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生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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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满眼的金光灿烂，渗不进一点月光，灰蒙蒙糊着人眼，只看得见被王远行惊扰的灰尘浮在空中，被烛火烫的直跳。
王远行拆了桌子腿，一脚踹开门，不忘揣走扣下来的金丝，跃至院墙上，在竹竿戳来之前，挥着桌子腿儿做剑，别开了竹竿，撑着院墙跳了下去。
去他x的，这点二愣子家丁还能拦得住他这个上过战场的人？做梦呢。
果不其然，他们都追不上，王远行如离弦之箭一般，跑错了方向，奔着正厅就去了。
没跑多远，前边也有人提灯追来。
王远行顾不得那些，拽着他的桌子腿一溜烟往树上窜，等追着他的都跑过去，这才矫健的从树上跳了下来。
等确认了没人，便撑着桌子腿，弯腰喘了一口气。
“你是什么人呐？”边上突然幽幽传来一个老头的声音。
王远行立刻警觉，握紧了手中的桌子腿。
借着月色，王远行看清了。
那是个道士打扮的人，瘦的脱相，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却不慎被石子绊了脚。
王远行把桌子腿夹在腋下，上前去把那老头搀住，以免这老头摔散了架。
“老人家当心。”王远行说道。
那老者没做声，只是透过浑浊的眼去打量他。
王远行被看的有些毛。
“长得真像。”老者莫名感叹。
“什么？”王远行没听清。
那老朽摇了摇头，拽住王远行的手腕，力气奇大。
王远行不好欺负老人家，挣了两下没挣开，只好由着去了。
那老者不由分说，拽着他便往边上亭中去。
中途王远行尝试巧劲挣开，却始终被这老者牵制得死死的，没想到这么个瘦的脱相的老道居然是个练家子。
刚到亭中，便有一队人举着火把朝这边奔了来。
“别喊。”那老者拽着王远行，低声嘱咐。
王远行将信将疑，手里的桌子腿还是紧抓在手上。
“你……多大了？”那老者沉吟片刻，问道。
这一会儿功夫，一行人已经快到跟前，然而像看不见这个亭子一样，直接略过去了。
王远行一愣，疑心这老头是疯的。
“晚辈刚刚束发。”
谁知这老头忽然凑近，伸手摸他的眉骨，仔仔细细的端详他的脸。
“你这老头！干什么？！”王远行往后撤了一步，忍了又忍才没有飙出脏话。
“真像……真像……”老者喃喃自语，“你和你娘真像……”
王远行一时间有些怔住了。
娘……
他娘是文人风雅的牺牲品，被换妾的风气裹挟，辗转几家最后换给王家的贱妾，入府后在庄子上生下王远行便匆匆离世。
王远行挂着王家庶子的名，却不知道是不是个野种，若不是常青章抱走了他，只怕早就没命了。
“你知道我娘？”王远行忍不住追问。
老者却岔开了话。
“这亭子是我布下的障眼阵，你想学吗？”
王远行却异常执拗，他又问了一遍。
“你怎么知道我娘？”
那老者没有回答，只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你娘对我有恩，你愿意跟我走吗？”
王远行一把揪住了那老者的领子。
“你知道她？你认识她！”
老者没有回答，只是说：“你自会来见我。”
王远行那双高低眉几乎蜷在一块。
“你怎么知道我自会去见你。”
老者指天，又指地，说道：“孩子，一切都有定数。”
那双昏黄的眼沉静的透过他去看故人。
王远行松手放开老者。
与这故弄玄虚的老头计较什么？王远行想。
王远行偏头去看了看外面，远处火光还在游荡，再回过头，老者已经不见了。
跟遇见了鬼一样。
“在那！”王远行还没反应过来，那些举着火把的家丁便去而复返，将王远行团团围了起来。
王远行将桌子腿舞的虎虎生风，一时间家丁不得近身。
然而寡不敌众，最终还是被生生压在地上，不得动弹。
这群人倒也没拿他如何，只是一路把他押回了那间小院，并将房间上了锁。
