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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同母不同命,难说好与坏 ...

  •     宋朝晟平三十一年冬月初九。

      寒风曳地,福宁殿外跪着的几位朝廷重臣与后宫宠妃摇摇欲坠,他们已在此跪了整整三日,这三日一日比一日难熬,此刻他们心里萌生了一个灭九族的念头,皇帝怎么熬了这样久还不咽气。

      而殿内虽说氛围同样悲戚,但至少温暖宜人。

      “沐阳,朕这一去,你定要保重自己,生老病死,实乃常理,不必悲痛。”成帝紧紧握着皇后的手,不舍放开。

      帝后恩爱,早已为天下传唱。

      这一年多,皇后卸了钗环日日在福宁殿内服侍,从未懈怠一日。

      “辰妃。”

      “臣妾在。”

      听到成帝唤辰妃,缩在最后的陈朝玉总算打起了精神,忙尖着耳朵听这一代明君的遗言。

      “你品性纯善,朕很放心将皇位交给澄儿,日后定要善待皇后。”

      辰妃伏地不起,“皇上放心,臣妾定如从前般敬重皇后。”

      成帝龙体于去岁便开始每况愈下,太医用遍奇珍药草也才勉强延了一年有余的性命。

      “江奎。”

      “臣在。”

      一顶着满头白发的轩宇男儿恭敬应声,这江奎从陈朝玉身后起身,正好衣冠,往龙榻前行去,这一去本也就三五步路,可他跪在后头时,正正好好挡了寒风侵入的门缝。

      真冷啊!陈朝玉缩了缩脖子,免不得偏头瞧了一眼那此时看起来硕大无比的门缝。

      “太子年幼不懂朝政,你要从旁协助,朕赐了你左相之职,你莫要让朕失望。”

      江奎原是定国公之子,其母也是名门望族出身,只是生江奎时不幸难产而死。

      后来定国公于他三岁时续弦,这继母见他满头白发,不知从哪处寻摸了一个方士,那方士满口胡说:白发幼童无论哪朝皆视为不祥,若不在少年时以苦赎罪,恐怕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地步。

      于是在一个腊月寒冬,他被继母赶出了家门。

      “在这冰天雪地里待上十日,那便赎清了你此生的罪责,到时为娘的大开祠堂,同宗族耆老们宣布无论日后我有无子嗣,国公之爵绝不沾染!”

      说来也奇,这赤脚披发的江奎就走到了陈府门口,也不知为何便留在陈府十年。

      陈朝玉余光盯着那白发男儿,只见他跪于帝前,轻启薄唇:“多谢陛下信任,臣定不辱焉!”

      成帝放心地点了点头,目光落至陈朝玉的脸上,辰妃抬眸一扫,她便利落起身跪在了成帝榻边。

      成帝强撑着褶皱的眼皮,费力地扯了扯干涸的嘴角,“和朕长得真像,是朕对不住你。”

      陈朝玉的身世京中贵族皆叹悲惨,辰妃十几年前诞下双生女胎,其中就有一个她。当时天生异变,一群乌鸦如黑云压城般直袭辰妃生产的大殿,司天监掐指一算,此胎本应是祥瑞,但分为二人便是凶兆,必得以命相换,否则有碍国运。

      辰妃看着襁褓中的二人,泪水涟涟,这舍了哪一个她都于心不忍。外有司天监句句锥心,内有接生嬷嬷拿着沾了水的棉布等着她做出决定。

      “天有征兆,不过就是严明其有一人不能入主皇家,辰妃的姐姐多年未有子嗣,不若就交给她养着,入陈家族谱。”皇后虽与成帝恩爱,但多年来也未有身孕,爱子之心哪能见得了这残忍一幕。

      于是陈朝玉失了这公主身份,此后便成了陈府千金。

      “臣女谢圣上关心。”江奎见身前之人礼数周全,嘴角不合时宜地牵出笑意。

      ——

      成帝咽下最后一口气后,殿中痛哭声震天,殿外跪着的人听到皇后的哭声,立刻挺了挺脊背,也作出伤心欲绝的模样。

      礼部的人早已将皇帝大行后的灵堂于大庆殿布置妥当,此刻就候在福宁殿外。

      江奎走到殿门外,将手拢于袖中。抬头望天,冷意袭上面庞,鼻尖瞬间由白转红。厚重的灰云压在宫城之上,让人压抑。

      “看来是要下雪了。”

      礼部尚书见他出殿,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询问:“左相大人,不知礼部何时能将圣体移至大庆殿?”

      江奎长身玉立,斜睨道:“龙殡后,一切章程礼部自是参照《开宝通礼》拟定治丧礼节,何需问我?”

      礼部尚书抬袖揩汗,“是下官昏了头了,下官立刻去办。”

      江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那脚步快得都显出残影。

      “嘁——我吃人吗?”

      礼部尚书沈承宗快步进了福宁殿,轻抚了抚自己的胸脯,轻呼一口气,定了定心神,高呼道:“各位贵人,请移步侧殿换上丧服。”

      ——

      陈朝玉由个小宫女搀扶着,进了一间屋子,紫檀桌上早已摆好丧服用品。

      “陈姑娘,您就在这小憩片刻,一会子会有人来接您去大庆殿哭临。”

      陈朝玉颔首:“多谢。”

      门刚掩上,陈朝玉方才端着的身形立刻松懈下来,奔向檀木桌边的木凳,皱眉揉着膝盖,全然未有发现屏风后还有一人。

      等到江奎端着药酒踏出屏风的那刻,她才惊觉屋内不止她一人。

      陈朝玉呆愣住,娘亲的嘱咐此时又在脑中响起,“玉儿,今时不同往日,此番进宫定要知礼节,懂进退,莫要让人拿住话柄,丢了辰妃的脸面。”

      想到此处,陈朝玉立刻站起,对着江奎施礼:“左相大人。”

      “你唤我什么?”江奎冷了脸。

      唤什么?总不能和幼年时一样唤他哥哥吧!

