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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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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丙目送哪吒离开山河社稷图后，便转身回了房间。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读哪吒带回来的仙界典籍，内含无上妙法，对修行极为受益。
他天分绝高，悟性又好，人也勤勉踏实，在这图中修练又有混元珠助力，虽然时日不长，修为却已远超天界各位神官星君。不过他重生之后从未走出山河图，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有何能耐本事了。
哪吒的案头还放有纸笔，敖丙读一会书，提笔在纸上记下几处妙语箴言，更觉灵台清明，内息畅达，修为在不知不觉间又得了助益。
太乙仙人站在门口，一眼便看到案前安静读书的少年，背脊修俊如竹，肌肤光盈如月，容颜清雅气度高华，一望可知不俗。他穿了一袭冰蓝色长衫，披了兜帽未戴，露出及腰的柔软发丝，以及额头一对精致如玉的角。
——龙角。
遍寻天地不得，世间唯此一对？
太乙真人环抱双手，万千思绪在眸中翻涌。
敖丙觉出气息，转过脸来，见太乙真人一脸深沉地看着自己，忙站起身来，躬敬一揖，“参见师伯。”
“啊，哈哈，免礼免礼。”太乙抬手虚扶了下，把声音一压，说道：“乖师侄，你怎么还在这里看书，外面天都要乱了，快快快，随我马上离开这里。”
敖丙不明所以，“不知发生了何事？”
“我也是刚刚知道，哪吒在天庭招惹了祸事，你的身份暴露了。”
“什么？”
“你做为龙族余孤的事被发现了。”
“……”敖丙不解，茫然重复道，“龙族？余孤？我吗？”
太乙一挑眉，“怎地你不知道？”
敖丙点头，“确实没人和我说过。”
“嗐，这瓜娃子。”太乙跌脚，“先不说这些了，你快随我走，再晚恐怕要生变故。”
敖丙未经过这些事，被他一再催促，颇有点六神无主，“可是……哪吒要是回来找不见我？”
“哎呀，我自会与他说的，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好，我再慢慢安顿他，你放心，最后总会叫你们在一起。”
“那，且等等，我收拾一下……”
“还收拾个啥！我带你去的地方什么没有，现下还能管这个。”太乙真人不住向天边看去，焦急道，“快快快，别婆婆妈妈。”
敖丙眉头微皱，当此之时，他也不能再有别的要求，免得又给师伯添麻烦。于是回身自床头拿了左旋海螺揣在怀中，说道：“走吧。”
太乙拂尘一摆，一驾祥云来至脚下，他回手来拉敖丙，“上来噻。”
敖丙忽道：“师伯，我的丹药忘了拿。”
“要什么丹药，我洞府里有的是。”
敖丙道：“是，知道了。”纵身跃上祥云，太乙见他站定，催动祥云往外就走，身后冷风倏起，他见机极快，肥胖的身躯在空中一扭，硬生生拔地十余丈高，人已落在另一朵云头上。
回头再看，只见敖丙双手各持了一柄冰蓝长剑，双剑一击，一篷飞箭向他迎面射到。太乙拂尘急摆一一击落，朗声笑道，“你这娃儿，要欺师灭祖，行大逆不道之举吗？”
敖丙站在云端，面色凌然，冷声喝道：“你到底是谁？”
太乙笑嘻嘻降下云头，“小龙，你是怎么发现的？”
敖丙不答，眉宇间寒意更甚。他之前连试太乙两次，第一次，假太乙不知道哪吒与自己早已生死难离，无论谁有意外，都不会抛下另一个先去躲藏，至于第二次，混元珠血炼就的丹药哪是其他灵丹妙药可比，果然假太乙不知根底，一探就探出来了。
