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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番外一·一日三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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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春天来得悄无声息,仿佛一夜之间,河岸的柳枝就抽出了嫩芽,院角那棵老槐树也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新绿。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花香。
自成亲后,日子仿佛被浸在了蜜糖罐子里,甜得有些不太真实,却又每一天都踏踏实实地过着。
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江唯落便醒了。她习惯性地往身边一摸,却摸了个空。被窝里还残留着柏竹的体温和那股清冷的、带着淡淡书墨和药草混合的气息,人却不见了。
她揉着眼睛坐起身,有些疑惑。柏竹向来浅眠,通常比她醒得晚些,今日倒是稀奇。
披上外衣趿拉着鞋走出卧房,小院里静悄悄的,厨房的方向却隐约传来细微的动静。她循声走过去,轻轻推开虚掩的厨房门。
只见柏竹正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他穿着一身素雅的青灰色家常便服,长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身后,衬得脖颈愈发修长白皙。他微微弯着腰,正十分专注地看着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粥,手里拿着一柄长勺,小心翼翼地搅动着。灶膛里的火光照亮他侧脸柔和的线条,神情认真得仿佛在处理什么军国大事。
江唯落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幕,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嘴角忍不住向上翘。她没出声,就那样静静看着。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柏竹似有所觉,回过头来。见到是她,他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下意识想用身体挡住灶台,但已经来不及了。
“醒了?”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粥……快好了。”
江唯落走过去,探头往锅里一看。嗯,白米粥,熬得还算浓稠,就是……这颜色是不是有点过于丰富了?几块明显切得大小不一的红薯块沉浮其间,旁边还飘着些……可疑的深色碎末?
“你往里放了什么?”她好奇地问。
柏竹耳根微微泛红,移开视线,语气平淡:“……一些红枣和枸杞。药书上说,春日宜温补。”
江唯落拿起灶台边的一个空碗,里面还残留着一些黑乎乎的碎渣,她凑近闻了闻,一股焦糊味直冲鼻腔。她顿时明白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是想放红枣枸杞,结果先把红枣炒糊了,对不对?”
“……”
柏竹抿紧了唇,脸上掠过一丝被戳穿的窘迫,握着勺子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只是想在她醒来前,为她准备一次早饭。看她每日为自己煎药炖汤,忙碌不休,他便也想为她做点什么。却没想到,这看似简单的粥,操作起来竟比分析边关布防图还要难上几分。
江唯落看着他这副难得一见的、近乎孩子气的挫败模样,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又痒又软。她止住笑,接过他手里的勺子,顺势挽住他的胳膊,脑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肩膀:“糊了就糊了嘛,又不是不能吃。我家柏竹第一次下厨,能煮出粥来已经很厉害啦!”
她的夸奖直白又真诚,带着满满的暖意。柏竹身体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低头看着她蹭在自己肩头的发顶,眼底那点窘迫渐渐化开,染上几分暖色。
“下次会更好。”他低声承诺道,像是立下一个重要的誓言。
“好啊!”江唯落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那我等着!不过今天嘛,还是先尝尝柏大厨的手艺!”
最终,那碗带着些许焦糊味的红枣枸杞红薯粥,被两人分着吃完了。江唯落吃得津津有味,仿佛是什么绝世美味,一边吃还一边夸:“嗯!甜度刚好!红薯很糯!”
柏竹看着她夸张的表演,明知她是故意的,心里却依旧像是被温水泡着,暖融融的。他自己尝了一口,那点微不足道的焦糊味,似乎也确实被粥的甜糯和她灿烂的笑容冲淡了。
吃过早饭,阳光正好洒满小院。江唯落搬出她的宝贝兵器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开始日常保养。柏竹则搬了把竹椅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卷书,却并不怎么看,目光大多落在她的手上。
看她熟练地拆卸、擦拭、上油、组装,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力量与美感。阳光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粉色的发丝被她随意别在耳后,偶尔有几缕调皮地滑落,她便鼓着腮帮子吹开。
柏竹看着看着,忽然放下书卷,起身走进屋里。不一会儿,他拿着那把许久未动的古琴走了出来,放在一旁的琴桌上。
“想听什么?”他净了手,指尖轻抚过琴弦,发出几个零散的音符。
江唯落正拿着一块细布擦剑身,头也没抬:“随便!你弹什么都好听!”她对这些雅事依旧不甚了了,但就是喜欢听他弹琴。
柏竹想了想,指尖流转,一曲舒缓轻快的调子便流淌出来,如同春日溪流,叮咚作响,带着生机勃勃的暖意。
江唯落擦拭的动作慢了下来,忍不住跟着轻轻哼起了不成调的音节,嘴角不自觉地弯着。
一曲终了,她放下擦得锃亮的长剑,跑到他身边,眼睛发亮:“这首好听!听着就让人高兴!叫什么名字?”
