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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神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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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三日,天罗上空依旧阴云压顶。随剑祭将至,星族的布防有增无减。接连几日,天罗府上夜空都有府卫活动,编制一道天罗地网结界。时下天罗府内奇珍异宝众多,也难免惹人觊觎,妄图从中获得好处。天罗城城主星婴早已事先订下约定,此次剑祭只叙天命不言其它,否则便是与天罗为敌。因此六大城主皆愿遣血脉前来一探天命,以求扬威天下。
星坞是星族嫡脉的小住院落,环水而筑,景色怡人。由于是设于天罗府的幽静深处,又必须摇舟来回,所以来人不多,与各城各势力落脚之处距离较远,倒也不用为随时碰上而费神曲意逢迎。星华调了五六个女侍到星坞,虽然三日内只来了看了一次,却也时有遣人问问枫雪若住的顺心与否,可谓体贴至极。雪若自然心中十分感谢,只知妹妹月然与她这位星师姐同门情深。枫雪若与亲妹妹枫月然不同,她自小在火峰长大,甚少下山,最多亦只在南炎山脉内舒舒筋骨,除偶尔回枫庐的枫月然,也无人与她多言,是以对天下态势知之不多,有些孤陋寡闻了。这几日在天罗城游玩也见着了不少新鲜人事,回到星坞也听听侍女们谈论各城各派引人注目的贵人贵事。与六年前雪若初次来天罗剑祭相比,早已大有不同。那时不过十岁,父亲枫清夜与叔叔枫长夜离世三年有余,母亲花茗离世一年有余,爷爷枫灭也只得带身为长孙女的雪若参与,为重整的枫庐添势。注意到那些不同居心的眼神撇向自己,十岁的枫雪若面无惧色,即使枫灭临时离开,剩她一人在当时众多势力相处的天罗府玄武厅中,亦是。十岁,已能偷偷让中古神剑枫火剑凌空而起,也已渐渐明白枫庐在这天下的地位兵不是像中古传说中的那样。
时光荏苒,当时在场众城今非昔比,各势力也更盛当年。而此次剑祭,应邀而来的人又有许多是未曾听过的。不消说那些枫雪若不知的大势力、各家高手,例如在玉盘山隐居多年的卜师笑笑子、当今天下的铸剑名门天微庄、位于东北方风波城境内的坝晶山,连七大城中孤立自傲、鲜少与他城往来的水幽堡薄氏,也有三小姐薄夕凉带人前来天罗。侍女们说东域城的二小姐东叶清冷绝傲、自视甚高,南海艅艎的二少爷舟浪五官英俊、风流倜傥,蛛州城城主阴业的弟弟阴吕虽然步入中年却风采不减、端正挺拔,水幽堡的三小姐薄夕凉少言寡语,一双美目之下白纱掩面、惹人心动。如此云云,枫雪若竟也都欣然听了去。不过,枫雪若抽身走后,侍女们也在窃窃私语枫大小姐的绝色美貌。
这日,枫雪若一人坐在星坞的外廊边,静静看着廊外的荷塘。荷塘里荷叶交接相连,一片水绿。偶有荷苞出水,点点水红若隐若现。清风伴着荷香袭来,煞是醉人。与火峰的漫山红叶相比,又是另一番美好。晌午时星华已经派人来传枫主和夫人明日午前到天罗的消息。枫雪若心想自己难得此次下山,若是再能与妹妹月然相见,倒是再好不过。想及枫月然有趣往事,雪若嘴角一抹笑容嫣然,美的脱俗绝伦。
“嗯嗯,美!俏!”
