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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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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东宫勤德殿前的桂花陆陆续续都开了。
“……半月前，平北都护一行在桐鸣关附近遭遇马匪……”此刻，詹事徐延正站在书案前，一五一十向太子禀告。
“燕铮死了？”少年眼眸一亮，倦意顿消。
“呃……没有。”徐延心知太子不愿见到那人，但这反应未免也太直接了点：
“听说伤了几个护卫，不过无甚大碍。”
指节在檀木桌角重重叩了几下：“他什么时候到上京？”
徐延：“据沿路驿站的消息，大约就在今明两日。”
少年沉默片刻：“这婚事就非成不可么？”
“回殿下，是。”
平北都护燕铮，自幼便与玉璋公主定有婚约。
当年，前朝昏君暴虐，引得各路人马纷纷起事。义军渐渐汇聚为两股势力。其中一路是廷州刺史元盛的人马，另一路则是广平都护燕杭麾下的北府军。
后来，元盛抢先一步带兵攻入上京，被推立为帝，而燕杭则拥重兵割据西北十二州。
见局势迟迟不能平定，元盛遂下旨封燕杭为镇北侯，并将年幼的女儿许配给其长子，寄望二人结两姓之好，共襄天下。
自此，南琰才算真正太平了。
“皇上如今远在临苑行宫，议亲一事全由殿下做主。”徐延提醒。
“你的意思，是让燕铮把孤带回西北？”元晴玉撩起眉梢瞪他。
徐延垂首：“臣不敢。”
元晴玉揉揉眉心。
父皇子嗣稀薄，早先曾有二子，皆于年幼时夭折，直到不惑那年，才终于又得了一对“龙凤胎。”
襁褓中的女孩被封为玉璋公主，与燕杭的长子联姻；“男孩”则火速被册立为太子，平息了朝堂上延续多年关于立嗣的风言风语。
这是件皆大欢喜的好事，除了一点——
是了。
玉璋公主与太子，根本是同一人。
彼时元盛想的简单：儿子么，以后肯定还会有的。先把眼前事糊弄过去，等日子久了，这个谎总归能圆回来。
只是他未曾料到，后来日子久了，、儿子依然没有。这对“龙凤胎”，成了南琰皇室唯“二”的两根独苗。
元晴玉心中冷笑，父皇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上京，摆明是想把烂摊子丢给她。
“让人吩咐下去，在永乐宫为燕铮一行准备洗尘宴。”她思忖片刻：“到时，孤自会找个合适的机会。”
徐延一凛：“殿下的意思是……”
“让他和玉璋公主见面。”元晴玉冷道：“你以为什么？难道孤会动手杀了他不成？”
西北二十万重骑又不是摆设。
燕铮如果能杀，她早就杀了。
……
秋风落处，一行三人走在宫道上。
“那是什么？”燕翎头一回进皇城，八九岁的半大孩子，瞧见什么都觉得新鲜。
“那是甪端，象征‘守信’的瑞兽。”看着眼前狮身龙背的高大石像，魏铭不禁感慨：
“当年便是在这宣阳门下的石像前，镇北侯与皇上指天为誓，约定二人共掌天下，若怀异心，必遭天谴。”
“你可曾见过那位玉璋公主？”付然忍不住问道。
“这倒没有。”魏铭摇头，他当年作为掾史跟随燕杭来到上京，只见过年幼的太子元珩。记忆里，那是个粉雕玉琢般的娃娃。
“听说玉璋公主身娇体弱，故而鲜少露面。”
“到上京这么久，今日才请都护到玉璋宫觐见。”付然忖道：“怕不是她面貌丑陋，不敢见人吧。”
“参军慎言。”魏铭摆手止住他的话，抬头看看天色：“我们带二公子去前面偏殿，看样子过会儿要下雨了。”
元晴玉屏退宫婢，抬眸打量铜镜中的女子。
少女眉如新月，眼蕴秋波，挺翘的鼻梁下，绛唇微抿，脂玉般柔嫩的肌肤白若凝霜。
平常总以元珩的面目示人，这会儿换回女装，看自己这张脸反倒觉得有点儿陌生了。
元晴玉揉碎胭脂笺，丢到一旁。
她得想办法除掉燕铮。
……
一道惊雷过后，乌云不多久便散了。
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燕铮愈发觉得不耐烦。
什么金枝玉叶，梳妆打扮要这么久。
徐延推门，见少年站在窗边，身形英朗挺拔，带着北地男儿特有的粗犷。
“让都护久等了。”他硬着头皮走到近前揖道：“公主忽觉身体不适……”
