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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番外九:真假和离十九 ...

  •   回到最初的对象:“对大王而言,他什么都得到了。即使一切推翻重置,对他来说,平地建高楼,也易如反掌。如此,生活还有什么趣味?若存在一个特别的变量,变量本身是衡量,但变量的振幅却很大,是不是就足够有趣味了?这个时候,大王不能完全掌控,就会有很大的新鲜感。当衡量的变化振幅,超越了他的掌控,精神来了。当衡量的变化振幅在合理范围内,这属于休憩。你想,他天天都要大王操心。一会儿是身体不舒服了,一会儿是脾气暴躁了,一会儿是皮得上天了,一会儿是蔫头耷脑了。像不像一年四季变化无穷?大王一直都处在一个解决问题的过程中,不会有停下的时候。这对功成名就的男人来说,那是一般俗人没法理会的乐趣。否则,像我们这样做到顶级的富豪又为何情人不断?不就是为了享受那种掌控,享受乐趣么?”
      “...或许是我狭隘了。”摩昂敛了敛眉,发觉殷正钦提供的角度,他以前倒还真的没有去细想过。毕竟,他不是雄主,不会明白雄主是怎么想的。
      摩昂抿了抿唇,提及了在殷正钦的假想之下,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但...大伯把他推上那么一个位置,无论是否举行昭告天下的大婚,他已经享有了特别的政治地位,他的一举一动都带有了政治属性,而他自己却丝毫不知。这太危险了。从来都是形势比人强。他就算享有大伯的宠爱,但万一哪一天他把自己给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又当如何?”
      “你可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在这个时候,殷正钦是非常想要翻个白眼的,但碍于摩昂是他的伴侣,他这么直白也不太好,只能是极为轻微地撇了撇嘴,“这种事情,大王肯定会铸造数层护城河的。你担心什么?”
      殷正钦这话一出,摩昂就知道,殷正钦何出此言。
      的确,没有经历过政变,没有深宫生活经验的人,是会怎么想。
      他也怪不得殷正钦。
      只能是轻微摇摇头,内心是说不出来的复杂:“你是不知道,他那个反抗强权的精神~那叫一个专跟你对着干~”
      “反抗强权,这不是错。只是这针对大王的统治,是错而已。”殷正钦靠向椅背,双手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十指交叉,拇指交叠,语气甚至来说,是有一些笃定的,“其实,你当初不应该跟他说,放弃东宫的。”
      摩昂觉得,殷正钦想得太简单了:“他不放弃,到头来,就是他们俩自相残杀。”
      但殷正钦并不这么看:“你们都把他太当小孩子了。他既然经历不凡,你们就不能用那种看待襁褓中孩子的目光去看待他。你们得把他当成与你们一样的成人。既然是成人,那该不该承担家庭的责任,社会的责任?他出身既然是王族,是不是也该担负起家族的责任,王室的责任?无论以前是因为什么,当他回归东海之后,就要逐渐地往这个轨道里去合并。无论是个纨绔也好,还是个有责任心的也好。这样,他才能逐渐地去具备身为太子的属性。逐渐地通过交友,养门客等等方式,拓展人脉。同时,也通过这种方式甄别政敌和政友。再逐步拥有该有的裙带。这样,他才能逐渐地向着大王的那个方向靠拢。他才逐渐具备与君父平视的条件,并肩的条件。再往后,他才能真的站在大王身边。像这些事情,肯定需要有大王在背后,作为指导。他无法独立运作。你也是这么过来的。他们之间,无论有何种经历,逃离不了身份这个大框架下的命运。非要强改命运,又如何不知是殊途同归?相反,这些事情若不教他,他自己不存在鉴别能力,不知道轻重缓急,拿不准做事的分寸,这才是真正引发你们担心的祸根。”
      摩昂把玩茶杯的动作缓下来:“...你太冷静了~”
      殷正钦直接挑明摩昂这话:“你这话不就是讽刺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么~”
      “算了~这些事该操心的也不是我~管那么多干什么~你说得对,他们东海的政事和西海无关,少去掺和~”摩昂放下茶杯,想起小家伙儿,也顺带问上一句,“你回来得早,去看过州儿了吗?他的沉水龙涎香杀伐之气很重,州儿没有不舒服吧?”
