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女》斓凡

6、大婚

　　“母后觉得重要，所以安甜才会悲愤自杀而亡。
　　母后觉得不重要，但若奸污这事，为风家女子所遭遇，母后亦同样不会罢休！
　　女子不应该被定义，不应该在床笫之私上有羞耻感。
　　她们可以大大方方拒绝，也可以大大方方提要求。
　　女子不应该被束缚，有权选择，今晚枕边之人为谁！
　　女子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喜恶，对于心仪事物，应该努力追求。
　　对于厌恶之事物，就应该勇于反抗，及时除去抽身离开。”
　　她愕然抬眼，惊疑不定发问。
　　“那皇帝的意思是？”
　　“永春侯世子奸污她人一案，孩儿已有决断，母后只需静候音讯。”
　　“孩儿该去文书殿处理事务，就先告退。”
　　文书殿发下两道旨。
　　一是册封穆卓一须后良人大典，另一道是余下侍正位份。
　　穆卓一要在侍正前入宫，举行大婚。
　　唤来小庄子，让他拿着交给司礼监那边，该封后的封后，传旨的传旨。
　　瞬华从门外端来大补养颜汤。
　　既补身体，又能保养容颜，喝了小半碗放下汤匙。
　　宫女端上点心全退下后，看向瞬华。
　　“手上之事，进展如何？”
　　瞬华一脸凝色，微摇头。
　　也不恼，轻语。
　　“不着急，慢慢来。”
　　寥寥几句，便又拿起折子凝视。
　　这日大朝会，穆韦先是对郭欣一事提出异议。
　　他言，册封郭欣为奉善尊者，有违常理。
　　当即发问何为常理？
　　他眼中闪过精光。
　　“女子应在家相夫教子，而不是带头挑唆，使一个完整家庭分崩离析。”
　　“郭欣心性纯良，胸有大爱，完全担得起奉善尊者四个字。
　　再者，相夫教子，是相谁的夫？教谁的子？”
　　“自然是相郭欣之夫，教郭欣之子。”
　　“可她并没有成婚，又何来相夫教子一说。”
　　“但女子最终是要成婚，就算现在孤身一人，上头总还有父亲在，理应从父！”
　　眸中笑意迸出。
　　“很好，在家从父，嫁人从夫，从子。
　　那朕现在就派人前去，取郭父项上人头，看她还需要从谁！”
　　话落，底下一片震惊之色，不亚于那天在凤藻宫母后震惊之度。
　　良久，一小内监进殿，下跪。
　　“启禀陛下，郭士朗中在宫门口谨见。”
　　跟着呈上一封折子。
　　看后开怀大笑，将折子一掷而下。
　　“看清楚了，这可是郭父自己的选择，自愿与郭欣断绝父女关系。
　　朕倒是要看看，你们还有谁愿意，自告奋勇给郭欣当爹！”
　　穆韦捡起一阅，又递给身边人过目。
　　一群人神色不停来回交换，皆是一脑门官司。
　　半刻后，宋太常神色不定拱手。
　　“陛下，不知郭欣此事真假可辨？若是受她等诓骗，这可是欺君之罪。
　　非同小可，须得派人明查一番，才可下定论，否则难以服众啊！”
　　“此事乃是腾越长公主亲口所述，自是已察明，众卿毋须担忧此事真假。”
　　“怕是长公主殿下常年待在府中，不闻外情，耳根子一软，便…”
　　瞬华看向他，灿若一笑。
　　“昨日宋大人，宿在小妾房中，枕边风一吹。
　　出手便在南城后上园购置一座宅子，大人的耳朵，才真是硬如铜墙铁壁！”
　　宋太常被揭底，猝不及防老脸一红，面上掩饰不住的尴尬，识趣退到一旁。
　　乔御史大夫不甘出列。
　　即便如此，郭…奉善尊者，的确事出有因，就算不成婚，还特传太医前去为她诊治。
　　那也没必要赐一座府邸，册封尊者，还位同四品，这简直就是前所未有啊！”
　　睥睨下方。
　　“那就从郭欣开始，开启先例！
　　若是谁有意见，那此卿家中女眷诰命，朕将全部收回。
　　不仅如此，德不配位，夫人诰命已无，做丈夫的，也得跟着一同削权，削爵！”
　　下方再次窃窃私语，半晌后终究无声，继续发话。
　　“前几日京兆尹递上来的折子，想必众卿皆有所耳闻，朕决定……”
　　穆韦拱手出声打断。
　　“陛下，永春侯世子虽有罪，但罪不至死，人也并非世子亲手所杀，还请酌情处理。”
　　“哦，那穆丞相觉得该如何判决？
　　“让世子亲自上门赔礼道歉，好好补偿一番女子家人即可。”
