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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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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不识路,在宫里绕了将近一刻钟,等匆匆赶到乾清宫时筵宴早已开始多时。
此次宴会规模之大,竟把宾客分为两波:德高望重者同太后聚在正厅,底下小辈则在一旁偏殿喝酒吟诗,不作拘束。
关纤云一进殿,不消抬头便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多是不怀好意,等着看她和傅元出丑。
来得晚,只余最靠近殿门的位置还空着,再偏一点就要坐到院子里了。
她正要落座,里桌传来一声嗤笑。
“呦,瞧我这脑子,忘了世子殿下从来都是坐主客桌的。”
关纤云抬头看去,说话之人正是在宫门口欺辱他们的杜青海。此刻这人正端坐在主宾位上,手持酒樽上下打量他们。
“不过,殿下衣服上的鞋印子还没擦去,万一污了乾清宫的地可就不好了。”说着,朝身旁的同僚对视相笑。
席间众人彼此相望,无一人敢多言。
关纤云气得太阳穴突突跳,可一想到自己势单力薄还带了个傻子,若是跟这群胄族抢白,无异于以卵击石。
思及此,只得强压怒火,拽着傅元在角落坐下。
稍顷后宫女端上酒肴,席间珍馐满桌。
关纤云吃得提心吊胆,手心布满细细一层汗,反倒始作俑者在旁镇定自若,还一个劲儿给她碟子里夹菜。
“娘子,你太瘦了,要多吃点!”
“……好。”
关纤云嘴角扯出个笑,胃里胆汁翻涌。
觥筹交错间,杜青海忽然举起酒樽,朝她俩所在的方向高声道,“世子殿下新婚,尔等没能参加成亲宴,实属遗憾。”
关纤云心中警铃大作,还没来得及开口,杜青海冷笑一声。
“我在此敬殿下一杯,我干了,你随意。”
说罢,仰头灌一杯酒。
他身旁左右二人对视一眼,也举起酒樽朝傅元示意,随即饮下烈酒。
竟是逼他连饮三杯。
关纤云忙拽住傅元衣袖,开口解释道:
“诸位王爷说笑了,我夫君他前几日风寒将愈,实在不能饮酒,不如以茶代酒……”
青铜酒樽“砰”地一声重重砸在桌上,杜青海耷拉下脸,厉声打断:
“不喝,那就是看不起我,看不起皇家!”
关纤云知他是有意刁难,气得咬牙切齿,看向傅元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无奈——
帮不了你了,自己欠的人情债自己还吧。
傅元静坐席下,虽不知自己哪里惹了他们,却也能感受到四面恶意,不自觉眉头微皱。
“我不想喝。”
杜青海一瞧他这副懒散样,就想起自己那断掉的半颗牙,恨不得当着众人面把他摁在地上揍。
“怎么,之前不是千杯不醉吗,难不成吃了败仗后连酒也不会喝了?”
他一招手,身后下人已手持酒盅走到傅元面前,倒了满满三大杯。
“请吧,世子殿下。”
傅元看关纤云一眼,薄唇抿成向下的曲线,眼神可怜向她求救。
而关纤云侧过头,阖眼不忍再看,放在膝盖上的手暗暗攥紧成拳。
至少喝酒又不会死,就当是他强娶的报应吧,她在心里这般安慰自己。
片刻后,耳边传来酒入喉咙的声音,混着呛水咳嗽声,似是在强忍难受,过了许久才重又归于平静。
桌前三个青铜酒樽里空空如也,关纤云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去,傅元已是眸子迷离,桌下一只手不安分地攥住她的手指。
她指尖微颤,终是没有挣开。
杜青海眼看傅元吃瘪,心情大好,忍不住轻笑出声。
“小娘子,你找了个这么疼你的夫婿,可千万要好好珍惜啊。”
关纤云指甲陷进肉里,深吸一口气回抢白回去。
“我家郎君虽有不足之症,却不会学那些纨绔子弟般流连花街柳巷,小女定当珍之敬之。”
声音不卑不亢回响在厅内,有人眉头微挑,抬眼仔细打量起她。
杜青海被噎得脸色发红,却也不好跟一个二八年纪的女娘计较,倒显得自己没度量,只得装没听见,闷头又饮了一杯酒。
关纤云瞥一眼傅元,凑过去靠近几分问道,“你还好吗,可有哪里不舒服?”
“娘子,我头好晕……”
傅元咬字暧昧不清,手指在她掌心摩挲,吐出的气息带着酒香拂过耳畔。
她突然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
“你,你再撑一下,我找个借口带你回府。”
她回过神,慌张抽出手,手背如有野火灼烧过去。
酒过三巡,宴上众人已是喝得醉醺醺,说话也开始口无遮拦。
杜青海满身酒气,身体摇晃着站起来道:
“听闻世子殿下一只虎符能调动三十万虎贲军,不知今日可否赏脸给我们诸位瞧瞧?”