      殷正钦一听摩昂这话,就知道,话题结束了。
      顺坡下驴,不再纠缠:“没事~小家伙儿睡得很香~”
      摩昂点点头:“那就好~”
      站起身,伸出手。
      殷正钦也站起身,牵住摩昂的手。
      两人一道去洗漱休息。
      ***
      翌日,梓沅在早膳后,走去‘凤羽落金宫’。
      敖光正坐在窗边看书。
      梓沅走过去,一把将敖光手中的书抽去,翻了翻。
      是一本讲书法的书。
      隐隐有些意外。
      但还是和以前一样,直接将书合上,放在桌上,语气轻快,就像敖光本就没有看书,而是在等着她来找人玩儿:“看来,我来得正好~”
      敖光早习惯了梓沅的霸道,十分平静:“何事?”
      梓沅双手一摊:“当然是带你去参观参观我的草庐了~”
      敖光嘴角牵起玩味的笑:“那这就麻烦了~有人拿朝文一家的性命和祠堂所有祭司的命做要挟,要我禁足啊~”
      立刻,梓沅双手叉腰,挑挑眉:“你是那种受威胁的人么?”
      敖光眼角含笑。
      在方才的那本书上留下了一抹白光,这才跟着梓沅离去。
      梓沅有裂空爪,敖光完全不奇怪。
      依着敖闰那个利益交换的性子,梓沅帮了那么多忙,敖闰不可能不给点好处。
      刚一落地,这地面的黄土风尘,就沾染上了敖光脚上那双靴子的鞋面儿。
      敖光一瞧,是难以忍受地敛眉:“...人族的地界就这点不好。”
      梓沅则更是难以忍耐地撇了撇嘴:“你的洁癖也稍微收一收~”
      敖光自小就有相当严重的洁癖。
      屋子里有一点杂乱,衣服上有一点脏污都不行。
      也不知去军营里的那些岁月,敖光是怎么着能够跟一群糙汉子相处愉快的。
      敖光眉峰一挑:“这个收不了~”
      “你好像心情不错~”居然敖光没有硬邦邦地来一句——不可能,梓沅打量着人的侧脸,回味着人这还有点上挑的尾音,眼珠子咕噜一转,“让我猜猜~”
      当然,也没什么好猜的:“不出意外,跟敖丙有关。昨晚,是使臣宴席。是你儿没受到污染,对吧?”
      只不过,梓沅心中当然也有些好奇敖闰到底是怎么想的。
      宫里,任何一场宴席之下,总有很多餐桌之下的博弈与暗流。
      身居高位者,没有人不知道这些。
      然而,在明确知道,敖光和敖丙都已经结婚的前提下,敖闰还搞这么一出,确实有些...别出心裁?
      尤其,大家都知道的,敖光即便不是个醋坛子,也是一个占有欲极强的家伙儿。
      无论这样的占有欲来自本身的性情,还是来自于常年身居最高位。
      对于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有别人染指的道理?
      更何况,还是敖丙那个心肝儿。
      这是为了给这俩创造一些醋曲吗?
      梓沅没想明白。
      敖光的嘴角,大概是想要压,都压不住:“我可没那么封建~”
      梓沅觉得,这是忒没眼看了:“啧啧啧~你这都快让我看见你后槽牙了,还没高兴坏呢~”
      敖光怎么可能承认:“哪有~”
      梓沅夸张地揉揉眼睛,但眼睛里那打趣的光绝对少不了:“那肯定是我眼睛坏了~”
      敖光微微别过眼去,不理会梓沅的打趣。
      今早,他刚刚起身,就有‘眼睛’来汇报头晚的事情。
      听到,纵使那些乐技手段通天地各种逼迫,敖丙也绝不就范。
      心里的甜,哪里压抑得住呢?