廊边座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人蹲着,见枫雪若应声转头,更是张牙舞爪,睁大眼睛拍手喊道:“美人儿、美人儿啊!”雪若心中不快,这一矮胖的老头怎如此唐突!她也不愿生事端,起身后退问道:“你是如何进来的?”虽然这几日也有不少人说要与她认识,但也未见进入星坞来相见的。虽然那邢山一心纠缠,也只在出府的时候殷勤请随。
“小姑娘别怕!老头子就想认识认识小姑娘!”矮胖老头搓着胖手笑道。那老头一身麻布粗衫,像是山里的农人,脚上还蹬着破烂草鞋。枫雪若看他不断的在笑,而且笑的十分猥亵,秀眉轻蹙,摇摇头转身就走。
“小姑娘小姑娘!”老头腿短身重,跳起来倒是挺快挺远,“小姑娘等等,我没有恶意的!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的!没有没有!”老头拦到雪若身前,拼命的摇手,继续笑着继续说着“没有”。
“我是枫庐雪若。”说完,又移开身形想躲开老头。
“小雪若!”老头开嗓大喊。
雪若一听这称呼,停步回头道:“我与你非亲非故,休要喊的那么亲切!”
“你拜我为师,即可即可!”老头大笑。见雪若又想转身走了,老头又道:“我知你用剑仙苗,现下早已配上了枫火剑罢?”
“用剑仙苗?”枫雪若微笑,怎么听怎么奇怪。
“当年,当年他们称你御剑神童!”老头看雪若面色好些,更加兴奋说道,“莫再往前,小心有血光之灾!”
“多谢抬爱,告辞。”雪若对那些称赞之词丝毫没有喜爱,对那好心欣喜提示恶运的老头,反觉可笑。矮胖老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留住雪若,只好安静跟在雪若后面。
正走到拐角处,竟差点撞着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比雪若要大个二三岁模样。女子手持着一把宝剑,身宽骨架庞大却身着全身收紧的艳丽服饰。雪若想,这惊艳打扮应不是来拜访于我的罢。老头却在身后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那女子看着枫雪若一副朴素模样,身后还有个深山里出来的老头。大笑起来,道:“你们是何人?见到本小姐怎么如此无礼?”
“抱歉,我有事急行。”话虽如此,雪若心问这星坞不是自己住的么?今日怎生来了这些人,实在奇怪。
女子并不领情,鄙道:“失礼?我教训你完再谈失礼。”见那女子要伸手打来,雪若侧身一闪,道:“我方才并未碰到你,又为何如此?”老头在雪若身后搓着手躲到廊道一旁,笑道:“好身法、好身法!飘逸、漂亮!”
“从来只有本小姐教训人!”那女子猛然抽出剑来向雪若刺去,雪若又一躲。雪若想起祖父教训,在山下本不应随意与人动手,何况这是在天罗府内。雪若只是退让,但那女子越战越勇,手中利剑招招猛刺,剑影纷飞,凌厉非常。雪若心道,这剑招倒是普普通通,她这剑倒是把好剑。突然,雪若竟发现女子后边出现一道带着青色的黑影迅速移动。之前未撞到这女子正是已感到有人才迈了半步脚步,但没料竟还另有他人。唰——剑影闪过,已趁雪若分心之际,将她衣袖割破。雪若不快,怎是个如此蛮横之人?女子见一招得胜,激动的又狠下几剑。雪若无法,边躲边说道:“若是小姐想要比试,不如下回找一处宽敞地方好好过招。”
那女子并未放下剑来,应道:“下回?可我正想试试我的九兆呢!”说着顺势又要刺来。雪若心中波澜一被激起,道:“从未见过如此无理取闹之人!”挡开那女子一剑,左掌正要向前女子胸前击去。忽觉刚刚那黑影并未离开,风声渐进。
“艳轻——”只听见附近有声音起。雪若暗悔,及时收掌,但掌力已让那女子猛退数步。谁想那女子趁着退势竟将手中之剑扔出刺来,雪若抽身,避开剑锋。不料那剑确确实实宝剑,霎时已让雪若感到剑身虽未碰到右手,但剑气追着右手狰狞,吃准雪若少闪几毫,右手背上当即开出一丝血色。“小雪若!”矮胖老头跳到雪若身边,要抢着给雪若看伤势。雪若一回手,闪到一旁,静心听着周围的声音。老头只好乖乖站在旁边不动。
“艳轻!你别太过分!”远处的声音朝前来,一看竟然是那个邢山,之前还在庆幸此人不会来星坞纠缠,谁料就在此时出现。“雪若,你受伤了……”邢山推开艳轻,走至雪若跟前。雪若并非娇弱无力之人,只是惊讶手上鲜血竟从微细伤口内迅速涌出,听到邢山动情的声音,颇想远离。邢山上前想扶住雪若,雪若迅速避开,冷冷道:“这点小伤,没事。不知道这位艳轻姑娘如何?”
