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壁》杜百川

6、子时裂魂

　　狂风裹挟着暴雨，如密集的鼓点，重重地砸在佛堂的瓦片上，发出铜钱般清脆的声响。孟龙潭的翡翠腰带碎片，像是被这激烈的节奏唤醒，在供桌上跳起了怪异的踢踏舞，发出“哒哒”的细碎声响。就在众人惊愕之际，慧觉大师风干的头颅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眼眶里，一条黑红相间的蜈蚣扭动着身躯缓缓爬出，不偏不倚，“噗通”一声落进了老和尚的枸杞汤里。
　　“加餐加餐！”老和尚那沙哑的声音骤然响起，脸上还挂着招牌式的憨笑，伸手便从汤里捞出蜈蚣，放进嘴里嚼得“嘎嘣”作响，看得孟龙潭、朱孝廉和瑶卿三人目瞪口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与此同时，金甲使提着慧觉大师的头颅步步逼近，战甲缝隙中不断钻出的霉丝，像一条条贪婪的触手，迅速缠住了瑶卿的狐尾。刹那间，空气中弥漫起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恰似臭豆腐与臭袜子一同炖煮散发的气味，熏得众人几欲窒息。
　　朱孝廉只觉后颈处的狐狸胎记滚烫异常，仿佛被烈火灼烧，他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抄起一旁的烛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金甲使的头盔砸去。“咣当”一声巨响，烛油四溅，竟在盔甲上浇出了一个滑稽的笑脸。金甲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在原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孟龙潭灵机一动，迅速解下腰间的裤腰带，用力一甩。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镶玉的腰带扣瞬间变形，竟化作了一个巨大的捕兽夹，“咔嚓”一声，死死咬住了慧觉大师的头颅。
　　“接着！”孟龙潭大喊一声，抬腿将头颅像蹴鞠般踢向瑶卿。少女反应迅速，狐尾一卷便稳稳接住。然而，就在这时，慧觉大师的嘴巴突然张开，吐出一枚刻着“破”字的金针。朱孝廉见状，心急如焚，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想要接住金针，却被老和尚不知何时伸出来的扫帚绊了个狗啃泥，脑门重重地磕在了香炉上。奇妙的是，他额头之前被瑶卿画下的王八符咒，此刻竟金光大作，光芒夺目。
　　“子时到！”瑶卿的尖叫声裹挟在震耳欲聋的雷暴声中骤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佛龛后的暗门在一阵剧烈的摇晃后轰然洞开，一股阴森的阴风扑面而来，瞬间将孟龙潭的幞头吹得像断了线的风筝，飘飘悠悠地飞向远方。朱孝廉眯起眼睛，透过昏暗的光线，惊愕地发现门内竟是一个颠倒的佛堂——梁柱倒悬在空中，佛像也头朝下地立着，而慧觉大师的骸骨正用指骨在血经上艰难地写字，那场景诡异至极。
　　“书呆子快画门！”瑶卿心急如焚，一把将断笔塞进朱孝廉手里。朱孝廉的手颤抖得厉害，他哆哆嗦嗦地在虚空之中乱划，本以为会是毫无意义的线条，没想到歪歪扭扭的笔画竟渐渐凝聚，最终变成了一条青鳞大蟒。蟒蛇仰天长啸，巨大的身躯在空中盘旋一周后，猛地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吞掉了金甲使的半边身子，锋利的牙齿嚼得金甲使的战甲火星四溅。
　　孟龙潭瞅准时机，一个箭步钻进暗门，双脚踩在倒悬的供桌上，急切地翻找着可能有用的线索。突然，供品盘里滚出一颗琉璃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孟龙潭好奇地捡起眼珠，还没等他仔细查看，琉璃眼珠中竟缓缓映出了三百年前的画面：那时的瑶卿还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白狐，正调皮地用尾巴卷着慧觉大师的笔，偷偷舔食着桌上的朱砂，模样十分可爱。
　　“难怪你祖上是颜料商！”孟龙潭惊讶地喊道，随即将琉璃眼珠抛向朱孝廉。朱孝廉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就在触碰到眼珠的刹那，琉璃突然融化，在他掌心缓缓凝成了一个“赦”字。瑶卿的狐耳猛地竖起，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恐惧，失声喊道：“这是镇妖令！”
　　话音未落，金甲使竟凭借着顽强的意志挣脱了蟒口，手中的降魔杵裹挟着凌厉的气势，直刺朱孝廉的咽喉。千钧一发之际，瑶卿毫不犹豫地甩动狐尾，紧紧卷住朱孝廉的腰身，两人一同撞碎了颠倒佛堂的窗棂，跌进了一片墨色的荷塘之中。朱孝廉呛了满嘴的黑水，只觉苦涩难耐，他挣扎着抬起头，惊愕地发现每片荷叶上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梵文，而慧觉大师的骸骨正盘坐在最大的那朵墨莲之上，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以血为媒……”骸骨突然开口，声音沙哑而干涩，仿佛生锈的门轴转动时发出的声响。朱孝廉只觉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缓缓抬起，按在了墨莲之上。与此同时，瑶卿腕间的锁链淤青突然化作实体，另一头竟拴在了慧觉大师的脚踝上，仿佛是被命运的丝线紧紧缠绕。
　　暴雨中，传来老和尚那破锣般的嗓音：“三更天，魂换魂！”孟龙潭心急如焚，顺着声音追了出来，却看见好友朱孝廉的手正在逐渐变透明，仿佛即将消散在这无尽的雨夜之中。他来不及多想，抄起一旁的香炉，用尽全身力气砸向慧觉大师的骸骨。炉灰在半空中纷纷扬扬地散开，竟神奇地凝成了一个“痴”字。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慧觉大师的肋骨竟开始背诵《金刚经》，那声音机械而冰冷，仿佛来自地狱深处。
　　“死秃驴闭嘴！”瑶卿怒目圆睁，狐尾瞬间燃起青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然而，火焰在烧断锁链的瞬间，也烧焦了她自己的绒毛，发出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朱孝廉掌心的“赦”字光芒大盛，猛地印在了慧觉大师的天灵盖上。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骸骨轰然碎裂，露出了藏在胸腔之中的玉骨钥匙——正是孟龙潭在地窖中见过的那把！
　　金甲使见状，恼羞成怒，手中的降魔杵突然调转方向，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将老和尚钉在了门板上。老和尚却不慌不忙，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瑶卿趁机咬破朱孝廉的手指，在玉骨钥匙上迅速画了一道符。就在玉骨钥匙插入墨莲的刹那，整个荷塘瞬间沸腾起来，犹如翻滚的熔岩，无数哭嚎的鬼脸从水中浮起，凄厉的叫声回荡在雨夜之中，让人毛骨悚然。
　　“抓紧！”瑶卿大喊一声，八条狐尾迅速展开，紧紧裹住朱孝廉和孟龙潭。三人被一股强大的气浪掀回现世佛堂时，正巧撞翻了孟龙潭私藏的烧鸡。油花四溅，溅到金甲使的头盔上，奇异的事情再次发生，金甲使竟在这油花的侵蚀下，慢慢融成了一滩朱砂。
　　老和尚不紧不慢地拔下胸口的降魔杵，当作痒痒挠在身上挠了起来，嘴里还念叨着：“善哉，今晚加菜。”说罢，他竟舀起地上的朱砂，拌进枸杞汤里，一饮而尽，喝完后还满面红光，仿佛喝的是什么琼浆玉液。瑶卿的狐耳不知何时竟变成了猫耳，正歪着头，一脸疑惑地盯着朱孝廉的后颈——那狐狸胎记缺了一颗眼珠，位置正好对应孟龙潭找到的琉璃珠。
　　窗外，骤雨初歇，天边泛起了一丝微光。而佛堂内的壁画上，天女们突然集体转身，动作整齐划一。东墙那捧花少女的发髻缓缓散开，露出耳后与瑶卿一模一样的青鳞，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更大的危机即将降临……

