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厌同么？》福引

16、16

　　陆昊颐指气使的语气，睥睨的眼神，让高泽对本来在体育馆那个死胡同里、他来救他的那点好感，完全消抹的无影无踪。

　　高泽站在周昌安床边，看向陆昊。

　　窗外似乎起风了，吹得窗户发出呼呼啦啦的响声。

　　这是一间双人病房，头顶的灯管照在病床上的白色被罩上，发出清透的光芒。

　　见高泽一直没动静，陆昊斜睨了他一眼：“怎么，我为你受伤，让你端个水你都不愿意？”

　　高泽还没说话，周昌安就冷笑了一声：“从没听说过把‘为你做了什么’说的这么大言不惭的。”

　　“没听过说明你见识短浅。”陆昊无动于衷，“你是有多么孤陋寡闻，才能连这种事都没见过？”

　　陆昊居然这么毒舌！

　　周昌安正思考着如何回怼回去时，就看到高泽倒了一杯水，“咔哒”一声放到陆昊的床头柜上。

　　而陆昊只瞥了眼那杯水，就冷冷地说：“喂我喝。”

　　高泽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昊，不为别的，而是因为平时冷漠高傲如陆昊，竟然有这种无理取闹的时候。

　　但是想到他喂自己吃过饭，想了想也算正常，于是拿起了那杯水。

　　水杯刚递到陆昊唇边，就听身后有人怪叫了一声：“高泽，我腿好痛！”

　　刚要喂陆昊喝水的手一顿，高泽转头看向周昌安，周安昌此时紧紧蹙着眉头，看样子痛苦极了。

　　高泽迟疑了一瞬，还是将水杯重新放在床头柜上，转身向外走：“我去给你找大夫。”

　　但刚一转身，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这么会儿功夫，陆昊已站起身，抬起一条腿踏在床头柜上，将高泽圈在自己和床头柜之间。

　　他手肘搭在膝盖上，微微俯身，看向高泽，眉目间闪着危险的光：“高泽，我说的话，你听不进去，是吧？”

　　看到陆昊近在咫尺的脸，呼吸间全是少年清透的气息，让高泽不适应的退后了一步，却退无可退，一屁股坐到了床头柜上，水杯边缘被他衣服蹭到，水面轻轻晃了晃。

　　见状，本就因疼痛蹙起眉的周昌安，眉头蹙的更紧：“陆昊，你不要欺人太甚！”

　　陆昊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盯着高泽。

　　然后，他笑了，却笑得讥嘲：“这么关心他，是不是还想跟他在一起？高泽，想不到你这么没有底线！”

　　这话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指的是那个“情书事件”。

　　高泽还未说话，周昌安便咬牙切齿，他喝道：“陆昊！”他觉得现在若是能起身，定要让陆昊好看，但他刚说两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不是不能，而是无法说出，因为他看到高泽重新端起了那杯水，递到了陆昊唇边。

　　而高泽，再未看他一眼。

　　唇边的苦涩如同见血封喉的剑光，瞬间刺中了他的心脏。

　　曾经有多么不屑一顾，如今就有多么苦涩疼痛。

　　周昌安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狼狈。

　　他看着高泽将水喂到陆昊唇边，看着陆昊慢慢喝下去，而在喝完后，高泽甚至还用手将他唇边的水渍擦掉。

　　二人开始时说话还有些冷硬，但渐渐地，就有说有笑起来。

　　俨然一副热恋中的小情侣。

　　而自己就仿佛空气般，完全被他们忽视掉了。

　　周昌安摸了摸受伤的左腿，那里疼的厉害，但是最疼的却不是那里。

　　他按了按左胸，最靠近心脏的位置，苦涩郁闷的疼痛，如同绵密的针，一点一点扎进心脏最深处。

　　还记得小时候看大话西游没看懂讲的什么，只记住了其中的一句台词，当时还和班级的同学玩笑说觉得矫情。

　　但是现在，却有种“初闻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之感。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

　　时至今日，高泽，我多么想对你说一句，我希望和你……重新开始。

　　看着那两人去办了出院，收拾东西后有说有笑地走出了病房，偌大的病房中重新安静了下来。

　　此时，这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空间中只剩下了他一人。

　　周昌安拿出手机，找到一个号码，按响了拨通键。

　　“嘟”的一声响起后，那边很快接通：“喂，少爷，您找我？”声音似乎有些惊讶，好像很久没拨通的号码突然联系了他。

　　“嗯。”周昌安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给我找些道上混的人，有个人给我做了……”

