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存在的离奇失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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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边缘，长宁镇。
午后鼓声三百下，日市起。商贩们大多都在收拾铺面，开张做生意。
街口，拎着吃食的青衣束袖女子单手挑开蒙眼素带，看着刚才买烧饼时店家不经意间塞在她手里的字条，凝眉自语：“烟雨碧落庭送消息的手段真是愈发奇特……”
「吾命休矣！今晨逃家未遂，身陷囹圄，需吾友相助！万万记得换身行头。——友乔明商」
“老师傅，来根糖葫芦。请问，这附近可有成衣店？”方才站在街口的青衣女子折身来到了卖糖葫芦的小推车前询问。
卖糖葫芦的商贩姓胡，从小胡师傅到老胡师傅，在此地已有二三十年。他闻声停下手里的活计，扫了一眼。
那女子右手掌心摊着一块分量不小的碎银，蒙眼束袖，左手拎着油纸包的烧饼。腰间配柄银剑，鞘上缠布，只隐约露出鞘上晃眼的奇异花纹。
老胡笑得满脸褶子，顾不上收拾就接过钱，边递糖葫芦边欣喜地给人指路：“来，糖葫芦姑娘拿好。街角就有成衣店，新开张，名字叫个什么岚山…”毕竟，买糖葫芦都舍得拿碎银，不是冤大头就是大主顾。
此等奇异打扮，日市中的商贩们早已见怪不怪。长宁镇地处北境东川两界边缘，偶尔有武林中人来往其中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岚山？多谢。”那青衣女子接过糖葫芦礼貌道谢。紧了紧背上背的长条状包裹，随后转身离开，衣摆轻扬，系于脑后的素带随风微动。
“哎，姑娘，还没找钱呢。”老胡一个低头的功夫，那女子就已走远。而回应他的是尾音上扬的一句：
“老伯收下吧，权当是问路费。”
虽说武林中人屡见不鲜，这姑娘出手如此阔绰，倒不像是常年四海为家的江湖浪人。但看打扮明显是个剑客，可老胡却想不明白为何她眼覆素带。小姑娘年纪轻轻，莫不是有眼疾？
看着颇像剑客的女子拐进街角，又想到近两年活跃在北境的一位奇侠，老胡后知后觉道：“青衣蒙眼，布裹银剑。莫非是……清雪剑温姑娘？”
一刻钟后，乔氏客栈大堂。
掌柜的正擦拭着柜台，甫一抬头就见一个身姿娉婷的绿衣女子踏进客栈。
午后阳光灿烂，映照着女子面容，仿若美玉出尘，莹润光泽。一时间大堂的嘈杂声暂歇。
“刘掌柜，麻烦将这个包裹和信送往东川剑阁，运银几何？”清冽动听的女声蓦然在柜台前响起。
……
“掌柜的？送不成吗？”那女子伸手敲了敲木制柜台，试图唤醒呆滞的掌柜。
“啊？成，送的成。烦请姑娘留个姓，”乔氏客栈掌柜在女子的呼唤中回了神，颇有些尴尬，收下东西后不敢再盯着女子，“一共十五两银子。”
“刘掌柜不认得我了？我姓温。这是五十两，楼上两间天字房这两日的费用一并结了。”温无虞有些许疑惑，但还是留下银票和包裹信件转身上了楼，没有在意自她进来后颇为安静的大堂。
直至通往二层的楼梯再看不见她的身影，大堂中或喝茶或歇脚的客人才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哎？小二，这姑娘前两天怎么没见过？什么来头？”其中一位拦住了店小二，打算问问清楚。
还不等店小二回答，邻桌一位明显穿着富贵的男子接口道：“你打问什么，看到人家头上的银花玉簪了没？岚山店里最贵的簪子，一只顶你半年工钱。”
同桌人也放下自带的酒具，转了转眼珠子，猜测道：“这衣服平常人可穿不起，许是出身大户人家？看着也不过二八年纪。”
