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厌同么？》福引

17、17

　　一缕浮云，遮住月的浅辉，令天地间一片黑暗，只有远处的霓虹不停地闪烁。

　　陆昊走下车，甚至车门都没来得及关，就向那个老旧小区走去。

　　不知道高泽是否已经上楼，陆昊拿出手机想要拨打那个这几天才存入手机的号码，但不经意间，却瞥到不远处两个紧紧贴在一起的人。

　　那似乎是一对情侣。

　　而从身形来看，好像还是两个男生。

　　以前，若是被陆昊看到这一幕，他定会嗤之以鼻，但是现在……

　　他想起高泽，唇边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

　　黑暗中，他看不太清楚那双恋人的模样，刚要移开视线，就听到一道十分熟悉的嗓音说：“高泽，今晚去我家住，好不好？”

　　笑意顿时僵硬在嘴边，似有凌冽的风刮过他颊边，一片冰凉。

　　隐约间，他听到那个位于前面的男生轻轻嗯了一声。

　　而这同样的“嗯”声，由同一张唇发出的，几分钟前，他刚刚听过。

　　但现在听来，却振聋发聩。

　　*

　　高泽去了孙翔家，刚打开门，秋萍姨就迎了出来，说听孙翔说他生病了，有没有按时吃药，现在身体好没好。

　　高泽跟秋萍姨聊了会儿天，又被她逼着吃了夜宵，而早就在一旁等得不耐烦的孙翔见高泽吃完，便拖着他进了自己的卧室。

　　高泽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见孙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深蓝色盒子，上面粘着同款的天蓝色丝带花边。高泽疑惑地看着他，孙翔却直接将盒子抛给了高泽，同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的生日礼物，那天本就打算给你，却被陆昊搅和了。”

　　他靠在桌边，冲高泽扬了扬下巴：“我还没问，那天他把你带走后，没把你怎么样吧？”

　　高泽当然说没有，然后顺手打开了盒子，但是刚一揭开盖子，他就怔住了。

　　里面是一块深蓝色皮带的LONGINES机械手表。

　　刚才之所以开的那么随意，就是因为他本以为孙翔会和之前的许多年一样，又是在哪淘来的小玩意，虽不值钱，但足够有创意。

　　但是眼前这块手表……

　　见高泽震惊的模样，孙翔十分得意地扬起下巴，同时冲着他抛了个媚眼，很有一种大爷赏你的，还不快磕头谢恩的模样。

　　读懂这个眼神的高泽啼笑皆非，但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你哪里来的钱？”

　　孙翔是单亲家庭，他父亲曾是工地的工人，前几年因事故去世，工地却拒不赔偿，而本在家照顾孙翔的王秋萍也不得不出来工作，但因年纪过大，找不到好工作，最终找了个环卫工的工作。

　　可以说孙翔的家庭，比高泽好不了多少。

　　孙翔却从床下掏出了一个灰太狼的头套，扔到了桌上：“你以为老子这么些天不上课，是做什么去了？”

　　高泽怔住：“你不要告诉我你不上课，就为了挣钱，买这么一块表？”他说着将表塞到孙翔怀里，“不行，我不能要，你明天赶紧退了！”

　　“喂！你有没有搞错！”孙翔满额头的黑线，“再说了，你也不看看你生日都过了多久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上哪退去！”他说着又将表就这么抛给了高泽，很有一种你不要它就是垃圾的表情。

　　高泽手忙脚乱的接住，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让我怎么还你？”

　　孙翔却毫不在意，他抬起手肘搭在高泽肩上，嘻嘻笑着说“那就以身相许吧。”