      这小浑蛋终于还是拿给他用戒指给套住了呀~
      还是结婚好啊~
      梓沅瞥着身边人,在心头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的别扭。
      明明这心里面,都快高兴坏了,敖丙没有就范,但还死装呢~
      真想看看,敖丙没坚持住,真跟那些女子有了什么,这家伙儿会是什么表情~
      大概率,是扛着龙牙刀去把那些染指敖丙的女人给砍了。
      转头就要问敖丙,你是要弃我而去吗?是不想要我了吗?是嫌我了吗?我哪里没有做好吗?
      而敖丙本就愧疚,这下更是愧疚死了。
      见了女子都得随时戒备。
      呵~老男人的心思,你可别猜~
      猜就是,黑芝麻馅儿的。
      两人各怀心思,拾级而上。
      沿着蜿蜒的阶梯,往梓沅的住处而去。
      梓沅住在祝融峰下首的一个山头。
      刚好能够看见祝融峰上的阴云密布却无雨,她这边的住处却万里无云微有风。
      敖光暂时停步,双手背在身后:“人族还有这样奇妙的地界?”
      梓沅望向祝融峰:“这是七十二洞天福地之一,自然夺天地之造化。”
      敖光虚虚指了指祝融峰的位置:“那这里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梓沅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去:“祝融峰之上是黑夜,之下是白天。在这里修炼,事半功倍。”
      敖光跟上,嘴角略有玩味:“奇妙~”
      梓沅领着敖光来到她的住处,推开院门。
      入目的,就是一个普通的院子。
      院子中央,一套白水晶的桌凳。
      敖光眼底流淌过一丝异样。
      梓沅将敖光安顿在桌边坐下,便独自去远处的茶棚,取了黄山的泉水,为敖光泡茶。
      敖光看着梓沅的背影,手指轻轻摩挲着桌面,感知手指之下的光滑。
      梓沅带着托盘归来。
      将托盘放在水晶桌上。
      徐徐坐下。
      取托盘中一透明琉璃盏,递给敖光:“尝尝~”
      敖光接过。
      目光也随之落在了手中的茶盏上。
      透明的琉璃质地。
      是那些道家人,喜欢的鹤纹。
      鹤纹錾银。
      却只有三只。
      其余或留白,或配点云纹。
      很符合道家人的观念。
      只是...这个工艺...
      敖光把茶盏凑近鼻尖,一抹幽香瞬间钻入肺腑。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茶。
      紫色的花苞。
      淡绿色的花托。
      应当是采摘后,直接晒干而得。
      没有经过其他工序。
      茶汤微微透出一些蓝紫色。
      与寻常茶不同。
      看着...倒是颇像敖丙那双龙族里最美的眼睛。
      敖光浅尝一口,任茶汤在嘴里,浸润味蕾。
      再缓缓吞下。
      目光复杂:“...这个味道...”
      梓沅也取了一盏,极为享受地喝下一口,又有些得意地扬扬眉:“是不是闻着便觉得心情很好,想着应该是清苦,但喝进嘴里却是极为清淡的一点药草味?”
      敖光放下茶盏:“这是什么茶?”
      “‘曼依’。”梓沅将早就想好的名字说出,还不忘问问这个大文豪的意见,“这个名字怎么样?”
      “你培育的?”敖光把玩着茶盏,十分满意,“茶如其名。”
      梓沅一手托腮:“嗯~待会儿包一包草籽,给你带回去。你拿给蓝毅他们,种在御花园里就是。我已经培育出了能在深海生长的种子。就算不泡茶,开花之后,也异常漂亮。”
      随着时间的推移,茶汤的蓝紫色更加浓郁。
      敖光看着茶汤,更像是看到了远在西海的敖丙:“很像他。”
      梓沅感到异常的崩溃:“拜托~别跟个鳏夫似的,成么?”