“人家背着着那么亮的一柄剑，怎么可能是闺阁女子？要我说她分明就是南域来的剑客。”方才被怼的客人不服气，“若说大户人家，南域有名的不就剑门么……”
富商一听有人叫板，当即扇子也不摇了，合扇指着温无虞离开的方向，冲着隔壁桌放言：“不可能！剑门自输给昆仑仙之后就立誓，门人此生再不入北境！”颇有一副今天争论个结果的架势。
“两位客官消消气，消消气。不过是个无名之辈，莫要伤了和气。”刘掌柜眼看两桌人就要吵起来赶忙出来调和。心中倒是多有嘀咕：温姑娘一向眼覆素带，乔氏在北境所有的掌柜不说熟识倒也不至于不认识。今日素带一摘，变化可不是一般的大，这可怨不得他认不出来。
大堂的吵闹传不到二层雅阁内，但阁内有一人早就注意到她今日变化。
燕尾髻下几缕青丝垂落颈前，略遮脖颈，愈发显得女子皮肤白皙，一直以素带遮盖的眸子中仿若盛满了新雪，空灵但澄澈纯净。玉簪配绿裙，整个人宛若雨后新芽，充满生机。
不似尘间人，仿若天上仙。
“温姑娘，你今日……摘了遮眼带？”那人眸中闪过一丝惊艳，喃喃自语着：“果然，当真是眸若清溪……咳，在下唐突了。不过，温姑娘梳凌云髻定会比这燕尾髻更加合适。”
“嗯？”温无虞寻声望去，雅阁内坐着一位身着石青色衣袍，长发松松散于脑后的男子。她微微颔首道：“文公子，过誉。”
虽然面前公子不戴斗笠的俊朗模样她也是第一次见，但她面上一向不起波澜。将手里吃食放在木几上，她斟酌着开口，“文公子，我有一友今晨传信于我。抱歉，护你游历北境之事，只能延后了。你身边的护卫呢，怎么不见他？”
面前这位自称文臧的公子本家怀有解梦异术，此次外出游历，三日前却被仇家追杀至此，正巧让准备前往东川剑阁铸剑的她救下。
两人原本说好温无虞护佑他游历北境，他替温无虞解梦一次。但事急从权眼下温无虞只得食言，于是就出现了眼前这一幕。
“无妨，温姑娘请便，我提早还家就是。小柳？他一早去探路了，不要紧。”化名文公子的齐藏锋温和一笑，拿起糖葫芦好奇道，“不过这糖葫芦是……”
只见温无虞一脸认真地开口：“赔礼。”
“噗，温姑娘可真是个妙人，”齐藏锋开怀大笑，忽而发问，“不知温姑娘遇到我之前可曾救下过我的朋友吗？他姓齐，名显世。我们两个在逃命途中走散了。”
“并未遇到此人。”温无虞眼帘轻垂一瞬复又目视前方，面不改色地回答。其实遇到过，齐显世半月前被她捡回昆仑山养伤。只不过她答应过人家，若有人问起权当从未发生过此事。
“是吗？多谢温姑娘。”齐藏锋点点头，掩下眼底的探究，了然道，“姑娘放心，解梦一事文某不会忘记。不如将这素带留下，日后得空我再寻你。”
“那便……再会了。”齐藏锋抬手抱拳，露出一个温雅的笑容。
“嗯，有缘再会。”温无虞看齐藏锋并未生气，就只留下花青色的遮眼带，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西南向天都城……这么急，用内力赶路？”不过半刻钟，齐藏锋偏头看着窗外温无虞已然消失的背影，一手勾起花青素带，一手轻捻衣袍上的花纹。嘴角勾起，颇为遗憾道：“唉，又失去一个妙人作伴。”
“出来吧，她走了。”
“柳木见过公子。”自楼上下来一个护卫打扮的青年，恭敬地向齐藏锋行礼。
两人一改温无虞面前那副外出游历惨遭追杀和友人离散的倒霉模样。
“北境就这么大，你说我这三弟还能躲到哪儿去？”齐藏锋咬下一颗糖葫芦，靛蓝色抹额下方的桃花眼中划过一丝凶狠，复归平静，“许久未归，天都城的局面似乎变得更有趣了。”
“公子，为何……”
“叫什么？”齐藏锋冷冷斜了护卫一眼。
“司主，为何不直接绑了她？”
“出鞘三寸先凝九霄寒，霜刃裁云昆仑清雪剑——说的就是她。北境前三，绑？