席间静了一瞬,都知道傅元的这块虎符统领大魏军队,连皇帝都近不了身,也从未在除沙场以外的地方出现过。
他身旁一人小声劝阻,“王爷,这样恐怕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
杜青海嘴上义愤填膺道:“他如今害得两万虎贲军战死西北,河湟百姓民不聊生,还有什么资格留着虎符!”
一段话有如当头棒喝,傅元只觉头痛欲裂。
他的脑海中各种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大漠、虎符和将士,虽看不真切,却无一不带着鲜血和哀嚎。
关纤云眼看他面露苦色,忙起身朝杜青海委声道:
“虎符在国公府中,王爷若想看,不如我改日亲自拿着虎符去府上拜访,如此可好?”
“哼,你说不在就不在,我凭什么信你?”
杜青海满眼挑衅,朝身旁下人递了个眼色道,“去给我搜。”
两个下人闻言走到傅元跟前,说了声“得罪”便按住他的肩膀,酒盏茶杯拂落一地。
“你们做什么!太后娘娘还在正厅,你们就不怕被怪罪吗?!”
关纤云没料想到这杜青海居然嚣张跋扈到如此地步,敢在宫宴上出手伤人,顿时也管不得别的,扑上去死命拉扯下人的手。
“我今日就是要替陛下教训这个叛国通敌的贼子,给我仔细搜!”
傅元只觉胃中有如火烧,侧头看见关纤云同下人拉扯,又被推倒在地,眼前的一切像是蒙了层纱般不真切。
什么都想不起来,唯有太阳穴传来的刺痛令他清醒,两手紧紧握住腰间荷囊。
下人摸到荷囊,抬头喊道,“王爷,找到了!”
杜青海忙踉跄着脚步走下来,一手拽住荷囊想扯下来,却被傅元死死握住手腕。
他痛得哀嚎一声,朝下人吼道,“都白吃饭了?!把他的手给我抓紧了!”
傅元两臂被扯到背后,杜青海面色狰狞道,“二十多年了,终于让我等到报仇机会了。”
说着便伸手扯下荷囊,玉珠滚落满地。
他打开荷囊口袋往地面一抖,从中掉出来个青铜镶金的虎头令牌,摔在地面发出沉重声响。
虎符上还沾着血迹,似有大漠沙场的杀气。
“你要做什么!”
傅元眸子通红,咬着牙道。
杜青海仰头大笑,将虎符一脚踢飞。
那虎符在地面滚了几圈,又摔下汉白玉阶,最后堪堪落在院外一人的脚边。
来人身子一顿,弯腰拾起虎符,拂去面上尘土,声音低沉回响于大殿:
“对军令不敬,就是对大魏三十万虎贲军不敬。”
仰起下颌,视线如鹰隼般穿过席间众人,落在杜青海身上。
“王爷此举,意欲为何?”
杜青海一听这话,酒醒了大半,却还强撑面子反驳道,“我这是在为战死的大魏将士讨公道,你又是何人,来这里多管闲事!”
那人缓缓拾阶而上,最终在大殿中央站定。
众人方看清,正是在河湟一战中力挽狂澜,阻止西北外族攻破城门的虎贲军副将,许潇然。
因护国有功,前些日子已被皇上擢为卫将军,代替傅元成为虎贲军将领。如今在朝中可谓如日中天,无人敢冒犯。
他攥着虎符的手指泛白,看向杜青海目光阴冷:
“这件事,圣上自有定夺,还轮不到你越俎代庖。”
杜青海倒吸一口凉气,知自己酒多失言,又担心被席上哪个有心之人状告皇帝,只得改口赔罪道:
“许将军说的是,今日之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说罢,转头看向押着傅元的下人,怒骂道:“还不赶紧松手!”
那两下人顿时如遭雷劈般收回手,浑身颤栗地跪下,嘴里嘟囔求饶。
傅元见来人几分眼熟,却也顾不得回想,忙跑到关纤云身边把她扶起来。
“娘子,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打你!”
一双手在虚空中僵着,迟迟不敢落下她的肩头。
关纤云摇摇头,扶着他的手臂站起身,抬眼便看见许潇然朝他们走来,神色凝重。
“世子妃可有哪里受伤?”他关切问道。
关纤云忙福身道谢,“无妨,多谢将军出手相救。”
她心下如释重负,可还没来得及露出微笑,身旁傅元呼吸一滞,竟于满堂宾客间抡起拳头,朝许潇然面中直直挥去。
电光火石,两人扭打在一起。