      敖光深深叹出一口气,忧思难解啊:“大概是不成了~”
      “那么在意,何必委屈自己?”梓沅瞧人那睹物思人的样子,放下茶盏,反手敲敲桌面。
      正色道:“你这样,对他而言,却未必是他想要的。”
      虽然,在内心深处,梓沅是理解,懂得,敖光那种种顾虑。
      这是作为年长者出于人生阅历,出于处事经验,出于人情冷暖,会有的想法。
      但是,敖光面对的,不是一个比敖光年纪略小的男子。
      年龄差距不大,纵然作为年长者或许是有些顾虑,但远远达不到目前敖光这么纠结的状态。
      尤其敖丙身上牵扯的事情之多,之深,之复杂。
      也许,她该从敖光的角度去想想...
      敖光目光离散地咀嚼着梓沅的话:“...委屈吗?”
      “没有谁会期望自己的枕边人是个随时都准备着要和离的。”梓沅坐正身子,微微敛眉,“别骗我,和离书绝对一直藏在书房里,所有条款都已经列好了。只有名字那一栏还是空白。甚至,你名字都写一半了。”
      敖光抬起眼来,目光空洞:“可我...总要给自己留下一些体面,不是吗?”
      梓沅心头一紧。
      的确,处在敖光的那个位置,哪怕是芝麻大点儿小事,那都是轩然大波。
      更何况...
      但这样自苦,还是让她心疼:“那你到底是要一时的体面,还是要时时刻刻的狼狈?”
      敖光垂下眼去,默然。
      梓沅敛去心绪,眸中皆是不赞同:“再说,你这加封的操作,也不比直接大婚来得好~”
      敖光眼睫微颤,气息沉重:“...总要给彼此留个后路的。”
      梓沅当然明白,敖光这样做,如若真的走到和离那一步,那么对敖丙来说,将没有任何影响。
      而若是直接大婚,又和离,那么敖丙必然要遭遇失去圣宠的种种惨状。
      敖光并不确定,在未来,其和敖丙的婚姻到底能够走多久。
      这才...
      可事情终归是有两面的。
      梓沅眸中不忍:“但你更是把他推进了紫薇宫这个绞肉机。”
      她自小在宫中生活,过于明白那深宫中的种种。
      而敖丙...太稚嫩了。
      没了敖光这把大伞,就是边缘人的敖烈都能轻易地把敖丙踢出局。
      而失去了权力傍身,就如同被刮了金箔的铁棍,哪里经受得了风吹雨打日晒?
      敖光猛然抬眼,眼中有着一闪而逝的紧张:“殷丽跟你说了什么?”
      “我们大家都担心他。”这一点,梓沅并不避讳,殷丽确实在昨晚跟她谈起过敖丙的情况,也道出了担忧。只是处在殷丽的那个位置上,其是一个执行者,加上信官宫首席的身份,很多事的确是很难对敖光企口。
      梓沅也索性借着这个话头,说得明白些:“若大婚,他顶着个夫人的名头,看上去不怎么好听,但政治属性就是从属。其实,很多事情,才是真的可以有转圜的余地。但你现在是加封。这完全相当于他的政治属性是主从。他可是在这方面纯白纸啊~你这不都相当于把一只羊扔进了狼群里么?丽丽他们那个位置,这话怎么好说?你现在是把鱼喂进他嘴里,不是教他怎么打鱼。想过有一天,他要么被饿死,要么吃进了有毒的鱼吗?”
      敖光的声音如同苦瓜酿的酒,又苦又涩:“...他太小了。”
      “但他的经历,却已经够他是个成年人了。”梓沅指出核心。
      皱紧眉头:“你不要觉得对不起他。你还有什么对不起他的?难道真要让他吸食着你的血肉才行?”
      几乎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了:“立下军令状,就意味着要执行。他违抗军令,你没斩他,都叫格外开恩了,还想如何?”
      敖光抿了口茶,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他已经失去过一次生命,也算是扯平了。”
      梓沅都快气笑了:“那为何不鞭尸?”
      敖光依旧是那个仿佛在说别人的事的模样:“...尸体都没有,如何鞭尸?”