　　*

　　半小时前。

　　听到陆昊的那句话，高泽简直想摔门走人。

　　他抬头看了陆昊一眼，偶然后发现那眸中除了戏谑，似乎还有隐隐的愤怒。

　　隐约间，高泽好像突然意识到陆昊在气什么，这使得他睫毛忽地颤了颤，他垂下眼眸，不动声色地转过身，端起了那杯水。

　　指尖碰到冰凉的玻璃上，带着透骨的寒意，让他不自觉地捏紧水杯，才能抑制住心中不可遏制萌生的想法。

　　他将水杯递到陆昊唇边，看着那张优美的唇瓣微微张开，抿了一口。

　　陆昊似乎并不着急喝，只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但目光却一直落在高泽身上。

　　鬼使神差地，高泽伸手揩去了陆昊唇瓣沾上的细小水珠。

　　热量顺着指尖传递过来，令高泽猛地一颤，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而陆昊似乎也对他的这一举动出乎意料，也怔了怔。

　　下意识地，高泽看向陆昊，而对方恰好也向他看来。

　　高泽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眸，问：“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

　　似乎被小动物的乖巧捋顺了毛发的野兽，陆昊不再如之前的咄咄逼人，他直接坐到了床上，见眼前人仍旧僵立着，他撩起眼皮看了对方一眼：“这么喜欢站着？”然后，不待高泽回答，便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将人按在自己身边坐下。

　　手臂搭在肩膀上，虽然只是随意搭着，但这重量却让高泽产生了一种“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的感觉，压的他喘不过来气。

　　感受到身旁人越来越僵硬的身体，陆昊转过头，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倾身过去，俯到高泽耳边：“你怎么了？”

　　他的唇几乎贴在高泽耳垂上，磁性的嗓音如同夏季的海风，带着醉人的清香，高泽不可抑制地转头看他。

　　以至于，谁都没有料到，他的唇瓣就这么划过了他的脸颊。

　　少年的肌肤，少年的唇，如暖风般，轻轻刮过彼此的心房。

　　心脏“砰砰”乱跳，高泽按住胸口，不动声色地将陆昊的手臂拿开：“你还受着伤，不要乱动。”

　　陆昊却笑了，与刚才的讥嘲不同，此时的他似乎很开心，而且还佻达地揩了揩高泽的脸颊说：“你在害羞？”

　　高泽一怔：“你不要胡说，我为什么要害羞的？”

　　谁知陆昊竟一把拦在高泽的胸口，带着他躺倒在床上，似笑非笑地问：“那这样呢？”

　　他半个身子几乎都压在高泽身上，而且唇还似有若无地擦过高泽的脸颊。

　　也不知是被对方轻佻的举动惹怒，还是因为害羞，高泽的脸颊通红，如同清晨朝阳下绽放的花朵，娇嫩欲滴。

　　下意识地，陆昊想要亲上去，却被高泽一把推开：“陆昊，你变态！”他坐起身，满脸通红地看着陆昊。

　　陆昊有一瞬的怔愣，随即大笑了出来，他似乎觉得这个称呼很搞笑，竟笑得直不起来腰，然后，再一次地，他伸手揩了揩高泽的脸颊：“想说这个词是不是很久了？”

　　高泽：“……”他竟然知道！

　　见高泽一怔后，脸上出现“这你都能猜到，看来你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变态”的神情后，陆昊又说：“没事，你可以说，我喜欢听。”

　　高泽：“……”

　　变态！简直就是完全变态！

　　高泽忍住白他一眼的冲动，站起来干巴巴地说：“我走了。”

　　却没想到陆昊也一并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然后看了一眼脸色灰败，不知在想什么的周昌安一眼，和高泽一起走了出去。