燕铮回头，颇为玩味地看他。
先说正在梳妆，又说身体有恙，摆明了把他当傻子耍。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过燥闷，徐延只觉得周遭有股迫人的威压，冷汗都快流下来了。
“我也等乏了。”燕铮意味深长地笑笑。他还不至于跟个女人计较。
“不如今日算了，改天吧。”
“正是，公主也有此意。”徐延赶紧顺着台阶下。
直到人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才长吁一口气，赶紧把玉璋宫的护卫都召集到跟前。
“找到了么？”
十几个护卫面面相觑，没人应话。
“你们怎么做事的？身为宫中护卫，连太子去哪儿了都不知道！”徐延急得跺脚。
他不明白，太子方才还在玉璋宫，怎么眨眼工夫就不见了，转念又一想，殿下年轻气盛，万一趁着燕铮进宫的机会，真的做点什么出格的事……
徐延脑子里嗡的一声，脸色都变了：
“多叫些人去找，务必尽快找到殿下！”
乌云散去，宣阳门下的甪端石像重又披上一层金光。
元晴玉睁开眼睛。
她不过是来玉璋宫旁的水榭小坐一会，怎么就卧在长椅上迷迷糊糊睡着了，还做了个荒唐离奇的梦。
远远看见几个护卫朝这边走来，她下意识出声将人喊住：
“嘤。”
“怎么有只白狐？”一个护卫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看她，诧异道。
“可能是从兽苑跑出来的。”另一人说着，俯身探手想要捉住长椅上的小兽。
这两人到底在说什么胡话！
元晴玉大怒。她从长椅上霍地起身，躲开那护卫的手，正要开口呵斥之际，一眼瞥见自己在湖中的倒影。
明亮细长的眼眸，纤柔灵巧的身子，皮……毛雪白。
“跑到那边去了！”
“抓住它，别让它到处乱窜冲撞了贵人。”
元晴玉一口气跑到回廊下，躲在角落里一边大口大口喘息，一边不可置信地低头打量自己。
难道方才不是梦……
她真的变成了一只……狐狸？！
元晴玉盯着爪心里的肉垫陷入沉默。半晌，她不认命地摸摸头上，压倒一只软乎乎，毛茸茸的耳朵。
“走吧。”燕铮对几人道。
“当真欺人太甚！”付然拧紧眉头：“那劳什子玉璋公主，以为她自己是仙女不成？她怕是不知道这天下也有北府军一半，哪怕是皇帝老儿，见了咱们都护也得客客气气。”
他说的起劲，恨不能把元盛父子也捎带着埋汰一遍。
魏铭在旁捋捋胡须，干咳两声。他没说什么，但心里也不舒服：
公主虽说尊贵，但那也只是虚名。燕铮身为镇北侯的长子，北地的兵权早晚要交到他手上。认真论起来，这桩亲事到底是谁高攀了谁还说不定。连这都拎不清，足可见此女久囿深宫，见识浅薄。
“行了。”燕铮拍拍付然的肩膀。
走这一路，其实他的气早消了。这回来上京，议亲只是个幌子。重要的是让皇上知道北地并无异心，当年的誓言依然算数。至于玉璋公主，说实话，他根本没什么兴趣。
元晴玉隐于偏殿角落，屏息凝神竖起耳朵。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燕铮他们。
果然几人对她多有不敬。元晴玉心中冷笑：在皇宫里尚且不知收敛，这帮人在西北时还不知道说了他们“父子”多少坏话。
背后，一只手悄悄向她伸过来。
感觉到耳尖上方细微的响动，元晴玉倏地跳开。
还没跑出几步，她的颈上一紧，旋即被像拎小猫仔一样抓住后颈提了起来，与先前站在她身后的男孩正打了个照面。
男孩叫燕翎，是燕铮的弟弟，她在洗尘宴上见过。
“阿兄你看，是只白狐！”燕翎两眼放光。
北地也有狐狸，但绝大部分是赤狐，像这样通体毛发洁白，没有一丝杂色的白狐，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幸亏有阿兄在，不然就让它跑掉了。
元晴玉：“嘤！”
她试图挣脱。但被擒住后颈、四爪腾空的姿势实在不太妙，根本使不上力气。
“你喜欢这个？”燕铮看着手里不停挣扎的毛绒团，皱眉道：
“喜欢就给你做副手衣。”
北地冬日严寒，小孩子容易冻手冻脚。他看这白狐的皮毛成色极好，用来暖手当是不错的。
元晴玉：……
孤要杀了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