      “你继续给自己找理由,我都不想给你找理由了。”梓沅知道,敖光疼敖丙,但已经到了如此没有原则的地步,真的也是令人叹为观止,“你大概真是脑子出毛病了,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呢~”
      “我知道你们的好意,但这种宿命的纠缠,我能奈何什么?”敖光又抿了口茶,徐徐活动手腕,令蓝紫色的茶汤在茶盏中轻漾,十分平静,极为让人幻视那个公认的政治机器,只是面对亲近的人,还是多了一丝安抚,“你们与我亲近,才觉得我吃了亏。但我并不这么觉得。毕竟是祖龙之魂的钦点。我要得到他,自然代价不会小。我是后辈,哪能跟祖龙掰持长短?就更不要说,我以前做的那些事。”
      嘴角微勾,却是个自嘲的弧度:“人贵有自知之明,不是吗?”
      梓沅深深地看着敖光,像是要将人给看穿:“我希望你是这么想的。但你我认识多少年了?你真这样想?”
      “何必为我生气?”敖光安抚地笑笑。
      敛去笑意,又是那个完美的政治机器:“我做什么决定,得到什么,失去什么,自有度量。”
      “哎~”梓沅双肩一塌,甩给敖光无数个眼刀,“先王见你这样,你别想从牢里出来!”
      但敖光却欣然笑纳,甚至还有一些得意:“我想,他会很高兴,我至少拥有点常人的情感了。”
      梓沅都不想吐槽:“你这作弊来的正常人情感,也好意思说呢~”
      但敖光却混不在意:“总归有了,不是吗?”
      梓沅猛然灌下一杯水,也是十分无奈了:“算了~说不过你~你好自为之~”
      敖光冲梓沅挑挑眉:“倒是你,现在研究出‘冰魇’的解法了吗?”
      梓沅瞬间警惕起来:“你该不会怀疑你儿是遭了这个吧?”
      虽然她是出身医学世家,但她其实更喜欢研究些旁门左道的东西,譬如那些术法一类的。
      年幼之时,敖光和她都是书虫。
      只不过,彼此的爱好不同罢了。
      敖光是喜欢军事,她是喜欢那些跟医术相关的术法。
      她还勉强有点时间观念。
      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这是家中一脉相承的养生观念。
      而敖光就完全不同了。
      能够不吃不喝不睡地看书,看得没完没了。
      先王常常都要在藏书阁里,到处去找人。
      逮着一个侍卫就问,我儿呢?
      后来,那些侍卫索性留心,敖光所在的位置。
      提前就给先王说一声。
      也省得先王我儿三连。
      每每先王找到了人,就要念叨半天,我儿怎么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怎么能够如何如何。
      先王念叨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但敖光却抱着那些竹简看得津津有味。
      先王一见敖光根本左耳朵进右耳朵冒,只得是直接地把人给抱走去吃饭,就是这样,敖光手里都还抱着他的竹简。
      先王无奈极了。
      只得把竹简给没收了,敖光不好好吃饭,就别想再去看。
      被拿捏了,敖光也只得听话。
      一吃完,就眼巴巴地看着先王。
      先王不为所动。
      让人赶紧去睡觉。
      不睡觉,长不高。
      敖光一见先王说话不算数,小嘴翘得老高。
      也不跟先王掰持长短,最省事的就是去藏书阁,看其他的书。
      敖光可不信,先王能够一直把书藏着。
      先王见人又要跑,立刻召唤四条水龙把人给直接带回寝宫去,摁在床上,睡也得睡,不睡也得睡。
      但敖光的抗争精神也挺好的。
      就要跟先王对着干。
      可始终受制于年纪小,功力不够深厚,折腾没多久,还是累得睡着了。
      他们的年幼时期就是这么过来的。
      后来,敖光懂点事儿之后,也知道那是先王为他好。
      还诚诚恳恳地去找人道了歉。
      先王手指头都舍不得碰敖光一下,又能够怎么样呢?