但他内心深处也颇为惶急，这山河社稷图只有太乙和哪吒能出能进，如今假太乙在此，真太乙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哪吒呢？他又怎样？
假太乙既被识破，藏着掖着便没什么意思，他拂尘微摆，下一刻，一个衣着贵胄气度雍容遍身华光的男子便自云中款款而出，手中折扇轻摆，一股难以言谕的神力从漫天压下，敖丙从来没见识过如此汹涌澎湃之神，手中冰剑咯咯作响，几乎要拿捏不住。
他一向冷静的脸上现出惊疑之色，“你是谁？！”他厉声喝问。
“你这小龙，倒是很有胆色。”来人颔首而笑，“不妨猜上一猜。”
敖丙勉强抵御他的神威，脑中飞速盘算，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念头在这一刻似乎便是唯一答案，“你……你……”
天帝二字，何其沉重，但除此之外，还能有谁？
天帝折扇在手中一合，笑道：“猜得不错，小龙很聪明。”
敖丙咬着牙关，内心挣扎片刻，终是伏身跪倒，“参见陛下。”
天帝此时已走到他身前，折扇一扬，少年纤秀的下巴被迫仰起，天帝目光濯濯，细细扫过他每一寸的肌肤与骨骼。
俊美无俦，天人之姿。
龙族果然盛产美人，东海龙族尤甚。
“你叫什么？”
“阿丙。”
天帝怔了一下，摇头道，“不，你姓敖，叫敖丙。”
“你姓敖，但是我们要保密，所以我还叫你阿丙。”少年将军握着他幼小的手，一笔一划引着他在纸上写下名字，如今，倒被人轻易识破。
敖丙眼中的波动引来天帝兴趣，他问，“怎么，你龙族的身份，哪吒没有告诉过你吗？”
敖丙反问，“何为龙？”
天帝不料他有如此一问，竟然有些语塞。
千族之长，万妖之王，主宰水域，统风御雨，岁与天地同寿，法与仙人抗衡。
过去几千万年，龙都是三界叱咤一方的霸主，当年东海龙王亲来天庭拜谒，震动九重云霄，又是何等的盛世。如今，却有一条孤零零的小龙，仰着头，懵懵懂懂，冷冷淡淡的问他，何为龙——
恐怕很多人都已忘了，这世间曾经有龙。
天帝眼中深沉如夜，只余一点星芒，慢悠悠落到敖丙身上，他说道，“你的父亲，有人和你提起过么？”
相比起龙，父亲二字更加陌生，于是他仍然摇了摇头，答道：“不曾”。
天帝眉心拧的更重。
他伸手一点，小龙额头光芒乍现，但也只是一瞬间，那里曾经有个灵珠的印迹，随着他肉身身死，重生后纹印已不在，只是随着混元珠的灵力一点一点回到他的身体，那个痕迹才慢慢开始闪现。
与此相对，曾经的记忆却没有回到这具身躯上。
“原来你都忘了。”天帝喟然叹息，这小龙看来也吃了不少苦，一瞬间，他内心到有了一丝动摇，但是随即，另一个势在必得的目的让他又将恻隐抹去，“敖丙，朕要像你借一样东西。”
敖丙受神力压制，始终找不到机会起身，听到天帝这话，他便是再单纯，也知道天帝此番没安好心。
身无长物，有何可借？孑然一身，又何需还？
不过是以借之名，寻个由头来害人。
害谁？
除了哪吒还会有谁？
他曾不止一次见到哪吒带着一身伤从天庭回来，原来始作俑者竟是天帝。
他低垂双目，面上尽量恭顺，“不知陛下要借什么？”
“不过是要你一片龙鳞。”
天帝说着，折扇幻化成勾，向他颈间伸去，那里生着龙的逆鳞，是除护心鳞片之外，龙身上最最重要的鳞甲，一旦撕下，便会痛苦非常，也因为极其重要，每个龙的逆鳞都有不同的形状，附带不同的气息，最容易被亲近之人辩识。
自己失去逆鳞倒不要紧，只怕哪吒要因此受制于人。
眼看勾刃越来越近，敖丙把心一横，双拳重重锤向地面！刹时一道冰墙自他身下飞速涌出，挟着极寒冰雪以冻结一切之势扑向天帝。与此同时，敖丙抬手祭出双剑，无形罡风挟裹漫天暴雪扑头盖脸呼啸而来，轰隆声中，一座壮阔雪山从天而降，悍然压在天帝所在的位置。