      “江大人。”陈朝玉迟疑道。

      “嗯?”江奎还是不快,却也没多计较,只走过去将药酒置于桌上,蹲在陈朝玉腿边,伸手就要撩起她的衣裙。

      陈朝玉惊呼:“江奎,你作什么?”

      “日后若是再大人大人的唤,我就撕了你的衣裙,罢了你爹的官,烧了你娘的煎果铺子。”稚气的话出自如今这个朝廷新贵的口中,陈朝玉半天没缓过来。

      “擦好药酒,换好丧服就出来,我在外头等你。”

      十年未见,陈朝玉早已摸不清此人的心思,去岁回京也只在闺友口中得知,他手握重权,做事残忍,颇受圣上看重……

      “咚——”悠扬沉重的丧钟声响起。

      陈朝玉踏出房门,只见江奎伸着手仰头接雪,白发白衣白雪,颇有谪仙之姿。

      “换好了?走吧!”

      “左……江大人先行,小女跟着就好。”

      江奎缓步走近,骨节分明的手伸向她的腰侧,自然地牵过她。

      陈朝玉骇极,尝试挣脱几回,也未能成功,“江大人,男女授受不亲!”

      “嗯。雪天路滑,万一摔伤可是无妄之灾。”

      那也不能如此吧!

      见她踌躇,江奎又握紧一分,似是宽慰:“一会见到人我自会放开。”

      陈朝玉低头不语,手也卸力,随他摆弄。

      二人行于长廊中,江奎见她乖觉,眉眼藏笑,心情甚愉。

      偶尔侧脸看她,她也只是低头望路,没有再与他作那无谓抗衡。

      陈朝玉心头计生,对着自己的腰间狠狠一掐,顿时羽睫之下浮现湿意。

      江奎见状惊呼,立刻松手,神情慌乱:“玉儿,怎么了?”

      “手痛。”

      江奎撩开衣袖,只见玉腕之上一大片红,“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太用力了,玉儿……”

      见他慌乱至极,陈朝玉弯唇,将手顺利拢回袖中,示弱果然有用。

      之后的一段路,江奎与她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再也无任何出格之举。

      ——

      丧钟一响,外臣也都陆陆续续进宫,陈朝玉在大庆殿前往人群里寻觅,爹爹官职不高,应当在最后吧!

      “玉儿,你就在此跪灵。”

      “是,辰妃娘娘。”

      辰妃对她这声娘娘心酸又满意,适逢国丧大事,若是僭越唤她母妃才是落人话柄。

      ——

      “敕:朕授天命,再得贤才。安王之乱,左相江奎挥剑斩于马下,救朕于危难之间,授摄政之权。晟平三十一年十一月初九日。”

      “敕:太子赵叡,忠孝俭勤,可以保邦。宜柩前即皇帝位……”

      一连颁发了几个遗诏,百官各怀心思,但无一不晓要变天了。

      “国丧以日易月,共二十七日,各位都是先帝的爱臣,可别让先帝失望。”江奎于梓宫阶前对着百官缓声道。

      安王是先帝的弟弟,一月前举兵生乱,意欲造反,江奎虽亲手将其诛杀,可因着先帝病重,一直未有究其根源的动作,如今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新帝一上位,不知要以‘安王同谋’之罪名,杀了多少异心之人。

      江奎那夜如地狱鬼魅,杀穿了安王大军,几个文官出门察看局势之时,只看到遍地尸骨与烈马之上白发浸血的江奎。

      文官嘴皮子利索,添油加醋地将当夜情形说得惨烈阴森,引得如今这帮大臣见到江奎忍不住浑身瑟缩。

      “左相大人,定国公找您。”郎公公佝偻着说道。

      江奎冷言冷语:“不见。先帝体恤,满六十的臣子不必进宫哭临,让他在国公府好好待着。”

      “是。”郎公公是先帝身边的老人,对京中臣子之间的事也有所耳闻,故江奎的态度他也不觉意外。

      江奎就这么站在殿外,手扶着石柱上的神兽,眼神失焦朝着远处看着,全然不顾那漫天的飞雪侵袭自身。陈朝玉在殿内跪着,时不时地朝外看一眼,轻轻摇头,这人在江府待几年待傻了吗?

      ——

      陈朝玉在灵前守了七日,米水未进一滴,以致昏厥,被辰妃遣人送回陈府。

      几位历经三朝的老臣对她赞不绝口,话里言明陈家夫妇教女有方,不愧为辰妃的母家人。

      “玉儿,你醒了。”杨婉兰一脸担忧的看着陈朝玉。

      陈朝玉看着绣着狸花猫的锦被,心下一喜,回来了?

      “娘。我没事,好得很。”

      她一骨碌地坐起,“每夜江奎都会借着由头将我唤走,准备了一桌子的饭菜让我吃,我觉得这几日不但没瘦还长了些肉。”

      杨婉兰看她眼下乌青犹如墨染,心疼地叹了口气:“娘知道,就是辰妃让江奎在你饭菜里下了药,你才能得以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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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宝宝们,喜欢的话可以点亮小星星哦,比心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