      逐渐的,变成了敖光适应她的步调。
      大家一起去藏书阁,一起离开去吃饭,去休息。
      先王对敖光的懂事,肯定是很满意的。
      藏书阁对他们来说,总有被嚯嚯完的一天。
      敖光是求知若渴,并不满足于这一点。
      悄悄地,去顺了先王的玉佩,带着她像探险一样的,去了禁书区。
      那里,需要有先王的玉佩作为钥匙,才能打开。
      ‘冰魇’这个奇诡的东西,也是她在那里知道的。
      自从知道开始,她就对这个术法充满了兴趣。
      甚至常常拉着敖光探讨。
      但敖光不懂医术,也不懂蛊术这些的,往往都是她天马行空地说,敖光就静静地听。
      从那个时候,她就立志,要把这个奇诡的东西研究清楚。
      然而,史料缺失,困难重重。
      在一次她又跟敖光说起,举步维艰的时候,先王来了。
      这下,他们一同去禁书区的事,也瞒不住了。
      但先王却只是笑着敲了敲敖光的脑袋,说早就发现玉佩不见了,禁书区没什么不能去的,你们想去就去,何至于还偷上了?
      那时,她和敖光都松了口气。
      后来,她还笑话敖光,先王太宠了~
      只是可惜,时光荏苒,她并没有多少进展。
      若敖丙遭了这个,那可就真的遭了。
      昨晚,丽丽好像提过一嘴吧?
      太困了,没印象了。
      敖光敛着眉,直言道:“我知道没有,但还想再试一下。这个东西,对魂魄有没有作用,还是未知的。”
      “这个东西,解不了。”梓沅也直言回道,“失传太久了,连最初始的配方都不全,怎么解?不过,要验证,也简单。从发际线的位置开刀,剥开头皮,分离筋肉,在头骨的末端,若有一排烟灰色的洞,那就肯定是了。”
      敖光略加思量,应了下来:“试一下,也无妨。”
      作为医者,梓沅也有义务告知风险:“这件事,你还是问问他的意见。先说清楚,只能半麻。否则,要伤脑子的。整个过程,跟在掏肠子似的,不舒服。分离筋肉,也会比较疼。他一点都不能动。否则,以后失禁,或是丧失运动能力,都是可能的。”
      但对此,敖光的态度却很坚决:“不用问。这件事,必须做。否则,我才真的要长心魔。”
      当事人都同意,梓沅也没什么好说的,筹备就是:“也好~你少一桩烦恼~”
      敖光拿起茶壶,续茶一盏:“医案看得怎么样了?”
      又将茶壶徐徐放下。
      梓沅两手一摊:“没看~和丽丽打牌去了~”
      敖光喝茶的手微微一顿,语气平缓:“时间还充裕,你不用着急。”
      梓沅简直无言以对:“你明明就很着急,还装呢~”
      敖光放下茶盏,郁闷写了满脸:“那你还耍我?”
      “嗨~这不是想多看看,你那变幻莫测的脸色吗?”梓沅顽皮地眨眨眼。
      继而又正色道:“放心~那些太医给的方案,都没什么问题。现在,就等他回来,我需要看看具体的情况。毕竟,他的魂魄已经融合,又有了真实的躯体。你有那种担心,也正常。”
      敖光这话甜苦参半,唏嘘长叹:“大概真是前半生为了等他,后半生全部赔给他了~”
      梓沅瞧敖光那个苦命人的模样,简直没眼看,更不想和敖光掰持:“这可是你的家务事~我没听见哈~”
      敖光摇摇头,抿上一口茶。
      那种苦瓜沾着白糖的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
      宴席结束,慕尚书亲自将敖丙送回房间,还让人送上醒酒汤,亲眼看着敖丙服下之后,这才离去。
      敖丙坐在床边,双手也松弛地搭在床上。
      脑子还有点昏昏糊糊的。
      良久,周身的热气终于散去。
      敖丙眨了眨眼。
      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
      双手松松放在窗框上。
      一双眼凝望着远处出神。
      直到晨光熹微,敖丙这才回到床上,盘腿坐下。
      运功片刻。
      又去换了身衣服,重新打理。
      回到桌边,取了笔墨,洋洋洒洒。
      将信用‘水藻胶’封好。
      又用东海东宫的专用火漆给封上。
      拿着信,走出屋子。
      来到驿馆门口,寻得守卫,将信交给守卫:“麻烦将这封信转交给西海龙王。”
      守卫接下:“是。”
      速速离去。
      这一切,恰好落在不远处的慕尚书眼里。
      敖丙回身,正好看见慕尚书向他走来。
      慕尚书来到敖丙身边,也不避讳,的确亲眼看到了这么一件事:“殿下这是做什么?”
