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元素》茶合

3、Chapter 3

　　敲完最后一个字，林牧荑不由得打了个哈欠，这一天的忙碌可把她累得够呛，她扭了扭麻木僵硬的身体：“累死我了。”

　　她看了眼旁边的赵芹，眉头紧皱，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很显然她又在改稿子了。
　　她安慰地拍了拍赵芹的肩膀：“加油！”

　　赵芹苦着脸，忍不住发起牢骚：“我真无语了，这稿子我都改了好几遍了还不行！这主编是想让我写出朵花来吗？我又不是什么艺术家，要求那么高，她倒是给我涨工资啊!”
　　对于她的后一句，林牧荑连忙点头附和：“就是就是，就应该给我们涨工资！”

　　赵芹抱怨一通后，感觉心情瞬间舒畅不少，但一看见还未改完的稿子，心里又烦躁起来，她只得转移下注意力：“你工作做完了？”

　　提到这，林牧荑不由得喜上眉梢：“是的。虽然我很想陪你，但非常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了。”说完后恰到好处的流露出惋惜不舍的表情。
　　赵芹恶狠狠地给她甩过一计眼刀，但林牧荑丝毫不怵，反而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不顾赵芹的反对，捏了捏她的脸，一脸贱兮兮：“姐姐走了，你好好工作哦。”
　　接着在赵芹彻底爆发之前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赵芹恼怒地看着那个快速消失在眼前的身影，不由得思考起明天在林牧荑外卖里放芥末的可行性。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起来。赵芹点开，是一条来自林牧荑的微信。

　　林牧荑：【别想着明天在我外卖里放芥末，同样的当我不会再上第n次！】
　　赵芹内心：糟糕，被敌人识破了！

　　林牧荑得意洋洋地发出那条消息后，满意地笑了笑：“小小赵芹，能奈我何！”
　　她刚想把手机揣进兜里，手机倏然传来震动，是一条消息，但不是来自赵芹，而是—孟行知！

　　林牧荑不由得瞪大双眼，再次看了一眼那个名字。
　　我怎么会有他的微信？！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昨晚两人不知怎么的就加了微信。

　　但是
　　他发消息给我干什么？
　　林牧荑疑惑地点进去。

　　孟行知：【你下班了吗？】
　　林牧荑：“他不会是想顺道送我回去吧。这可不行，我可欠不了那么大的人情。但该怎么委婉地说不呢？”

　　孟行知看着聊天界面上不断显现地“对方正在输入中……”,视线透过车窗，落在连海市广播电视台外那个女孩身上。她站在那片建筑投下的阴影中，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不时有人从台里面走出来，她扬起笑脸，与对方热切地打招呼。

　　手机震动，是一条来自林牧荑的消息。
　　林牧荑：【哈哈哈哈，今天很幸运，很早就到家了，你还没下班吗？】

　　孟行知静静看着躺在对话框里的话，抬眸看向车窗外的那个身影。

　　林牧荑并没有注意到孟行知的视线，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似乎是打算扫一辆共享单车回家。

　　落寞的神情落在他的眼底，怅然的情绪填满他的胸口。
　　她在躲避我，为什么？她讨厌我吗？

　　无数疑问在脑海萦绕盘旋，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他知道自己此时应该绅士地离开，但他不想这么做。他看见自己打开车门，走向那个身影。

　　林牧荑愣愣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孟行知，有些恍然地眨了眨眼：“你、你怎么在这？”
　　孟行知故作惊讶地说：“你不是在家吗？怎么出现在这？”

　　“我、我”林牧荑支支吾吾，“我当然是有事啊！”
　　孟行知了然地笑了笑：“那你忙完了吗？我送你回去吧。”
　　“这也太麻烦你了吧。”林牧荑委婉地表达拒绝。
　　“不麻烦的。”孟行知微笑着回答，一副没听懂林牧荑言外之意的样子，实则用不容反驳的语气驳回了她的拒绝。

　　“这我……”林牧荑有些犹豫，索性心一横，把话摊开来说，“孟总，首先，能和你成为朋友，我很开心，但是我很意外，我没想到你对朋友那么上心。”
　　林牧荑点到为止，没有戳破他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林牧荑去过他们公司那片区域，那儿有一条可以直达她所住区域的路，既然孟行知和她住在同一片区，不可能不知道那条路，绕半个小时的路程来这儿，如果非说是顺路接她下班，很显然立不住脚。再者，她很怀疑他这么做的原因，说白了他们才认识了几天啊，她可没傻到相信这短短几天两人就会结下多么深厚的情感，让一个人绕远路也要接她下班。

　　想到这，林牧荑下意识拉开和他的距离：“孟总的好意让我感到负担，我一个小小的记者，恐怕无法给予您同等价值的回报。”

