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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刺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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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寒舍何其有幸,引得人人谈之色变的天下第一刺客大驾光临,”男人闲适地靠在池边,漫天水雾将他的身型遮掩,“我的这条命居然还引起了阁下的兴趣?”
听罢,宁暮山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他没有回答南溟的话,一贯轻佻微扬的嘴角此时微微绷紧。
又来了,自他进入这座宅院起,心头一直被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缠绕,挥之不去。
世人皆知刺客宁暮山行事张狂,在杀人后喜欢留下属于自己的标志。且其从不隐藏真容,那一张颠倒众生的脸,是风流倜傥与狠戾无情的绝美融合,只要见一次,就能记一生。
他的画像早已在集市传开,人人畏之、恨之,又难以避免的慕之。但极致的美只是危险的保护色,妄图找他寻仇的人,除了惨死不会有其他下场。
久而久之,宁暮山变成了达官显贵们心中的头号大敌。
因此,南溟知道他的名号不奇怪,提防他也不奇怪。
宁暮山凝视着南溟光裸的背影。
那这股异样从何而来?
宁暮山回味着南溟不久前低沉的话语,短短一句话让他产生了许久未有的警惕。这个人,可不像表面这么简单。
未等他调整好,南溟推出的暗箭已悄然而至。一时大意,宁暮山躲闪不及,一道不浅的血痕穿过左边大臂。低头看着鲜血从伤口涌出,宁暮山沉了脸色。
他讨厌这种无法控局的无力感。
晃神不过一瞬,宁暮山强压下潜意识的迟疑,下一秒扶山刃已借着衣袖遮挡,肉眼难辨地紧贴手臂而出。落入掌心的同时,宁暮山猛地朝浴中人刺去。
在他动作的同时,南溟已破水而出,成功避开这刺向要害的一刀。接着,他足尖点地,侧身一翻,出现在宁暮山身后。
“安王殿下果然名不虚传,身手足够敏捷。”转过身后,宁暮山双目直视着眼前人,“只是不知师承何人,改天在下也想请教一番。”
“阁下杀其他人也有这么多废话吗?”话闭,南溟右掌运气直奔宁暮山面门。
这一招速度之快着实令人惊叹,不过,宁暮山天下第一刺客的名号也不是浪得虚名。只见他迅速后仰,一个甩腰带着锋利无比地扶山刃再度刺向南溟腹部。
眨眼间,两人在浴池边已过了数招。几招之后,宁暮山就算再迟钝也发现了问题。这个安王招数和他几乎如出一辙,只不过招招试试明显略高他一筹。与其说现在的局面是他们二人的决斗,宁暮山觉得,更像是南溟在单方面纠正他出招的漏洞缺处。因为他每次寻得机会发出足以致命的凌厉掌风后,都会在碰到宁暮山之前化为虚无,清风拂过宁暮山的面庞。
这一来二去之间,宁暮山也被激怒了。他的实力已经位列当今天下的顶尖,对手本就难遇。好不容易对上一个身手本事不输于自己的人,却不能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对方自始至终都在把他当猴耍,这是个人都忍不了。
略一思筹,在南溟下一次袭来的时候,宁暮山佯装脱力不敌,被狠狠掀翻,落入身后仍然冒着热气的池水中。
宁暮山入水之后,轻轻挣扎两下之后就沉了下去,许久不见动静。乳白的浴汤完美地遮住了他的身形,鲜血从他的伤处涌出,染红了池水,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否因为伤重已经昏迷过去了。
见此,南溟皱了皱眉,果断跳了下去。这个浴池并不大,南溟很轻易地找到了那纤细的腰肢,随后他将其捞入怀中。可还不等他低头观察宁暮山的状态,那曾夺过无数人命的扶山刃再一次向他袭来。
这是一次明晃晃的试探和赌博,赌南溟不会眼睁睁得看着他淹死池中。原本等了一会没等到人,宁暮山已经准备浮出水面另作打算了,没想到南溟真的会选择出手救他,真是愚蠢至极。
这招实在阴狠,即使南溟已经躲闪得很及时,也仅仅只能保证要害不被刺中,皮肉伤难逃。
看着手臂上和刚刚宁暮山同样位置的伤口,南溟轻哂,还是一如既往得记仇,也不知道学的谁。
这一刻,逗猫的心思终于停歇,南溟趁着刀刃尚未离体,受伤的左手像没有痛感一般抬起准确击中宁暮山肘关节内侧,强烈地麻意瞬间炸开,逼迫宁暮山刀刃离手。同时,右手指尖夹着一根银针,直指宁暮山眼球,让他动弹不得。
自此,这次的刺杀任务算是彻底失败了。宁暮山虽然感到了些许不甘,但更多还是棋逢对手的热血沸腾,“安王殿下果然武力高强,在下深感佩服,有缘还望切磋指点一二,我们下次再会,告辞!”