　　“滚！”高泽一把将他推开。

　　当天晚上，高泽再次睡在了那张为他准备的小床上。当然，在此之前，孙翔执意要让高泽跟他住一张床，却没能成功。

　　而就在高泽迷迷糊糊睡着前，好像听到有人走过来，对他说：“高泽，我有个晚宴要参加，你过段时间陪我去买点东西吧。”是孙翔的声音。

　　惺忪中，高泽也不记得自己如何回答的，但他却忽然想起一件事。

　　——顾晴让他请陆昊去参加联谊晚会。

　　而他忘了跟陆昊说了。

　　*

　　第二天一早，高泽在秋萍姨出门后就早早起床了，他还记得陆昊说有事要告诉他。

　　当时陆昊严肃的表情，却柔和嗓音，让高泽很好奇到底什么事值得陆昊如此对待。

　　但是到学校后，却没见到陆昊的身影。

　　反而有一件事，却在学校引起了轩然大波。

　　——陆昊将四名同学打伤，可能会被退学。

　　高泽听到后这消息后，眉头蹙起，下意识看向周昌安的座位，没有人，这才想起他可能还在住院。

　　坐立难安地挨到上课铃响，但陆昊仍旧没来。

　　高泽拿出手机，翻到他同桌的电话号码，点击信息一栏，快速地输入，发送。

　　【你在哪？怎么没来？】

　　高泽握着手机，等待对方的回复。

　　但是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

　　除了看到手机电量一点点变少，以及屏幕长时间未动自动锁屏，又被按亮外，再没有任何变化。

　　高泽的眉头愈蹙愈紧。

　　语文老师还在用她那抑扬顿挫的语调读着某首古诗词，但高泽却没有平日一看到她就困的睡意。

　　迟迟没收到回复，高泽心中的担忧愈发明显，他紧紧抿着唇，随手拿出了一张数学卷子，刷了起来。

　　除了语文外，他其它科目都不错，甚至可以说在年级都名列前茅，当然，除了他故意考0分以外。

　　而数学，却是他最喜欢的科目。

　　但是本为了转移注意力而刷的数学卷子，却让他的心情愈发烦躁，他再次拿出手机，这已经不知是第多少次看手机了，仍旧是什么信息都没有。

　　陆昊并没有回复他。

　　强行将烦躁的心绪压下，高泽仔细思考了一遍，觉得陆昊估计也已知晓会被退学的消息，所以才没回他的消息。

　　而没回他消息的原因，他觉得有两点：
　　一是陆昊可能在忙着处理这件事，所以没时间回复他。
　　再是可能陆昊的心情烦躁抑郁，并不想回任何人的消息——任谁知道自己要被退学时，心情会好受？

　　高泽能够体谅他，思虑了许久，还是决定再给陆昊发条消息，看看是否能转移一下对方的注意力。

　　【下个月15号，想邀请你参加一次晚宴，我会去，你去吗？】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高泽没写顾晴，但是想了想陆昊曾和顾晴约会过，所以他迟疑了半晌，还是补加了一条——虽然他并不愿意。

　　【顾晴也去。】

　　但是，就在这条消息刚刚发出的同一时间，高泽就收到了一条消息【不去。】

　　冰冷的两个字，即使以文字的形式传递过来，都带着的寒冰般的拒绝。

　　显然，是对他第一条消息的回复，而不是对【顾晴也去】的回复。

　　而对方在收到【顾晴也去】的消息后，就再也没有回音。

　　而对于陆昊为什么没回复针对【顾晴也去】的消息，在高泽看来很好理解——陆昊定是在看到“顾晴”这个名字时犹豫了，所以也就不会像第一条消息一样，想也不想地直接拒绝。

　　高泽握着手机，盯着屏幕上那冷冰冰的【不去】两个字，觉得他和陆昊之间又回到了最初刚认识的时候——陆昊刚知道他是同性恋时，用那种厌恶的语气说：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就好像要离他十万八千里才好。

　　握着手机的指尖用力到泛白，高泽笑了下。

　　笑容带着释然，却也有些苦涩。

　　幸好，他再没像曾经一样，莽撞地向别人表明心意。但是心间的苦涩却止不住地溢出，直至溢满了整个心脏。

　　——他喜欢的人都不喜欢他，无论是曾经的周昌安，还是现在的陆昊。

　　*

　　接下来有近一个月的时间高泽都没见到陆昊，而陆昊可能会被退学的传言也愈演愈烈，直到最后甚至变为陆昊马上就会被退学。

　　由“可能”变为“确定”，令高泽几乎无所适从。

　　他由最初的吃不下饭，到最后整夜整夜的失眠，原本就身材纤细的他，更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

　　这份担忧，无关乎他是否喜欢陆昊，也无关乎陆昊是否喜欢他，而是因为陆昊落到如今的境地都是因为他。

　　那天若不是因为他，陆昊也不会和那四名体育生动手。

　　但是，这种传言，在过了近一个月后戛然而止。

　　因为被退学的不是陆昊，而是那四名体育生。

　　而陆昊非但不是过错方，反而受到了表扬，也因此，勇于向霸凌者说“不”的风气迅速刮遍了校园。

　　一时间，校园人人向陆昊看齐，争当反霸凌小卫士。

　　而周昌安也不知做了什么，也没有任何过错。

　　但对于他的事，高泽并不关心。

　　这么些天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高泽松了一口气，以为他同桌可以来上学时，却仍旧没见到他。