　　林牧荑冰冷生疏的语气让孟行知的心狠狠一沉，一种名为难受的情绪在他胸腔蔓延开来，喧嚣着要将他淹没。但与此同时，也让他理智混乱的大脑清明了些。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给林牧荑带去了困扰。
　　孟行知希望林牧荑会因他而产生快乐、充实、幸福等不同情绪，但没有一种情绪会与困扰挂钩。

　　他懊恼地开口：“对不起，我没想到自己的行为给你带来了那么大的困扰，请你原谅我的鲁莽。”他直直地看向林牧荑，目光是那样的坦荡、真诚。

　　林牧荑微微惊讶，她没想到孟行知会跟她道歉，或者说她没想到他会发自内心地、诚恳地跟她道歉。

　　在林牧荑自出生以来认识的所有男性中，绝大多数人都不会主动意识到他们的言语和行为冒犯到了林牧荑、触及到了她的底线，即使林牧荑直白地表示他们的言行让自己感到不适要求他们给自己道歉，他们也只会一笑置之，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就算最后迫于各种压力不得不道歉，但那道歉的话语并无几分真心。
　　道歉这件事，生父林彬和继父李胜……他们不会道歉，因为他们都认为道歉是弱者才会做的事，而他们是家庭里的“强者”，承认自己的错误是在瓦解自己的威严。

　　但孟行知……林牧荑打量着他，他似乎与他们不一样。
　　林牧荑对孟行知的戒备因此减轻不少，但，她仍然疑惑：“为什么？”
　　虽然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但孟行知知道她想问什么。
　　他微微俯下身，与林牧荑平视，语气庄重：“当然是，想和你做朋友啊。”

　　林牧荑有些怀疑地打量着他：“没想到孟总倒是个性情中人，您对您的所有朋友都那么上心，不会厌倦吗？”

　　孟行知直起身子，一副认真思考林牧荑话的样子：“如果对每个人都这样，我想肯定是会厌倦的。不过还好，我并不是对谁都这样，所以并没有遇到林记者所说的这种情况。”他继续阐述，“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说。”

　　“从刚才的谈话中，我是否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你认为我接近你是有所图谋的？”

　　林牧荑怔了一秒，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把她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她选择坦诚回答：“是的。”
　　孟行知微微点了点头，他似乎对林牧荑的坦诚很满意。
　　“谢谢你的诚实。方便告诉我，你认为，我的意图，是什么吗？”

　　林牧荑凝神思考几秒，摇了摇头：“坦白说，我不知道。但总有原因的。”
　　或许仅仅是身体的欲望想要宣泄，又或者是与她看不见的利益相关，还有可能是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原因。
　　总而言之，林牧荑不认为世界上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对她好。

　　两人没再说话，沉默着望向彼此的眼，希望从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绚丽的灯光化作细碎的光影落在孟行知的眼中，林牧荑从他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两人拉长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像是无声地对峙，又似是缱绻地试探。
　　微凉的夜风从遥远天际而来，从两人间跳跃着奔向远方。在投向地面的影子中，两人的衣角无声相触。

　　半晌，孟行知开口打破了沉默：“你还记得你今天答应过帮我实现一个愿望吗？”

　　今早采访完后，林牧荑遇见了孟行知。林牧荑向孟行知再次表达他送自己上班的感谢。孟行知表示让她帮自己实现一个愿望当作感谢。

　　“当然。”林牧荑点了点头。
　　“那如果我现在的愿望是，让我送你回家，这会是一个强人所难的愿望吗？”不等林牧荑开口，他紧接着补充，“现在很晚了，如果你信不过我的话……”

　　孟行知将车钥匙递到林牧荑眼前。
　　“我记得你说过你会开车。抱歉，我今天没让司机开车，不然可以让他送你回家。”

　　那串车钥匙静静躺在孟行知手心，折射出银白色的光。
　　林牧荑有些恍然。

　　母亲改嫁后，她随母亲去到了一个新的家庭。母亲很快就生下了一个孩子，是个男孩。

　　林牧荑记得那天母亲得知自己生的是个男孩时，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
　　她甚至激动得流下了泪水。

　　林牧荑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开心，因为她证明了自己—自己是能生出男孩的。

　　生不出男孩是母亲与父亲离婚的原因。
　　也是母亲在村里受尽指责与蔑视的原因。

　　她把爱灌注给了那个男孩，
　　把空白的母爱给予了林牧荑。
　　至于她的亲生父亲
　　他讨厌林牧荑还来不及，更遑论给她父爱。

　　林牧荑已经习惯在家当一个透明人。
　　面对被无视，麻木是最好的伪装。

　　然而今天，当林牧荑表示他的行为给自己带来困扰时，
　　他诚恳地说：“对不起。”
　　当林牧荑对于让他送自己回家这件事而犹豫不决时，
　　他把选择权交给林牧荑。

　　林牧荑知道孟行知的这些行为是出于良好的道德修养，无关乎其它。
　　但她感到被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