　　“那安甜所受地折磨痛苦，谁又能赔偿？”
　　“刚刚不是…”
　　“你所说的，是赔偿安甜家人，只字未提到安甜本人，丞相能代替安甜本人和解、或是原谅？”
　　“可人都没了…”
　　“就是因为人没了，所以才要重判！丞相还有异议？”
　　“可人毕竟非世子所杀，为何不能轻判。”
　　环视一圈殿内众人，十指相扣，靠在圈椅上。
　　“朕有时候觉得，男人这个物种真的很诡谲，口中清清楚楚吐着，女子贞洁大过天。
　　女子若没了清白，于男子来说，就好比天塌地陷，女子就再也不能，直起身子做人。
　　是你们男人赋予了女子羞耻禁锢，到头来，还要倒打一耙。
　　仿佛女子怎么做，怎么活，怎么死，都是错！”
　　明明是你们用无形之手，逼死了她，却还是不满结果，还要用她的死，为施暴者开脱。
　　好话，坏话，有利，无利，有理，无理，面子，里子，你们男人皆全占完。
　　朕看这寺庙里的佛，不应该由泥塑坐，而应该，由尔等大人临盘居上。
　　若是再有反驳，现在，朕立刻就让人，将国中所有泥塑拆之，让诸位圣僧上坐，可好！
　　这样也能充分体现，诸位卿的全部价值。”
　　不欲浪费时间，再着众人神色，直接下旨。
　　“传旨，风习，罪不容诛，判，地牢就地去势，赏赐壮汉十名，至亡而终，以后再有此例，按律处置。
　　至于永春侯，治家不严，教子无方，降为伯爵，暂停手中一切职务。”
　　起身离开，身后传来瞬华宣布退朝声。
　　大婚之日如期而到，司礼监所算吉日是，九月十五。
　　吉日这天，天还未亮，便被唤起。
　　头戴九龙重冠，身穿喜服翟衣。
　　婚礼相当盛大，从早到晚诸多礼仪下来。
　　虽不是累的走不动路，却也因没怎么用膳体力不支。
　　中间要去太庙拜祭祖先，来来又回回跑了几趟。
　　最后一道礼仪，接受大臣祝贺。
　　虽显疲惫，仍端坐，受大臣、宗亲、内外命妇们朝拜。
　　受完礼，免不得又是一番敬酒，宫内尽是喜气一片。
　　敬完酒，已是酉时，起身由瞬华搀扶，回到云泉宫。
　　踏入寝殿，就看见穆卓一坐在案几前，拿着糕点往嘴里放。
　　在受完大臣朝拜礼后，穆卓一便由小内监引着，进入云泉宫。
　　估计是听见殿门口动静，他抬眼望来。
　　见来人，他快速放下手中物，上前躬身一礼。
　　“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安。”
　　却因未咽完之物，吐字不清。
　　扫一眼瞬华，她会意领着宫人退出去。
　　叫了声起，向案几走去，穆卓一自然跟在身后。
　　坐下后，也随意拿起一块糕点，往嘴里塞。
　　招手让站立的他一并坐下。
　　“你也吃点。”
　　便不再言语继续食用，直到感觉肚子有些存货，才肯停下。
　　小半晌后，又喝了几口牛奶，才算满足。
　　擦拭完唇，看向身边人。
　　他端坐着，嘴里小啃一块芙蓉酥。
　　发觉目光后，停下手中动作，视线微移，慢慢对来。
　　轻声提醒着：“良人怎么不多吃一点？”
　　他面上稍有尴尬之色，小声回话。
　　“回圣上的话，臣刚刚进来时，已用过糕点，现下正是饱腹。”
　　向他笑言。
　　“不饿就好，我也是累了一天，没怎么进食，现在才觉得腹中有点东西。”
　　“饿了就吃，不要委屈自己。”
　　穆卓一回着温笑：“圣上说的是，臣记住了。”
　　唤来在外守着的瞬华。
　　看向她身后两个内监。
　　“你们领着良人，去里阁换衣。”
　　穆卓一起身跟着进入里阁。
　　瞬华为自己换上寝衣，褪去龙冠。
　　没了束缚后，长发洒落腰间。
　　瞬华低头，轻声询问。
　　“陛下可还觉得累？”
　　微摇头。
　　“你带他们下去领赏”。
　　望着装饰红艳喜庆的偏殿，只觉得身上发冷。
　　长腿并膝，双手环抱而放，将头靠上玉臂。
　　脑中想起了白天，第一次见到穆卓一时的情景。
　　思绪间，就听见宫人告退，以及掩门声。
　　许久未见动静。
　　抬头吩咐。
　　“外面冷，到床上坐着，暖和些。”
　　他上来宫人放下帘子，相互低语几句后，便都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