作者有话说

　　佛堂中，翡翠腰带碎片乱舞，慧觉大师头颅睁眼，蜈蚣落入老和尚枸杞汤被其生嚼。金甲使持慧觉头颅逼近，霉丝缠瑶卿狐尾。朱孝廉因胎记发烫，用烛台砸金甲使，孟龙潭以裤腰带变捕兽夹夹慧觉头颅踢向瑶卿，慧觉吐出“破”字金针，朱孝廉被绊，额头王八符金光乍现。
子时，暗门开，颠倒佛堂现，慧觉骸骨用血经写字。瑶卿让朱孝廉虚空画门，画出青鳞大蟒吞金甲使。孟龙潭入暗门找到琉璃眼珠，映出瑶卿幼时偷食朱砂画面，朱孝廉接眼珠获“赦”字镇妖令。金甲使刺朱孝廉，瑶卿相救，两人跌入墨莲荷塘，慧觉骸骨开口，朱孝廉手触墨莲，瑶卿腕间锁链连慧觉脚踝。
老和尚呼喊“三更天，魂换魂”，朱孝廉手变透明，孟龙潭用香炉砸慧觉骸骨，炉灰凝“痴”字，慧觉肋骨背《金刚经》。瑶卿燃狐尾烧断锁链，朱孝廉“赦”字印慧觉天灵盖，得玉骨钥匙。金甲使钉老和尚，瑶卿用朱孝廉血在钥匙画符，插入墨莲，荷塘沸腾现鬼脸。瑶卿护着朱孝廉和孟龙潭回现世，金甲使被烧鸡油融成朱砂，老和尚将其拌汤喝下。此时瑶卿狐耳变猫耳，发现朱孝廉胎记缺眼珠与琉璃珠对应，壁画天女转身，捧花少女露青鳞，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