说完,不过转瞬,便消失在了这间四处透着不对劲的院子,连扶山刃都没顾上带走,这个情势,他就算有心也无法再近身去夺刃。
也因此,错过了身后那道克制隐忍的深沉视线。
从安王府出来,宁暮山随手撕下一角衣摆裹住鲜血淋漓的臂膀,不甚在意地擦了擦修长白皙的手指。
他轻笑一声,将手上的血缓缓抹上嘴唇,抬头默默注视着面前巍然屹立的安王府,让人猜不出他的心思。月光下,白到血管清晰的肌肤粘上一抹嫣红,平白透着股邪气,却是美得动人心魄。
因为打不过导致任务失败,也是够丢人的。宁暮山决定先去找阁主复命,至于南溟下意识表现出的熟捻和保护,只能在今夜过后慢慢查了。
玉桦阁坐落在一座十分不起眼的高山之顶,紧邻京都城池,但因常年雾障笼罩而人烟罕至。也因此,无人知晓鼎鼎有名的刺客组织玉桦阁居然就在京都附近,真是肆无忌惮。
玉桦阁主楼高耸入云,神秘莫测,在其上一次失足就有可能尸骨无存。但这显然难不住宁暮山,他屈身点地,借助阁身翼角用轻功转眼就上了顶阁。真英雄从不走寻常路。
宁暮山推开阁门的一瞬间,一支暗箭迎面而来,紧随其后的是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小兔崽子,又不好好上楼!!早晚摔死你!!”
朝里望去,门内的一切看起来甚是普通,玉桦阁阁主付薪身着一身繁复深沉的黑衣气急败坏地站立其间,无害的表象让人潜意识不再紧绷。但熟知此地的人却知晓这里藏着多少机关暗器,稍不留神就能杀人于无形。
宁暮山收起一身浪荡气,笑得乖巧:“阁主别生气嘛,注意身体啊!”
付薪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副卖乖样,说他八百遍也不会听。他瞟了一眼宁暮山受伤的左臂,也猜出此次任务出了差池,便也不再多话,“早跟你说了这个安王不简单,这次肯定又是轻敌了吧?杀不掉他正常,我派你去就是为了磨你性子,本就没想过让他死。天下局势愈加复杂,这时候,他死了才是真麻烦。但你会受伤我是没想到的,几年不见,他竟成长至此,武学上又精进了一层。我还以为,我至少已经将你培养到能和他打个平手了。”
宁暮山默了默,如实将今晚的异状一一叙来。莫名的熟悉感、出手前的犹豫……这都不是他的行事作风。他并不想承认,今晚他其实是可以伤到南溟根本的,但在即将得手时收了力,改变了落刀的位置。
几不可查的一口气叹出,付薪摆摆手让他下去包扎,并没有对此做出过多评价。
这件事,也就暂时不了了之。
这次,宁暮山总算是规规矩矩下了楼,回到了离主楼最近的一间宅院内,那便是宁暮山在此地的住所。
和顶阁素朴的风格完全相反,这一间院子奢华无比,与宁暮山张扬的个性倒是配了个十成十。
只不过,此时的屋舍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屋内的付奕珏听到了宁暮山回来的动静,像一只兔子一样向外冲去,先他一步将门打开。看见人之后,又立马开始了叽叽喳喳。
“小山小山,你终于回来了!听我爹说你被派去刺杀安王了,真的假的,成功没有啊?”
“天,你怎么还受伤了啊?这谁干的,不会就是安王吧?”
宁暮山对付奕珏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惊人天赋一向颇为服气,只是现在听者变成了自己,就有点烦不胜烦了。更何况,今晚发生的一切本就让宁暮山头疼不已。
他没再让付奕珏发出一句废话,毫不留情地这个满眼好奇的傻子推到门外,然后“砰”地关上了门。
付奕珏被扔出去也不恼,锲而不舍地敲着门,指望里面的人能良心发现,满足他快要满溢的好奇心。只可惜,今晚心情不佳的宁暮山,注定是不会可怜他的了。一刻钟过后,见他还是毫无开门的意思,付奕珏只好先行离开,准备等明天再来骚扰自己的这位好友。
身为玉桦阁阁主唯一的亲传弟子,宁暮山拥有的伤药无一不是上好的。回到房间后,他随手拿过一小瓶七厘散,将药粉撒在伤处,再拿纱布单手绑好。待沐浴过后,便和衣躺在了床榻之上,脑海里满是那个隔着水雾若隐若现的背影。
另一边,待宁暮山走后,一个黑衣身影悄然落地,跪在安王身侧,他看了看安王手臂上血流不止的伤口,轻声打断安王的沉思,“安王殿下,小公子已经离开王府了,需要属下帮您包扎吗?”
“不用,”南溟顿了一下,“驰风,去查查是谁买通玉桦阁想取我的命,在这个关头想动我,还真是胆大包天。”
“驰风领命。”
“等等,”驰风听到了上方传来的一声轻笑,“许久未见,清玉武功倒是进步不少,不过这打不过就骗人的习惯倒是一点没改。”
“殿下......”
“再去查查这些年,他过得如何,本王要你事无巨细地查清楚。”
“是!”
等屋内重归平静,南溟开始慢条斯理地将因为打斗变得一片狼藉的浴堂打扫干净,一点点恢复了原样。
做完这件事之后,南溟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内室。应是许久未曾见到那个人,环顾着这间和记忆中全然一致的卧房,这场意料之外的再次相见让南溟的心绪难得的有些起伏。所以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多他的近况,即使现在并不是和他相认的好时机。
独自望着窗外的那一轮圆月,南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再等等吧,至少得清除一切潜在的威胁。
这一晚,无论是对宁暮山还是南溟来说,都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