王远行夜里摸着那床架子，去扣上边的金丝。
他想走，山长，安沉陆，还有安丘墟，一定还在等他。
金丝扣下来几根不知道，王远行再睁眼时天已经亮了。
他正穿衣，院门“吱呀呀呃——”一阵响，随后有脚步声，沉默的砸在杂草上，咕噜噜的匆忙滚进来。
屋门被叩响。
大户人家，做什么都是轻声细语，门外的人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王远行的门便被推开了。
王远行这衣服穿到一半，正低头系扣，恍然间天光大亮，不由得抬头看过去。
门内背光立着三个影子，一长两短，长的那个笔直，其余两个瘘下去，好像果核一般瘪了。
王远行后背汗毛竖起一层。
等那长的影子走进来，光重新打在他脸上，由“影”又变回了人，宝光璀璨。
原来是王青云。
“取家法！”王青云没有过多交代，只是丢下这三个字。
王远行顾不上外敞的衣襟，站起来就往外蹿。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但王青云哪里会让他跑，四个人一齐把他拉回来，按在桌上。
“京城夜间宵禁，吵闹奔走者仗二十，此为一，不服父母，不尊兄长，此为二。”说到这，王青云看了看被扣掉金丝的床沿和卸了腿桌子，“损毁家中财物，企图盗窃私奔，此为三。”
“为兄痛心疾首，大儒一世英名，竟然教出来你这么个罔顾礼法的……啊——”王青云话还没说完，王远行跟伸脖子的王八一样，一口叼住他的手掌，接下来的话也就变调成了惨叫。
一群人呼啦啦都涌上来，掰王远行的嘴或者将他向后扯，但都不敢下大力气，王青云的手掌还叼在王远行嘴里。
末了，王远行还是从王青云手上撕下一小块肉来，血哗哗直流。
王远行纵然被压在桌上，他也“呸”的吐掉那块肉，挑着高低眉，笑道：“数罪并罚，多加一条咬伤你也无妨！”
王青云被痛了个死去活来，捂着鲜血直流的手，身边乌压压的人顷刻围了上去，又在王青云的咬牙命令之下乌泱泱的朝着王远行去。
王远行被裹挟着押走了。
院子里又重归寂静，让人心发慌的寂静。
路过院门时王远行瞥见边上的枯草，忽然想起他那个命不怎么好的母亲。
他们说，他娘生下他之后死了，但在王远行三两岁上为数不多的残影里，还有一个疯女人，总是在游来荡去。
她有时候清醒，有时候又疯癫，清醒的时候总是心事重重，疯癫的时候又哭又笑。
后来怎么样呢？
然而路太短，没时间给他回忆，王家老太太及谢夫人等人已坐在正堂等着了。
王家这等世家大族讲究个长幼尊卑，王远行被押跪至这堂前，顶上正坐一位老太君，裹着抹额颤巍巍的指着左侧下首一中年男子骂，这中年男子与王青云有三分像，眉头深凹，挂着两分分苦相，正唯唯诺诺低头听训。
右侧下首是一美妇人，青丝低盘，青白对襟褙子，青蓝圆领袍，内着白夹袄，下着靛蓝绣红马面裙，做家常装扮，正捂着手帕掩面哭泣。
王远行仅仅是瞄了一眼，便把眼皮垂下。
等老太君骂完了，也捂着手帕偏过头去，中年男子这才剑眉倒竖，大喝一声：“来人！拖下去打！”
到了门口，忽听屋里妇人出声，王远行听力极好，一字不漏。
“当年这孽障母子乱棍打死也倒罢了，偏留了几年性命，到如今，来害我的儿子！”美妇人哭倒在椅背上，背过身抹着眼泪儿。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王远行跟上岸的鱼一样蹦了起来。
半大小子，力气惊人，三个人按他竟没按住，五个人下了死力气才算是勉强按住。
王远行扒住门框嘶吼，“我娘不是生下我就死了吗？！你说清楚！什么叫当年把我们打死就罢了！？”
堂上三人皆惊，那美妇人也知道失言，低下头去低低啜泣。
中年男子大喝：“胡言乱语，快拖下去！”
“王成甫！”王远行极力挣扎，嘶吼出声，“你告诉我！”
最终王远行是被抬了出去。
棍棒还没落到王远行身上，王远行借着巧劲踹伤了左右人的膝盖，不忘说一声“对不住”，夺走家法棍子便往正厅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