　室内，漫长的沉寂之后，陆昊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为之前的事向你道歉。”陆昊说，他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神色，“你知道当年我有多喜欢你……刚才的事让我想到当年，以至不顾你的想法，将你带到这里。”

　　他说，当年，我喜欢你。

　　是曾经。

　　曾经，我喜欢你。

　　不是现在。

　　听到这句话，高泽本该高兴的，但他却迟迟笑不出来。

　　原本冒着热气的粥凉了下去，高泽从陆昊手中将粥拿过来，喝了一口粥，掩饰自己有些僵硬的嘴角，说：“没有关系。”

　　“我希望我们能像普通朋友相处。”陆昊站了起来，“当然，你若是不愿意，也可以只把我当你的上级。”

　　窗外天色已经黑透，枯枝似黑夜的长发轻轻摇晃，银白色的雪花仍旧不停地下着，如同断翅的候鸟盈盈飘落。

　　心，好似已经麻木。

　　已感受不到痛。

　　高泽将最后一口粥咽下，说：“……好。”

　　*

　　夜晚的度假村好似活了起来，各种夜生活开启。

　　有打牌的，K歌的，还有在外赏雪的。

　　看着陆昊离开，高泽脑袋里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麻木地听到门“咔哒”一下阖上的声音。

　　陆昊的离开，仿佛将高泽身周的热量都带走了般，他感到室内的气温似乎越来越低。

　　高泽抱着肩膀，走出了那间套房，他无意去联系同事，独自在度假村内游走，度假村的景色与白天时截然不同，每一处边角墙线都用彩灯拉出轮廓，连带着一处处蘑菇形状的房子，如同走进了曼妙的童话世界。

　　雪中的童话世界，唯美，却又凄清。

　　偶然间走进了一个玻璃花房，花房里栽种着各种花草，从玻璃壁看去可以看到山中的景色。

　　而这处花房最吸引人的却不是花草，而是被葳蕤的草木围在中间的小型温泉，只是此时的小型温泉因没有人，所以并没开灯。

　　这里，似乎才是最适合他的。

　　高泽买了一条平角泳裤换上，踏了进去，将将好的水温似乎能驱除心中的那份寒意，他将头向后靠去，抵在大理石沿岸上，脑海中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一天所发生的事。

　　想起在来度假村之前，他特意站在雪中，等着彼此头上落满雪花，他知道这是第一次与陆昊雪中共白头。

　　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不知陆昊和顾晴已经谈了几年，但他们有过为对方拂去落雪的举动吧。想想自己确实总是活在过去，现在陆昊和顾晴就要结婚，要为彼此的一生负责，他们有一生的时间可以陪伴彼此，不用介意一时一刻的聚首与分离。哪像那一年，他和陆昊都稚嫩得要命，几乎每天都要缠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甚至一个电话打不通都要去对方家里找，晚上睡觉也要打着电话听着对方的呼吸声才能入睡……黏糊得仿佛一个连体人。

　　而现在，他们彼此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再不是生命中的另一半。

　　“用为您开灯吗？”服务人员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紧跟着一声女人的笑声，“当然不用，这样不是更有情趣吗。”

　　“两杯威士忌，谢谢。”女人声音之后的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声音让陷入回忆中的高泽猛然睁开了双眼，男女的身影被毛玻璃挡住，让高泽看不清晰，他站起身想要确认是否是他所想的那个人，就发现那一男一女走了过来。

　　花影将男女的身影遮去大半，但高泽还是一眼就知道了那是谁，男人背对着光，让高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