      敖丙展臂相邀,一边走,一边解释道:“昨晚我答应那些女子,为她们求情。家书一封罢了。”
      慕尚书捋着胡子的手一顿:“殿下...很特别。”
      对此,敖丙倒是有另外的看法:“众生皆苦,何以有别?海族曾经遭遇的磨难,都是被强加的。难道这些女子的命运,不是我们强加给她们的?”
      慕尚书垂了垂眼,声音中混杂着一丝复杂:“殿下有怜悯之心,当然很好。但...在这么一条浑浊的河里,是格格不入啊~”
      “我知道。”敖丙笑笑,不以为意,“但能够做一点,就是一点。趁着我现在还没堕落到浑浊的河里,就装个傻吧~”
      慕尚书思虑片刻,还是劝道:“殿下,其实...你可以和大王好好谈谈,以一个成熟男人的身份。”
      敖丙苦笑着看向慕尚书:“他从来都是一意孤行,能谈吗?”
      “这个么,当然不可避免。”慕尚书捋捋胡子,“但谈判这种事,也总要试一试才行。”
      敖丙不置可否:“借你吉言。”
      与慕尚书共进早膳后,便回屋修炼。
      没有任何睡意。
      守卫得了敖丙的吩咐,迅速就将信带去了水晶宫,经过通传,送到刚刚用完早膳的敖闰的案头。
      敖闰见得这东宫的专用火漆,顺口也问了守卫,敖丙有没有带话。
      守卫摇摇头。
      敖闰挥挥手,将守卫打发走。
      尖利的指甲,小心地撕开这一封‘西海龙王亲启’的信。
      信中,是显然具有了敖光风骨的一手字。
      只是,也看得出,还未经过权力的洗礼。
      这样一封求情的书信,写得直白,没有一丝回环。
      就像是未经雕琢的璞玉。
      为敖闰拿披帛而来的摩格瞧见敖闰正在看信,还有些奇怪:“在看什么?”
      按说,这样的宴席过后,这一天都是用来修整的。
      就算信官宫那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搅扰敖闰的安宁。
      敖闰拢了拢肩头的披帛,不答,顺手就把手中的信往摩格那里一递:“喏~”
      摩格瞥了眼桌上的信封,又看了看桌面上的火漆碎屑,是东海东宫的专用颜色——冰蓝色。
      心下略有猜测。
      拿过敖闰递来的信纸速速一览。
      颇有些讶异:“...嗯?一夜之间,那么成熟了?”
      敖闰一手托腮,精明的眼睛带着浅笑:“呵~不过同病相怜罢了。”
      摩格在敖闰身旁坐下:“揠苗助长,未必正确。”
      敖闰看着摩格手中的信纸,语气略沉:“但有些时候,却又要推他一把。”
      摩格琢磨着敖闰的话,有个猜想:“...你是觉得...要和离?”
      “不会。”敖闰说得笃定,“只是...风波肯定小不了。一个,锱铢必较,醋腌东海。一个,心胸宽广,海纳百川。不得海浪滔天么?”
      摩格将信纸放下,叹息深重:“有时,真的希望和他们都毫无关系。我们一家人关起门来,过我们的日子。”
      敖闰听得摩格这话,略略一怔。
      又在心下叹息,她的大将军还是更加适合军营那种地方。
      细细想来,摩格和敖丙还挺像的。
      这样感叹,难道是同性相斥吗?