“她是我的三妹,艳轻。在家里,被……娇惯坏了的。”邢山对着邢艳轻一脸愤怒。
雪若无话,心道真不知道这两个人出自何家,竟与星族的人挂上关系。两人的品性,实在不敢恭维。邢艳轻也被邢山弄的一愣,说道:“二哥认识这下人?”邢山正要答话。雪若忽又见那黑影闪动,赶忙追去。而邢山见雪若离开,抬腿要追,邢艳轻一把抓住他,歪着头一字一顿的说道:“她究竟是谁?”“枫庐哪!枫庐的大小姐!不许你再伤害她!”
雪若纵身一跃,在水上轻轻一点,旋身到了对岸,已然不见那黑影,只好要看门的侍从先打开星坞大门。停步一瞥,没想到那小老头还能跑着跟来了,道:“小雪若,你得去药房包扎包扎,那是九兆剑,厉害的。”雪若尚未答话,迎面碰上星华带着数名随从准备入门。
星华对着矮胖老头的色眼神一惊,再看看雪若右手更是震惊,眉头一皱道:“来人!”
趁着随从请药师来的空隙,星华一干人等又回到星坞。大厅里,女侍们纷纷跪地,邢山、邢艳轻兄妹见星华满脸愠色,更不敢多言。星华斥退了女侍们,让雪若坐下,又请那矮胖老头也坐下,道:“笑先生,您说要收徒弟,怎的收到我上宾这来了?这究竟是?”
雪若看星华对矮胖老头熟悉,再瞧瞧邢家兄妹的模样,想爷爷枫灭快入天罗,既然那黑影现下也找不到,自己也不好再多生事端,就打个圆场道:“星师姐,这点小伤不甚碍事。”
“雪若妹妹……”星华尚未说完,见一面目英俊、衣锦华服的高大少年提着药箱进来,便对着少年道:“快给雪若妹妹看看伤势。”枫雪若也不好多说,那药师就坐在一旁帮雪若看起手来。邢家兄妹见着那少年,竟是一惊,刑艳轻连手上的剑都拿不稳了。
那矮胖老头嘿嘿一笑,搓着手道:“老头我要收的徒弟,就是小雪若了。我们师徒话没说几句,这门板突然就跳了出来对着我好徒弟一阵无理乱刺啊!没想到这大门板来帮忙,看的我老头心疼啊,小雪若这不就受伤了!”说到“门板”的时候还用手指比划着邢家兄妹,手舞足蹈。邢艳轻一听这词便将嘴拉了下来,但星华冰冷的目光一扫到她,头便低了下去。
星华微笑道:“得罪笑先生,就是他们不对,家有家规,我自有处置。”又对邢艳轻斥道:“是你又偷了剑,没事找事罢?”
邢艳轻大声辩解道:“是她无礼,闯入星坞撞到我,我才……”
“胡说!小雪若根本就没碰到你!”雪若不开口,矮胖老头开口。
“你才胡说,你个矮老头能看得到甚麽?!”邢艳轻越激动越胆大,居然就举起剑指着矮胖老头了。
“住口!”星华打断邢艳轻的话语。众人瞧着剑尖的反光不禁捏了一把汗,矮胖老头却神态自若。“神卜笑笑子先生是我阿爹请来的贵宾,你有何资格在此出言放肆!滚回你的房里,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星华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吓得邢艳轻也不敢再说,臭着脸提着剑就要离开星坞厅堂,不想手中的剑怎么也移不动了,就抬眼看了看给枫雪若上药的锦衣少年。那少年认真的给雪若包着伤口,面色温柔,丝毫没有注意邢艳轻。
“邢山,你也去!”