柏竹抬手,将她颊边那缕不听话的粉发轻轻捋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温热的耳垂,两人都微微一顿。
“《阳春》”他收回手,声音温和,“描绘的是春日景象。”
“阳春……好名字!”江唯落笑道,顺势在他旁边的石阶上坐下,仰头看着他,“再弹一遍好不好?就弹这首开心的!”
“好。”柏竹颔首,指尖再次落在琴弦上。
琴音再次响起,伴着春风,萦绕在小院中。江唯落就那样坐在他脚边的石阶上,托着腮,安安静静地听着,目光时而落在他的手指上,时而飘向院中那棵发新芽的老槐树,觉得世间最安稳幸福的时光,大抵便是如此了。
午后,江唯落说要教柏竹一套新的强身健体的动作。两人便在院中空地上比划起来。
江唯落教得认真,一招一式都分解得清清楚楚。柏竹学得也认真,虽然他肢体依旧不算特别协调,但胜在领悟力强,态度专注。
“这里,手腕要这样转,对,带动腰腹发力……”江唯落一边说,一边上前,手把手地纠正他的动作。她的手带着练武之人特有的薄茧和温热,覆在他微凉的手腕上,引导着他发力。
柏竹依着她的指引调整姿势,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如同阳光晒过青草般的气息,心神微微有些荡漾。他微微侧过头,就能看到她近在咫尺的、专注的眉眼和轻轻颤动的睫毛。
“对!就是这样!”江唯落感觉到他动作到位了,高兴地一拍他的手臂,“悟性真不错!保持住!”
她抬头对他笑,粉眸弯起,像是盛满了碎金阳光。
柏竹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笑颜,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忽然伸出手,不是按照她教的招式,而是轻轻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江唯落猝不及防,低呼一声,撞进他怀里,手下意识地抵在他胸前,惊讶地抬头:“喂!你干嘛?这招不是这样的……”
话未说完,便撞入他那双深邃的、带着明显温柔笑意的金色眼瞳中。他低头看着她,声音比平时的清冷低沉了许多,带着一丝磁性的沙哑:“夫人教得辛苦,为夫…聊表谢意。”
说着,一个轻柔的吻便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江唯落的脸“唰”地一下全红了,连脖子都染上了粉色。她虽是江湖儿女,性情豁达,但光天化日之下这般亲密,还是让她瞬间手足无措,心跳如鼓。
“你……你耍赖!”她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羞恼,握拳轻轻捶了他一下,力道却轻得像是在挠痒痒。
柏竹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阳光暖暖地照着相拥的两人,在地上投下亲密无间的影子。
傍晚时分,两人一起去镇上的小集市买菜。江唯落依旧负责挑拣讲价,柏竹则安静地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的菜篮渐渐装满各种新鲜的食材。
“晚上想吃什么?”江唯落拿起一把翠绿的青菜,回头问他。
“你做的都好。”柏竹看着她,目光温柔。
“又是这句!”江唯落嗔怪地瞪他一眼,眼里却是笑意,“没点要求!那就吃鱼吧!再炒个青菜,炖个豆腐汤!”
“好。”柏竹从善如流地点头。
回去的路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江唯落蹦蹦跳跳地踩着柏竹的影子玩,柏竹则放缓了脚步配合着她,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浅淡却真实的笑容。
炊烟袅袅升起,小小的院落里渐渐飘出饭菜的香气。这一次,是江唯落主厨,柏竹在一旁打着下手,递个盘子剥个蒜,偶尔因为笨拙被她笑着数落两句,他也不恼,只安静地学着。
饭菜上桌,简单却温馨。烛光下,两人相对而坐,吃着热乎乎的饭菜,偶尔交谈几句,大多是江唯落叽叽喳喳说着集市上的见闻,柏竹安静地听着,适时给她夹一筷子菜。
这就是他们最平凡的一日。没有惊心动魄的江湖恩怨,没有波谲云诡的朝堂风云,只有三餐四季,柴米油盐,琴声剑影,和彼此眼中清晰的倒影。
但对于曾历经分别与风霜的他们而言,这平凡烟火,已是世间最甜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