这几下尽乎拼尽敖丙全部修为，但他深知天帝的厉害，在雪山压下的时刻，人已经跃在半空，双剑化成万道冰刃冲向山腹，务求将里面的一切搅碎——然而下一刻，一道神光自雪山跃出，那人只一抬手，就捏住了敖丙的双剑剑尖。
磐石一般的力道。
宛如电击的麻痹顺着剑尖、剑身、剑柄直逼敖丙手腕，敖丙想要撒手脱剑，那剑偏偏粘住了他手，噼啪的雷电蜿蜒着就要攀上他的身体，敖丙丹田中一股激荡骤然炸裂，一声悠长龙吟震天撼地，水雾升腾间，矫矫神龙穿云而出，一口冰箭轰然射出。
挟裹着天地灵长的神力非同小可，天帝不想直撄其芒，折扇急起，挡住了这澎湃之息，身子纵掠向后，拉开了一人一龙的距离。他仰首望去，年轻的青龙在云层间腾跃，角如琼枝，须如银河，鳞甲生辉，龙尾拖曳，端地是天地间最美丽的造物神兽。
天帝望着，竟不由得痴了。
他不动手，敖丙却不能放过这旦昔生死的机会，龙口咆哮，冰箭齐发，爪间带着烈烈风雷，将天帝裹得密不透风，在这如海的攻击中单薄如同小舟——只是风雪再飓，也不能撼动他一丝一毫。
他又看了小龙半晌，终是领悟，纵使此龙与心中的那条有着极其相似的形态相貌，但不是就是不是，其形再似，也不是他，血缘再近，也不是他。
六合八荒，上天入地，万万年年，就只有一个他。
天帝手腕一振，折扇立刻迎风而长，扇尖指天，扇柄指地，猛地一扇，山河社稷图中山塌地陷，池水倒灌，树木房屋瞬间碎成齑粉，小龙抵挡不住这灭世之风，在暴烈旋涡中冲得头晕目眩，一声悲鸣摔了下来。
天帝收回折扇，扇尖一点，方才毁坏的物什瞬间恢复原状，只有晕头转向的小龙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怎样？还要与我斗法吗？”天帝弃了“朕”的称呼，不得不承认，方才他对这小龙也起了惜才之心，否则现在他整个龙骨只怕都要碎了。
敖丙脑中的一切还在疯狂旋转，几次想爬起来都是晕眩不已，只好把头埋在地上不动，他勉力在戏谑之中找到自己声音，“你最多杀了我，要想用我来害哪吒，万万不能。”
天帝奇道：“我几时说要用你来害他？他还不配。”
敖丙冷笑，“陛下既然不屑和我们一般见识，为什么每次都要虐待哪吒，你心胸竟然这般小。”
天帝倒也大方承认，“那小子脾气太倔，有时吃点苦头，也是为了教他懂些规矩。”
“原来陛下的规矩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哪吒并未做任何残害民间祸已生乱的事，相反还一直斩妖除魔，周济百姓，彰显天庭慈悲，可是陛下是怎么待他的？如此对待有功之臣，就不怕让人寒心？”
“你这小龙口齿倒伶俐，只是朕今日不想与你啰嗦，我只要你的逆鳞罢了，你不自取，是非要逼朕动手喽？”
敖丙眼中闪过一丝愤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现在不是对手，除了等待蛰伏，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你要逆鳞，我可以给你，但你要伤害哪吒，我立时自戕而死，到时逆鳞便成了一块死鳞，再没有任何作用。”
“你为了哪吒竟能做到如此，”天帝微微叹息，“也不枉费了他冒着违反天条的重罪，私自藏你如此了。既如此，把逆鳞交出来吧，朕答应你，这鳞绝不用在哪吒身上。”
事已至此，敖丙已无他法，他化作人形，右手一伸，冰剑握在掌心，少年径直向自己颈下刺去。
便在此时，天帝忽然一招手，敖丙剑尖刺偏，在脖子上带出一条血痕，他正自惊疑，天帝袍袖一挥，将他整个人送入障眼法中，顺手封了他的声音。
“嘘，”天帝缓声道，“不要乱动，哪吒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