邢山身子抖了一下,推着邢艳轻离开,留下那把停在离地八寸的悬空浮着的九兆剑。矮胖老头站到椅子上笑着拍手称快,却无人应和。“这几日你的右手最好还是少动些。”锦衣少年扎好布,对雪若说道。雪若觉得刚刚抹上的药透凉,非常舒适。忙道:“真是好药,多谢了!”
“雪若妹妹,这是我弟弟星辰。”星华虽然心头余怒还在,但仍温色对着雪若道。
“久仰了,月然的宝贝姐姐,雪若大小姐。”星辰轻松一笑,眉清目秀的面庞更添神采。但星辰随即忆起方才,伸手朝着悬浮的九兆剑,那宝剑已有灵性,回到他手中。将剑回转,双手一持,横放在自己跟前,道:“雪若妹妹,实在有负月然所托。实不相瞒,这把九兆乃是我的佩剑,不想我那表妹喜欢,常常偷了去使。表妹脾气……古怪,冲撞了雪若妹妹,抱歉了。改日喊她过来跟雪若妹妹好好道歉。”
雪若自是对那邢艳轻有气,但碍于天罗府内,爷爷枫灭将至,况且也只是小伤,便说:“这点小伤倒不打紧,只是剑祭将至,她这样肆无忌惮,恐怕会得罪不少势力。”话说的诚恳,但也藏了两分不满。
星华、星辰还未来得及说上半句,矮胖老头道:“小雪若说的对、说的对!”
“笑先生!”星华又向雪若介绍矮胖老头,“这位是神卜笑笑子先生。”雪若点点头,面色有点尴尬的对着矮胖老头笑笑子露出了个浅笑。笑笑子顿时神采飞扬,继续搓手。星华轻咳一声,道:“笑笑子先生数十年来首回受邀离开玉盘山,我天罗是万分荣幸。但笑笑子先生说甚么他要寻收的百年难得的宝贝徒弟就在我天罗府中,他要四处走走卜算卜算,先生有我阿爹的令牌,在天罗府畅通无阻。”
“我来说我来说!”笑笑子道,“我的宝贝徒弟就是这,枫雪若!”笑笑子声音洪亮,边说还边用双手双脚比划,身上的麻布衣裳轻抖,脚下草鞋打的大厅的华美地砖啪啪作响。
星华富有深意的一笑,想这一个月来笑笑子在天罗不但不为人卜算,还一派适可而止的糟乱作风——神志不清、爱美好色、欺软怕硬,若不是他答应以己之神力助父亲星婴,不消星婴出口,星华早就把他送回去了。星华未见过他施算,这神卜之名是不是虚名也不好下论断。
“华儿你笑啥?”笑笑子见星华嘴角微挑便起了风情,与枫雪若的淡然脱俗之美完全不同,不禁又两眼放光。星华无奈叹了口气,侧目不语。星辰见着笑笑子如此,便帮忙道:“笑先生,不知雪若妹妹意下如何呢?”
“刚才老头可给小雪若算出了血光,”笑笑子脑袋一扬,对着雪若道,“小雪若,你服不?服了就是我笑笑子的宝贝徒儿了!”
雪若想方才这老头确实说了让她莫要再往拐角处上前,有血光之灾。只道是一张乌鸦嘴说的,这样就想让人信服,也太难说的过去。乍看这老头神卜名号响亮,慕他之名拜师的肯定也不在少数。可这老头不但好色,还有些晕晕乎乎,这样送上门来的好事她也不敢轻易接受,最怕的就是他是一个色老头。只得道:“我已有我枫族数百年剑法须承袭……”语未毕,笑笑子以为她也会跟星婴那样罗嗦,急道:“还不快拜、还不快拜!”
“笑先生的好意,雪若心领了。”
笑笑子呆了,搓着的手也停了。心想天下多少人想知道上下五百年之事,凭这神卜名号多少人趋之若鹜,否则也不会闭门收山归隐了。这小雪若怎么那么不开窍?这十数年等的就是她,赶着今日拜师也是为了今夜的异动,这倒好。但转念一想,天意难为,也不应急于这一时,笑笑子笑笑也再不吭声了。
星华、星辰二人也没想到枫雪若拒绝的如此干脆,见笑笑子没发癫,也就随便扯扯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