　　直到15号那天，有近一个月没见到的陆昊，偶然间出现在了高泽的视野中。

　　当天中午，正刷着数学题的高泽，被孙翔拽到了商场，高泽当然不愿意，却被孙翔一句话怼了回来：“我之前就和你打过招呼，你也答应我了。”

　　高泽这才想起一个月前的某天半夜，在自己睡的迷迷糊糊时，孙翔说让自己陪他去买东西。

　　再也无法拒绝，一路陪着孙翔走进了市中心的购物中心顶楼。

　　到了那，才发现是去买男装。

　　清一色的西装看的高泽眼花缭乱，但是柜台上的某个东西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个木雕。

　　雕刻的是两个小男孩，一个坐在路灯下，脸上的表情很悲伤，似乎在哭泣，另外一个抬手为他擦眼泪。

　　纯粹的木制雕刻，并没有上色，但这种原始的质朴让高泽心脏都跟着一跳，下意识地，他也抬起了一只手，想要为那个哭泣的小男孩擦眼泪。

　　“您对这个感兴趣？”

　　店员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高泽一跳，他收回手，点了点头。

　　“您还是第一位对这木雕感兴趣的人呢。”店员笑着说，“这是我们老板雕的，据说他还有个照片呢，是多年前偶然间拍下来的。”

　　高泽还未来得及说话，孙翔就走过来，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选一套？”他说着冲那些挂着的西装扬了扬下巴。

　　高泽收回了关注木雕的思绪，从衣服架子旁走过，他从没买过西装，仅凭眼缘选了一套浅灰色的，一旁的店员见状笑道：“您还真会选，这套是今年的新款，面料以澳洲进口羊毛为原料，品质绝对没得说。”

　　孙翔将西服拿下来，递给高泽：“你穿上我看看。”

　　“我穿？”高泽看向他，“不是你来买衣服吗？”

　　“你今晚不是要参加联谊会吗。”孙翔看向高泽穿着的校服，“别告诉我你今晚就穿这个去。”

　　这话说的高泽一怔，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除了校服就是卫衣，再没有别的衣服。平时穿是没问题，但若是去参加这种类型的宴会，就会显得格格不入。

　　而且，高泽本也没打算去，之前给陆昊发的那条消息也不过是形势所迫。

　　更何况八班还有一个顾逸，他并不想让顾逸知道他就是酒吧的泽类——虽然后来听说顾逸今晚有事不会去参加。

　　但即便这样，他也不打算去。

　　下意识地，他看了眼标签上的价格，将衣服还给了店员，说：“本也没打算去。”

　　“别啊，今晚还打算给你个惊喜呢。”孙翔说，“这件衣服算我送你的，你一定要去啊，”他说着，同时伸手勾了勾高泽的下巴，“一点要去。”

　　高泽并没关心他给自己什么惊喜，打开他的手说：“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对于他们这种生活在底层的人，更关注的是基本的生活需求，比如刚需的吃、喝、住、行，而这些恰恰都需要金钱来维系。

　　“当然是赚的喽。”孙翔一脸的神秘，然后不等高泽再说话，就对店员说，“找个他适合的尺码装起来吧。”

　　眼看着孙翔就要出钱，高泽无奈，忙拿出了自己的银行卡递给店员。

　　但是他的心却在滴血，照这么下去，他最晚这学期期末就又要出去打工了。

　　孙翔见高泽自己出钱，也没再坚持，他走过来，拿起那个木雕，上下左右翻看了一遍，总结道：“好丑。”

　　正在刷卡的店员，笑道：“所以说我在这家店的几年内，还从没见过有对这个木雕感兴趣的，您的朋友还是第一位呢。”她刷完卡，连带着售货单一起双手交还给高泽，“要不您留个地址，我和老板说把那张照片重洗一下，邮寄给您。”

　　其实高泽并不打算要，但还是在又看了那木雕一眼后，留下了地址。

　　但就在他转身离开这家店面时，却猛然见到了近一个月未见的人。

　　——他一身棕色的休闲套装，如千山峰聚般的眉尾处缀了一颗小痣，他坐在高泽对面的饮品处的沙发上，手中还握着咖啡杯。

　　他们中间隔着能直接从一楼看到半透明穹顶的中空地带，而陆昊就坐在阳光斜照而下的地方，眸光定定地注视着高泽。

　　他似乎就这么看了高泽很久了，狭长的眸子微眯，漆黑的眸子里翻卷着如波涛般危险又浓烈的碎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