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鹤》伊塔米铃

2、噤声

　　贺明华才醒过来的时候，恍然听见一声鹤鸣，眼眸中一抹蓝光一闪而过。
　　然后他就被满脸怒气的景夕吓到了，委屈巴巴地缩到了角落里。
　　景夕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别装委屈了，推我下楼的时候你可没这么无辜，你个白切黑。”
　　这里是景夕租的远离市中心的小房子，一室一厅一厨一卫，面积很小，但是便宜。
　　景夕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和贺明华一起倒在原先的天台上。
　　贺明华怎么都叫不醒，无奈之下，他只能先忍痛叫出租车回家，顺便把这个家伙捎上，回去好好教训他一顿。
　　没想到他一觉睡到了现在。
　　床被贺明华占着，他还只能到一旁的书桌上休息。
　　他递过去纸笔，“名字，写上面。”
　　贺明华乖乖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贺明华?”景夕看了他一眼，开口：“既然你已经醒了，嗯，算了，就让你多住一晚，明天你就回自己家吧。顺带一提，如果你还执意要跳楼，我不会再拦你。”
　　一听这话，贺明华拼命摇头。
　　“怎么?现在就要走?”
　　贺明华把头摇成了波浪鼓。
　　景夕笑了下，没再那么凶巴巴的：“我问你啊，我做的那什么所谓的梦，和你有关系吗?”
　　“梦?什么梦?“贺明华一脸茫然。
　　没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端倪，景夕也就没再为难他。
　　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问：“你会付房租吗?”
　　贺明华点点头。
　　“那，你睡哪?”
　　“我，我睡地板。”他弱声回答。
　　景夕想不通这人为什么要赖着他，没说话，出门煮饭去了。
　　看着他离开，贺明华从角落里钻出来，默默拿出手机，点开被删干净的通迅录，沉默了一会儿。
　　不应该啊，他记得不是还有……
　　是他又糊涂了么？
　　他从来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朋友。
　　都是他在做梦而已。
　　想到这里，心情才刚刚好起来一点点的小贺，又有些难过了。
　　景夕刚煮了饭回来，就看见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的一小只小贺。
　　他伸手戳了一下，贺明华就又缩到床角里去了。
　　景夕实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想安慰他，试图着做出一个阳光点的表情，却只挤出一个很勉强的微笑。
　　“别难过了，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我没那么凶，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你好好的，可以吗?”
　　贺明华从被子里探出一张小脸：“没关系的。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我不难过的，非要说的话，难过就只有0.000001%。”
　　“那剩下的呢?开心吗?我可看不出来。”
　　小贺沉默，转过身去，小声道：“我真的不难过，你非要说我难过。我不和你争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景夕非常头疼，现在的小孩儿怎么那么难哄啊?
　　“你多大?“他真诚发问。
　　“二十六。”小贺认真作答。
　　“……”比景夕还要大一岁。
　　景夕懒得说他幼稚，只是捏了下他的脸颊，“讲真，你说你刚刚大学毕业我都信。”
　　贺明华就当他这是在夸人，难得笑了一下。
　　说实话，贺明华五官平平，只是长得比较白净，所以给人一种长得好看的感觉
　　但他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挂着两个梨涡，眼睛笑得弯弯的，好像真算得上“明华”。
　　景夕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想起来还要炒菜，便匆匆起身离开了。
　　贺明华敛起嘴角的笑容，呆呆地望着半掩的门扉。
　　忽然，来电铃声惊醒了他。
　　他疑感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王希。
　　“喂?”他接起电话。
　　“嗯，我如道的。”
　　“是。”
　　“好。”
　　“嗯……多谢关心。”
　　挂断电语后，贺明华望向房间里那扇小小的窗。
　　窗外夕阳渐沉，晚云是橘色和紫色的，映在小窗格里，是一幅油画。
　　他睁大眼睛，光着脚下床，走到窗边。
　　“这里能看见落日啊……”
　　他已经很久没有亲眼见过这样美的景色了。还是说，这里其实也是梦境吗?
　　但他还是宁愿相信，这里是现实。
　　太阳要下山了，明天它也会升起来吗？等明天日出的时候，他能看到吗?
　　他把手伸出窗外，痴痴地捧着一抹落日的余晖，是温热的。
　　神说，日落之后，光明依旧存在。
　　他本就该被光明笼罩着。