      ***
      深夜,西海东宫。
      并排躺在榻上的两人,其中一人不仅呼吸紊乱,还频频翻身。
      惹得殷正钦也没有睡意。
      殷正钦推推摩昂的肩头:“睡不着?”
      摩昂放弃挣扎般的睁开眼,苦恼溢满整个房间:“想到要见他,就心浮气躁,难以安眠。”
      殷正钦提议道:“那我陪你去走走?”
      摩昂想了想,翻身起来:“好吧~左右我也不想再烙烧饼了~”
      殷正钦也跟着起来。
      两人随意披了件衣服。
      再披了件披风。
      一幽蓝色。
      一柳青色。
      推开寝殿的大门,徐徐往外走去。
      两人并肩,走得不快。
      殷正钦有意领着摩昂走去寝宫西北侧。
      穿过花门,就是殷正钦的一方天地。
      殷正钦闲来无事,也喜欢折腾盆景。
      这里就是在两人定下之后,摩昂划给殷正钦的地方。
      殷正钦领着人往院中走去。
      直到正中。
      此处,正静静地放着一颗‘雾凇’。
      年纪不大,已经在海底生长了五六百年了。
      前些日子,才被殷正钦的人找到。
      移栽到此处。
      这颗‘雾凇’并非中通外直,反而树冠是往一侧歪斜的。
      仿佛一个人往一侧伸出手去,顶托蓝天。
      要是这棵树没有这样奇怪的造型,也入不了西海首富的眼。
      移栽之后,殷正钦便计划着要给‘雾凇’重新打理打理。
      但手上一堆事儿给压着,还当真一直都没空。
      好在这日有个空闲。
      殷正钦当然手痒难耐。
      修剪之后,还抱了一盒宝石来。
      分别放在不同的枝丫之上。
      还刻意放了夜明珠。
      这样,纵使夜间看着,也光华璀璨。
      打造完之后,殷正钦感到十分满意。
      还说找个时间,带着摩昂来观赏观赏。
      倒是没想到,这机会来的这么快。
      “看看我修剪的盆景~”殷正钦带着摩昂走到‘雾凇’面前,显然有点期望听到赞赏的语气,“怎么样?”
      摩昂将这颗缀满了宝石的‘雾凇’堪堪打量,面色微僵:“你昨天一下午就干这个了?”
      果然,富商的审美就是这么粗暴直接。
      “对啊~”殷正钦双手叉腰,点点头,还有些得意,“浪费时间这种事,我最在行~”
      摩昂确实被殷正钦这话给逗笑了:“呵~”
      这世人个个都道光阴难买。
      偏偏他家这个,还理直气壮地浪费。
      真是...有一种难言的可爱。
      殷正钦期待地看着摩昂:“快说说,我弄得怎么样?”
      摩昂搜肠刮肚地找了半天,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很有...奢靡之风~”
      殷正钦叉着腰的手瞬间垂下,整个人也跟霜打了的豆芽一样,悲伤地直哼哼:“完蛋!我这明明就是清淡之风啊~妥妥的风评被害啊!”
      摩昂显然有些意外。
      领会过来人这话的反讽,忍不住地笑起来。
      他家这个,还挺幽默。
      “终于笑了~”瞧见人不再是浅浅勾勾嘴角就算了数,反而笑得眼睛都弯了,殷正钦松了口气,当然也不吝赞美,“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摩昂看了殷正钦一眼,真心实意地感谢:“难为你逗我开心了~”
      殷正钦抱臂,认真地看着摩昂的侧脸:“我知道你在纠结什么。但你真的没必要纠结的。”
      殷正钦这话一出,摩昂倒也了然了殷正钦的心思,语气复杂:“我有时真的有点恨敖甲和敖乙。你说这家伙儿关我什么事儿?到头来,我成了他亲哥,比个老父亲还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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