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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红薯甜如蜜,灯罩碎作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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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的人陈朝玉在七岁那年见过一回,堂妹陈朝欣比她只小半岁,如今再看其身量,像是比她小了不少。足见这几年日子过得辛苦。
待到陈冠方下值回来后,西院已经着下人布置妥当,母女二人也将来时穿的棉麻衣换成了锦缎对襟袄裙,发髻上也添了不少首饰。
杨婉兰从中馈里拿了二百两银钱让张妈妈亲送至西院,回来时陈朝玉依旧还在清芬堂帮着看账。
“弟妹来此,怎的也不提前稍封信,倒打得你措手不及。”陈冠方换上常服后对此事颇有微词。
“孤儿寡母的也可怜,能帮衬就帮衬吧!”
陈冠方:“我是心疼夫人你,我是家中的主君,后院的事我甚少插手,她们来了自是凡事都要你操劳。”
见到陈朝玉在一旁,唤道:“玉儿,你也要与你堂妹亲近亲近,日后若有什么赏花,马球之类的集会,也要多带她走动走动。”
陈朝玉:“知道了,爹。”
——
江府无量阁。
“大人您看这些灯罩哪个合您的心意?”慧明今日转遍了大街买了十数个不同材质的灯罩。
江奎才刚沐浴完毕,身着软缎,松松束着头发,手执书卷端坐在书桌前,暖黄的烛火给整个人都勾勒出一圈金边,削减了几分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气。
慧明在这些花钱的事情上天赋异禀,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灯罩都搜罗出花样来。
“大人您看,这云母材质的十分轻薄,罩上火烛后灯光柔和,您觉得如何?”
江奎扫了一眼后又专注于手中书册,慧明会意立刻换了一盏重新说道。
“这三盏都是镂空雕刻的罩子,只是分别为铜铁银三种材质而制,”慧明怕又遭到江奎白眼,补了一句,“照得清晰自不必多说,还坚固耐用。”
听到‘坚固’二字,江奎轻嗯一声,“就这个银制的。”说不准保不齐哪日又摔了。
“好,属下这就送到陈府。”
“等等。”半天不出声的寂空叫停了他。
“不是还买了个琉璃的,也一并送去给陈姑娘。”
主仆三人只有寂空一人有妻室,江奎听他如此说,抬眸看了眼那盏琉璃罩,晶莹剔透,倒是好看。
“嗯,听他的,两盏一并送去。”
慧明:“是。”
——
陈府。
灯罩送来时,陈朝玉姐妹俩正在院子里烤红薯玩。
“朝欣,烤了这么多我们两个人肯定吃不完,待会回去你带些给二婶婶和院中女使们。”
慧明一手拎一个匣子,踏进山月居时,只见两个姑娘对着火炉,一人一个板凳背对着他坐着。
“姑娘,这是江大人的下属慧明。”
陈朝玉回过身见来人确实眼熟,站起身来,面带疑惑:“找我有事吗?”
“姑娘好,这是大人吩咐我送给您的,让我务必亲自交予姑娘手上。”
陈朝玉瞅了一眼那沉甸甸的黑木匣,嘴角耷拉,淡淡地说了声,“多谢。”
慧明见她又将身子转了过去对着烧得通红的炭炉,一副压根不想多加理睬的模样,站在原地有些尴尬。方方圆圆二位姑娘也疑惑不解,姑娘今日怎么待人如此失礼。遂自作主张接过匣子,“我们姑娘今日被烟熏红了眼睛,实在不宜见客。”
“哦……那姑娘就早些休息,慧明先回了。”
死江奎,夜里同个吃了疯药的野猪一样没个分寸,今日又来讨好她,我才不要给他好脸色呢!陈朝玉握紧手中拿来给红薯翻面的树枝奋力一戳,将炉中那个最大的烤得软糯的红薯插了个洞。
“姐姐,那……江大人是外头说的那个‘玉面罗刹’吗?”陈朝欣在旁戚戚然。
玉面罗刹?还真像!
思忖一番,“等等。带些烤红薯给你们大人。”
宁听阎王笑,莫见玉面嗔。百姓在这次新旧朝更迭之中给江奎立了个‘好’名声。
“告诉你们大人,吃饱了就不要到处爬墙乱跑,小心崴了脚。”
——
江奎蹙眉:“她真这么说?”
慧明坐在无量阁的门槛上,扒着外皮烤得焦黑的红薯,红薯肉金黄流蜜,让人胃口大开。
“是啊,陈姑娘还是关心大人你的。”
江奎:“……”
寂空:“陈姑娘见到灯罩后,是什么神情?喜是不喜。”
慧明摇头,嘴边还挂着一粒薯肉:“看不出。”
江奎看着他没心没肺的吃相,胸口憋闷着一口气:“好吃吗?”
慧明挑挑拣拣,从食盒中选出一个最大的放至书桌:“大人你试试?”