　　第一次和别人一起共进晚餐，贺明华还有点小紧张。
　　“你怎么不吃啊?”景夕看着给他盛的一碗饭一点都没动过，贺明华一直在喝水。
　　贺明华勉强拿起筷子，勉强吃了一小口饭，然后又把筷子放下。
　　景夕十分无奈：“我煮的饭就那么难吃?莱也不夹，给你夹了你又不吃。虽然可能确实不怎么样，但你多少吃一点吧。”
　　贺明华摇摇头，但还是尽量又吃了几口饭。
　　景夕不解：“你是喝露水长大的吗?”
　　贺明华再次沉默，想了想，没说话，只是慢慢地扒着饭。
　　小时候是吃什么长大的呢?
　　贺明华已经不大记得了。
　　每次在饭桌上，都食之无味。
　　只记得每一次恐惧的心跳。
　　景夕终于发现他的不对劲，把他微微颤抖的拿着筷子的手按下，轻声道：“不喜欢就不吃。”
　　贺明华抬头看他，很小声地说：对不起，我会乖乖吃饭的，你别讨厌我好吗?”
　　“……”
　　景夕深吸一口气，尽量用最温柔的语气说道：“我不会讨厌你的。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不用勉强自己做任何事，你现在是自由的。”
　　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呢？
　　景夕明白自己相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幸运的，是自由的。他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可以过自己一个人的生活，而不用在意其他人。
　　他想，如果自己没有遇见贺明华，那对这个可怜的小家伙而言，最好的选择，会不会就是离开呢?
　　这么一想，他倒是真有些佩服他的勇气了。
　　换作自己遭遇了什么不幸的事，失去自由的事情，他估计只会想着要苟延残喘地，毫无灵魂地活下去吧。
　　但是，这不一样。
　　贺明华默默擦干眼角的泪水，没说话。
　　过了半晌，他开口：“我想看看日出。”去看看从未看见过的风景。
　　“好啊。”景夕欣然答应。
　　“只要你能开心就好。”
　　虽然感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像是多了个小孩儿，但是这小孩儿，是个好孩子呢。
　　说起来，这座小房子总面积不过四十几平米，厨房和客厅都比较小。离市区也远，所以房租才比较便宜。
　　不过景夕的工作不用出门，不是很在意这些。
　　而且这里环境也好，鸟语花香，很安静。虽然他之前并没觉得，因为只是天天宅在房间里。
　　这里本来是一家工厂的一个小仓库，但是那家工厂因为污染环境被勒令拆除了。
　　前几年，这间仓库被改造成住房出租，景夕眼疾手快地租了下来。
　　入夜，景夕在地上铺了一层软软的褥子，收拾了一下，垫上一床厚厚的被子。这几乎快把整个房间塞满了。
　　贺明华乖乖道谢，穿着崭新的睡衣，把头缩进被子里面，准备睡觉。
　　景夕无奈，把他的被子往下扯了点，他也没再动，才关灯睡觉。
　　窗外繁星闪烁。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等到下雨天，贺明华这样想。那时候，橘子是不是成熟了?他有机会吃到吗?
　　……
　　门外应该没有人吧?

　　当景夕半夜醒来的时候，看见贺明华坐着一动不动，死死盯着门外，眼里莫名闪着幽蓝色的光芒。
　　他刚想出声询间，就看见贺明华用食指抵住嘴唇，眼睛依然没动。
　　门外传来了奇怪的声音，也不像是风声。
　　它更像是，铃铛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响着，就仿佛是有人戴着它，一步一顿。
　　时而靠近，时而远离。
　　而那“人”还在“咯咯”笑着，伴着树叶的“沙沙”声，景夕确定家里闹鬼了。
　　贺明华皱着眉头，仿佛回忆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三更半夜应噤声。
　　他知道，外面那不该是鬼。
　　但也只会是一些更糟糕的东西。他不禁摇头，不再盯着门，大概是自知躲不过去了。
　　景夕看他那样垂头丧气，下床靠近他，又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做口型道：没事的，别怕。
　　然后，他缓步走到门边，耳朵凑近着去听。
　　铃铛声音很清脆。
　　外面好像真的有什么，但是景夕觉得这应该不是一个鬼怪的世界吧。
　　不能吧？
　　他不由得想起了之前的那场梦——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梦里的那只白鹤，就像是……
　　景夕没再继续想下去，聚精会神地注意着门外。
　　考虑了一会儿，他从书桌的柜子里拿出一把小刀，猛地一下打开了门。
　　“啊！！”
　　贺明华发出一声惨叫，惊慌地躲进被子里，身体不住颤料。
　　但是，外面什么也没有。
　　景夕皱着眉，又四处看了看，确定真的没有人，而且连那声音也消失了，才放松下来。
　　“好啦，外面没有人，放心吧。“景夕重新关上门，把小刀收好，安慰着他。
　　“什么也没有，不要自己吓自己了，乖。”
　　说这话他还有些心虚，毕竟之前那声响他自己也听得一清二楚，实在不像是什么都没有。
　　但是现下也只能这样讲了。
　　还是闹鬼了呀…
　　贺明华依然面色苍白地紧闭着双眼，没说出口：但是我见过他。
　　“别怕了，放心好了，你不是一个人。我陪着你呢。”
　　景夕揉揉他的脑袋，用妈妈般的语气安慰着。
　　“晚安。”
　　“……”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