　　办理出院遇到了一些小麻烦，无非是医生建议陆昊在留院观察两天，毕竟他流了不少血。

　　但在陆昊执意出院的情况下，医生也不好强行将人留下。

　　出了医院，高泽就打算和陆昊分开走，但陆昊却说要送高泽回家。

　　这里离高泽家不远，大概十分钟的路程，所以高泽也没拒绝。

　　今晚难得没有下雨，天空一派澄澈，甚至可以看到弯弯的浅月，偶尔有风拂过，吹动少年的发丝。

　　高泽和陆昊一路沉默。

　　见陆昊没说话，高泽也没什么话可说，虽然他有很多话想说，但却无法开口。

　　沉默的时间越久，高泽也越紧绷。

　　其实，不是对陆昊完全没有感觉——在今天“死胡同”中，他如天神一般从天而降……，不，或许是在那天清晨，彻骨的冰雨中他是唯一给予他温暖的那个开始……

　　但是，他害怕再像“情书事件”那样，所以他不敢再对任何事抱有幻想，甚至不敢面对自己的心。

　　当他因为与周昌安说话，而在陆昊眼中看到愤怒时，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虽然他没经历过，但那似乎是一种酸味，就好像——吃醋的味道。

　　他不敢明说，但心中却是有些开心的。

　　但是此时……对方除了偶尔有车驶过时，会护着他到一旁外，再没说过一句话。

　　他这般彬彬有礼，与生俱来的优雅，与刚才在医院时完全判若两人。

　　高泽心中有释然，同样还有难以抑制的失落。

　　或许，陆昊只是在帮他，同他演一出戏，做给周昌安看。

　　一片沉默中，他们到了高泽家小区外，陆昊眉目间再也不见医院时的戏谑慵懒，反而一派的严肃正式。

　　高泽从没见过这样的陆昊，也不由得站直了身子，等待对方的下文。

　　但是陆昊就这么看了他足足大概有两分钟后，直到他就连表情都不自在时，他才听到陆昊对他说了一句话：“明天告诉你一件事。”

　　这是一片老旧街区，周围都是鳞次栉比的低矮建筑，陆昊站在月色下，让他英俊的脸蛋儿泛着莹润的光泽，远处的霓虹落在他眼底，让高泽产生了一瞬的错觉。

　　——那是带着夏日清风般的温柔。

　　但当他问陆昊什么事时，陆昊却不再说了，他也不好再多问，只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陆昊走了，看着陆昊消失在老街尽头的昏黄路灯下时，他才转身回了小区。

　　街道的另一边，黑色豪车在身旁停下，陆昊上了车，车轮缓缓启动，卷起街边的落叶，向前行驶。

　　不过多时，车窗外的霓虹便开始飞速向后退，陆昊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叫了停车，然后在司机不解的眼神中，说了一个小区的名字：“开回去，我还有事没说完。”

　　今天少爷的心情似乎不错，所以司机多问了一句：“少爷，是很重要的事吗？”

　　司机很想知道什么重要的事是不能打电话说，需要当面说的，然后他就看到少爷的唇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弧度，那是一副十分愉悦的表情。

　　“不，我只想跟他说一声明早我来接他，但必须要我亲口告诉他才行。”

　　*

　　与此同时，刚走进小区的高泽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双眼。

　　“猜猜我是谁？”声音似被人掐住了嗓子般粗噶，一听就是故意弄出的假声。

　　高泽也没急于将捂在他眼睛上的手拿下，淡笑着说：“孙翔不要闹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孙翔却没将手拿下来，而是就这么维持着捂着高泽眼睛的动作，“是不是因为想我，所以……”他越说越暧昧，身子也越来越靠近高泽，最后紧紧贴在他身后。

　　这种感觉让高泽不适，他打开捂着自己眼睛的手，刚要离开紧贴在他身后的身体，就被孙翔环绕住肩膀制住了：“别动，我等了你一晚上了，打电话也不接，你去哪儿了？”

　　高泽这才想起去医院后他就把手机静音了，而后来因为陆昊和周昌安，他也就忘记调回去了。

　　孙翔将下巴搭在高泽的肩膀上，说：“你妈又领人回来了。”

　　高泽顿时如遭雷击，他大脑一片空白，唯剩那个昏暗房间中不堪入目的画面，也因此没注意到孙翔将头埋在他的脖颈间，迷恋般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孙翔似乎很满意高泽此时的反应，慢慢将手臂落到高泽的腰间，缓缓道：“高泽，今晚去我家住，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