江奎看那黑乎乎的一团,脸色更差。
寂空:“大人,不如你亲去一趟陈府。”
江奎眉头肉眼可见的舒展开来,“夜已深,如此这般进了姑娘家的闺房,于礼不合。”
——
陈府山月居屋顶。
黑色夜行衣里严严实实裹着一宽肩窄腰,身形颀长的男子,银白发色在冷白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他坐在屋脊上,信手掀开一黛色瓦片,屋内柔光霎时映在他无甚血色的俊脸上。
“姐姐,这两个灯罩真的太好看了。”陈朝欣目不转睛的盯着梨木方几上的两盏烛灯。
陈朝玉默然不语,心口郁气略消,既然有赔礼道歉之举,自己也不好一直置气,若是真惹急了他,于爹爹的官途和娘亲的生意都有碍。
“是好看,比我之前的那个云母材质的要好看。”
“姐姐能送我一个吗,我房中那个羊角灯太丑陋了。”陈朝欣目光灼灼,一脸艳羡。
陈朝玉看她实在喜欢,点了点头:“那这个琉璃的我自个儿留着。”
“多谢姐姐,那我就拿回去了。”
陈朝欣欢欢喜喜地回了西院,屋顶上的不速之客一个翻跃又窜上了房梁。
“方方,圆圆,你们先回房吧,我看会书再睡。”
就着极其透光的琉璃灯盏,陈朝玉翻开了《圣济总录》,这医书足足有一两百卷,收方近两万帖,她无事时便会翻一翻,粗粗翻了一年也不过才几卷。
江奎在梁上痴看了许久,也不欲打扰。只见陈朝玉时而蹙眉发出疑问声,时而笔杆抵着唇下点着头,最后身子靠在椅背上,双脚搭在桌子上一跷一松,晃荡了起来。
也不知看到了什么,脚尖一绷,一个没稳住,椅子带着身子便往后倒去。
一声惊呼还未及喉间,江奎便一跃而下扶住了椅背。
“小心!”
预料之中的四仰八叉没有发生,江奎将椅子扶正,嘴里却没好话:“坐没坐相。”
陈朝玉从椅中弹起,指着他,口舌打结:“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江奎堂而皇之坐上还温热的椅子,翻着她方才看得入迷的医书,医书摊开在专治陈年旧疤的一页,江奎眉梢微不可见地一动,原来如此。
抬眸看向站在桌边瞪着他的陈朝玉,“我送的灯罩可还喜欢?”
“你深更半夜进女子闺房毁人清誉,就为了问这等无关紧要的问题?”
江奎冷笑:“榻我都上过,屋子还进不得了?再说了,谁敢毁了你的清誉我就杀了谁?”
“你……!”陈朝玉被这么一句不要脸皮的话激得气红了脸,“江奎,既如此,那你自尽吧!”
“陈朝玉!”江奎愤起,一掌拍塌了放满文房的书桌,那只不菲的琉璃灯罩哐当一声落地,又碎了。
“你一日不气我便睡不安稳是吗?”
房间少了盏灯昏暗了不少,晦明变化下,江奎的脸极度平静没有表情,可不知为何瞧着却生出了森然凄冷之意。
完了,又惹出事了。陈朝玉步步后退,想要跑出门。
江奎眉峰一扬,从木架上抓住斗篷严严实实盖住了她。还未等作甚问出口,脚已离开了地面,陈朝玉瞪大眼睛,发现整个陈府都在她的脚底下,一阵眩晕袭来,不由地紧紧环抱住江奎的腰。
“江奎江奎江奎,放我下去,我不惹你了不惹你了。”
真见她紧闭着双眼求饶,江奎又于心不忍,只好紧紧了箍着她细腰的手臂。
“这就怕了?”
江奎身手了得,在屋顶上翻转跳跃很是自如,陈朝玉却是眼皮都不敢掀一下。
“到了。”
到……到哪了?
陈朝玉动了动双脚,又睁开一只眼,确认自己踩在地上,才敢长呼一口气,渐松了自己的两只胳膊。
腰上的紧缚感消失,江奎的不快又平添了几分。
“掩好自己的脸,跟着我。”
陈朝玉呼吸一滞,这才发觉自己站在了大理寺狱门前。
“左相大人,不知深夜来此有何贵干?”狱前身着甲胄,腰挎弯刀的兵士小跑着迎向他们。
“牢里的人死期不远,家中亲属放心不下,今夜来此探望。”一句话将陈朝玉的出现说得合情合理。
以江奎今时今日的地位,进这大牢哪里用得着扯这许多理由,即便带人,也可大步走进。只是人言可畏,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怕被别人无端猜测陈朝玉的身份。
兵士问询也是例行公事,本也没打算会有答复,可这一怒动山河的左相江大人今夜却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他愣在原地一瞬,莫不是要提拔他?连忙正了正兵甲,挺了挺胸。
“大人请进。”
进了牢门的那刻,冷意便席卷而来,寒冬虽冷身,但牢中景象才让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