“你绑不了，我还勉强一试。若我年少时的友人尚未离世，或许可以。但可惜——我不会让他安稳活到现在的。”齐藏锋闭眼，手指一下又一下又节奏地敲击着木几，冷淡地吩咐，“继续在北境查，掘地三尺也得把我那好弟弟揪出来。天都城的事虽全权交由大哥处理，但该有的探子还是要有。”
“柳木领命。”
…………
一路向西南而行的温无虞终于在收到字条的第二日午时一刻抵达天都城。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赶路，又是跑马又是轻功，饶是以她的实力也需要调息一番。
找人倒是不那么急切，还是先把东西备好。打定主意的温无虞甫一进城便去了都亭驿和西市，顺路在延寿坊转了一圈，心中默默规划起救人路线。
若说天都城内寸土寸金，那除却皇宫、公主府邸，最最富贵的地方当属延寿坊。什么时兴头面，珍珠翡翠，甚至御贡珠宝都来自于此。
延寿坊里住的可都是天都城内赫赫有名的大珠宝商，其中之魁首却是商行满天下的乔氏。但这茶馆说书人最爱讲的文，梨园戏班子总排的戏可不是什么乔氏如何白手起家，而是二十多年前的一桩风流韵事。
二十多年前乔氏前任当家人尚未离世，还做珠宝生意之时，曾为独女招婿，绣球却不偏不倚砸中一个买酒回家的年轻屠夫。此般情景实在叫人可惜。乔家千金自幼饱读诗书，才情样貌可堪贵女，虽然商贾之流难当世家宗妇，但仍有不少年轻的贵族子弟对此扼腕叹息。
乔家老爷最讲信义，绣球既抛哪有不嫁之说，两人顺理成章结为夫妻，诞下长子。然而，就在三年以后，亲王叛乱逼宫。屠夫摇身一变成了镇压有功的大将军，被派去镇守西岭。
于是，乔家千金千里迢迢西行寻夫，沿途做些以物易物的生意，竟也叫她成立了商行。谁知，好景不长，次子刚满四岁就传来夫君就英勇就义的消息。自此，乔氏举家迁回天都城。十多年过去，千金乔小姐成了掌家乔夫人，再无二嫁之说。
此刻，乔府偏厅，气氛冷凝。桌子上摆盘精致的饭菜看样子只略略动了几口，梨花木椅上靠坐着一位深色罗裙，眉目精致绰有风姿的美妇人。
光润的面庞丝毫看不出衰老，只是眉心深深的川字纹暴露了岁月的痕迹。她一手轻轻撑着额头，娴静而端庄的样子与那高门主母别无二致，倒是紧闭的双眼让人看出她的此时的烦闷。
“茗玉，几时了？明商还是不肯出来吗？”美妇人轻轻开口，嗓音轻柔地问身边为她打扇的女子。
茗玉是乔夫人身边的大侍女，她望了望厅外，为难道：“回夫人，方才茗堇已经给小公子送去了午食。这时候还没回来，怕是……”
乔夫人狠狠一拍桌子，睁开的一双美目中满是怒火，打断：“还真是反了他了！这个小兔崽子……把棍子拿来。”话音未落就要起身去拿墙上挂着的竹条棍。
“夫人不可啊，还不快拦着点儿。”茗玉一看便知自家夫人又气昏了头，赶紧带着随侍的侍女劝阻。
“说了我不吃！我今日就要饿死在这儿！”西院的叫嚷声自然一字不落的传进了乔夫人的耳朵里。气得乔夫人眼前一阵发黑，险些站立不住。
“夫人，小少爷头回被绑成这般模样送回来，许是为了和夫人斗气才如此做派。”茗玉扶着乔夫人坐下，又盛了碗汤放在她面前。一个眼神，随侍侍女便上前为乔夫人按肩。
乔夫人喝了一口，缓了缓心神，没好气的吩咐：“那就饿着！都撤了，谁也不许给他送饭。去求老夫人也不行。”
“是。”
“不好了不好了！小公子……小公子他……”偏厅外一个侍女张皇失措地声音比她的身影先闯入进来。
茗玉当即快走几步上前，厉声喝道：“府里的规矩都忘了么，如此慌张作甚……茗堇？”来的正是给小公子送饭的茗堇，小姑娘大抵是从西院一路跑来的，气都没喘匀，面色惨白神情惊恐。
“可是商儿吃饭了？”乔夫人轻声问。
“不不不……小公子他，凭空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不存在的离奇失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